第56章
  外头只剩方晓冬和沈嘉煜。
  方晓冬闭上眼睛,像是要隔绝一切。
  旁边站的人是杀了他父亲的人,他有好多的话想要问他,那枪是非开不可吗?他爹是非得要杀吗?真的是一时失手吗?
  他猜测自己父亲与沈朝秋或许有他不知道的恩恩怨怨,可真的就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了吗?
  沈嘉煜看着方晓冬惨然的脸,靠近了些:“晓冬,大部分的内因,我想你已经听说了。”
  方晓冬睁开眼,一双清棱棱的眼直视他。
  沈嘉煜蹲下来,拉进两人距离,连方晓冬瞳孔中映着的他的脸都看得一清二楚,他愧疚道:“我知道你心里一定恨不得杀了我,你想怎么对我,我都会受着,这是我该得的,只是请你……”
  方晓冬抬手阻止他继续说话。
  沈嘉煜抿了唇,看着他。
  方晓冬比道:“你以前对我,总是那样亲昵热情,我以为你是想和我交朋友。杀我爹的时候,你在想什么呢?”
  沈嘉煜握紧垂在膝上的手。
  方晓冬又道:“对不起,我以前觉得你有点烦,不想和你有过多的接触,但我以为,你不是坏人,你只是性格有点不太招人喜欢。”
  “现在,我觉得,你好可恨。”
  方晓冬不再看他:“请你走吧,我怕我爹,看见你之后,不愿意来见我了。”
  沈嘉煜双目泛红,死死盯着方晓冬的脸,他早就知道,他和方晓冬的关系会如天崩地裂,再不能如初,但他依然愚蠢地抱有一丝幻想。
  但真的听到了方晓冬对他的态度,他却不能接受了。
  沈嘉煜站了起来,俯视着方晓冬,脸上的痛苦难过,还有眼底不易察觉的眷恋,通通消失殆尽,冰冷的瞳孔里只有残忍与掠夺。
  他的嘴角甚至是微笑的:“方晓冬,我告诉你,这事我做得一点都不后悔,你爹要杀我爹,我能坐视不理?我才该是向你愤怒的、向你问责的!”
  方晓冬抬起眼看他,握紧双拳,眼里的恨意几乎要撕裂眼球,红得滴血。
  沈嘉煜从兜里拿出一张备好的支票,伸手递给方晓冬:“这是我沈家赔偿你的钱。”
  方晓冬不接,他就松了手,写着一百万的支票纸张便轻飘飘地从他指尖坠落。
  方晓冬看着地上的那张纸,眼泪再也止不住,簌簌掉落。
  他捡起那张支票,站起来,拿着沈嘉煜的手放进去:“请带走你的东西,不要脏了我爹的灵前,还有公馆。”
  沈嘉煜将手里的支票捏成一团,盯着方晓冬,怒极而笑,走了。
  第42章
  沈朝秋与秦霄华从后面出来,见厅中只剩方晓冬一人。
  秦霄华上前扶着方晓冬颤抖的双肩,问他怎么了?
  方晓冬不言,深呼吸了口气,摇摇头。
  沈朝秋背着手说:“秦老板公务繁多,我先走了。”
  秦霄华让管家送他出去。
  沈朝秋回到车上后,问沈嘉煜怎么提前出来了。
  沈嘉煜从上车后,就一直阴鸷着脸,他父亲来了,才缓和一些,他回答道:“里头太闷得慌,我出来透透气。”
  沈朝秋“嗯”了一声,让司机回家。
  路上,沈朝秋开口说:“嘉煜,等回去以后,我们沈家另一半大权就交给你吧。”
  沈嘉煜身心一震,眼里划过一抹锐光,他轻轻握了握拳,惭愧道:“父亲,我做了错事,您不生气,我已经很感恩了。”
  沈朝秋故作疑惑:“什么错事?”
  沈嘉煜说:“我不小心误杀了您的朋友……”
  沈朝秋轻叹:“不是你的错,不要自责。”
  车内陷入沉默中。
  沈嘉煜垂着眼,心中冷笑。
  他赌对了,以父亲的想法,其实也是想要方禾死的,被人拿捏着不可告人的秘密,父亲怎会留他性命呢?
  或许会有情意,但如果方禾抵死不从,下场也不过一死。
  沈嘉煜转头望向窗外的景色,不禁想着,可以得到沈家所有大权,就算和方晓冬决裂又如何呢?等他拉秦霄华下马,逼秦霄华走投无路,方晓冬终归是要落入他手中的。
  而秦霄华,他要把他千刀万剐!
  方晓冬只是暂时安放在秦霄华那里而已。
  “秦霄华的生意已经大不如前,赌场一没,北方生意也削去大半,他不过就是只被断了两条后腿的病虎,苟延残喘。找找其他商会的负责人,游说一番,联合起来,让秦霄华交出四大商会之首的位置,轻而易举。”沈朝秋嘱咐着他。
  沈嘉煜应了一声。
  沈朝秋像是想起点什么,又说:“他似乎对方晓冬不太一样,这人就是传闻中,秦霄华的爱人?”
  沈嘉煜模棱两可地说:“或许吧。”
  沈朝秋讥笑道:“还以为只是个暖床的,今日一看,倒是很把人放在心上,你可以多利用这点,看他秦霄华,是否英雄难过美人关。”
  秦公馆里,沈家父子走远时,秦霄华便坐在软垫中,把闷声哭泣的晓冬一只手搂进怀里,另一只手去抹他的眼泪:“是不是沈嘉煜和你说什么了?你不要多想,先把你父亲的后事处理完,至于其他的,我们缓缓再说。”
  方晓冬有点累,身子靠着一堵坚厚的胸膛,浑身就软了下来,靠着,点点头。
  秦霄华用袖子沾干净他眼尾的湿痕,轻轻问他:“要不回屋休息一会儿?你守了一天一夜,身子不行的。”
  方晓冬抬手:“不用的,你愿意的话,让我靠一靠,我就好多了。”
  方晓冬愿意依靠他,他很是高兴的,就把人搂紧,给他一个舒服的姿势:“我当然愿意,你可以闭上眼睛休息一会儿,就一会儿,我会叫你的。”
  方晓冬闭上眼睛,手还在动:“谢谢。”
  秦霄华在他额心用唇碰了下,没有说话。
  这一闭眼,方晓冬又做梦了。
  梦里清河村的槐花开了,这时他好像才五岁?小小的一只,看什么都很高。他拿着麻木袋子,上山去摘槐花,他摘了满满一袋子,回家说:“爹!我想吃槐花馅儿的饺子!”
  他竟然能开口说话,这真不可思议。
  爹坐在窗前的椅子里,低头用针线缝着什么,红艳艳的一团,暖融融的阳光落满了桌子,和人的身上。
  爹手里那团东西也逐渐清晰。
  那是一块质地柔软的丝绸红盖头,上面绣着龙凤呈祥,里面塞着崭新洁白的棉花团。
  爹穿针引线着,抬头看他,骂他:“哪来的白面给你包饺子吃?你这馋嘴倒是会吃!”
  他就噘着嘴,跑过去,看爹缝制:“爹,你这做的是什么?”
  爹拿起来给他展示:“给你绣的小花枕头,枕着会做好梦,喜欢吗?”
  那红布上的金线龙凤在阳光下闪着粼光,好似活了起来,振翅欲飞,栩栩如生。
  他的眼睛弯成月牙,只剩小刷子似的睫毛:“喜欢,爹手艺真好。”
  爹就哼道:“不喜欢也得喜欢!”
  他满怀期待地看了会儿,说:“爹,我还是想吃饺子......”
  这天晚上,方晓冬没有吃上饺子。
  他记得,外面冷风呼啸,破木窗都被吹得吱吱响,一个被窝里,爹抱着他睡,他抱着那只小小的小枕头睡,睡得很香,上面仿佛还有芬芳的花香气,是谁的香气呢?他不知道。
  因为他体热,跟个小火炉似的,爹每年冬天都要搂着他睡,一直到春天槐花开,这是他最幸福的季节了!
  半夜时,爹脚凉,迷迷糊糊就把他蹬到了床尾,一双大脚贴在他的小肚皮上,冰得他牙齿打颤,他抱怨:“爹,你脚跟冰块似的......”
  爹含糊着说了什么,睡了。
  隔日,他就在茅厕出不来了,拉肚子差点把他拉得没了魂儿。
  爹虽然嘴上说他身体虚,但其实很内疚,中午就跟人借了辆独轮车,跑去镇上买了袋白面回来让他包饺子。
  方晓冬醒了,一睁眼,不是在灵堂,而是在卧室的大床上。
  应该是秦霄华把他放回来的。他坐着懵了一会儿,看看窗外天色,已经是傍晚了。
  方晓冬下了床,打开门,往灵堂走。
  秦霄华盘腿坐在垫子上,眉心微皱,跟身边的林远聊着什么严肃的事儿。
  秦霄华余光有人影闪动,一见是他,就起来走过去:“醒了?你睡得很好,我不忍心叫你。”他拉过方晓冬的手,摸了两下,凉凉的:“饿不饿,我让厨房给你端点吃的过来。”
  方晓冬想摇头,但是秦霄华肯定要以各种理由再说服他,他就点了点头,还点起了餐:“我想吃饺子。”
  他这一要求,可把秦霄华高兴坏了,迅速叫来佣人去包饺子,还让林远也留下吃一顿。
  林远笑着说:“行,我先去忙,晚上就过来。”
  秦霄华让他到时把于承力也叫过来一起吃。
  林远离去后,方晓冬就问秦霄华:“你们刚刚在聊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