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这样天降的好事,容蝶不是没有想过有猫腻,可如今她妈病要紧,只当是佛祖显灵。
  原病床是一天70-200块不等,而现在这个则是过了千。
  一个房间内有两张病床,隔壁是个大爷,容蝶进来时曾偶然撞见过一面。
  大爷也是癌症,不过是晚期。
  说话时精神倒也矍铄,就是形容有些枯槁,被病魔折磨得消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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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午容蝶买完饭回来,王女士刚睡醒,应该是喉头很干,闹着要喝水。
  容蝶就去给她倒,高级病房的打水房甚至都比普通号宽敞明亮数倍。
  王女士喝完水,一开始还很正常,过了一会儿,她就开始不对劲起来,她烟瘾犯了。
  容蝶就这么抱着臂膀,单脚撑地,静静侧坐在她妈的病床前,淡定地看着她烟瘾发作。
  王女士的手臂上扎着无数根针管子,看起来相当狰狞。
  她应该是太难受,于是就想耍性子动手拔掉那些针头。
  这时容蝶清冷冷不带感情的嗓音在病房内响起:“那些药水是帮你清理身体里毒素的,你敢拔一个试试。”
  “容容啊,妈妈,妈妈想,吸一根....”她看上去真的很可怜,双手来回摩挲,嘴巴蠕动。
  可容蝶面对这样的场面早就已经免疫。
  她就这么静静盯着她妈笑:“这话您等着一会儿医生来了,您跟他去说,您别跟我说。再说了,能不能治还不一定呢,你女儿就是一穷学生。”
  “能住进这种级别的病房,已经是佛祖显灵,高看您一眼。”
  “您就知足吧。”
  话题忽然变得尖锐、敏感、透着绝情起来。
  不知道王女士在想什么,听闻时她的手背激灵得一抖。
  接着她不再装作可怜祈求的样子了,而是忽然冷哼一声,她眉目不动,只是眼珠子左右晃了晃,将有些松动的针头又往血管里面推实在许多。
  一开口就是变了性子的刻薄调调:“还穷学生?你可少唬我,你做那家教,我偷偷看过你手机,一个月那么多钱,我不信你没钱。”
  脸变得比翻书都要快。
  王榕心女士今年四十有五,整个人谈吐和长相看起来很违和,要是放在十年前,十年前的她根本不像现在这鬼样。
  她说着,还十分无赖的将手抄在身前,死死护住刚才她明明是想要拔掉的针头,五官仔细看勉强还能看出一丝丝年轻时漂亮的影子。
  容蝶笑了一下,也没兜圈子:“你抽烟喝酒打麻将,一个月花销如流水,你觉得我还能剩下多少钱?”
  说话时,她坐在床尾,歪着头。
  仔仔细细打量着她妈脸上的各个角落,甚至连根眼纹都没放过。
  小的时候她就喜欢故意惹她妈生气,为的是想看看她到底会不会动容,她的底线在哪儿。
  可她妈那会儿和别的小孩儿妈不一样,总是云淡风轻的,不论容蝶犯多大错,她也只是抿抿嘴,看着她,说坏孩子以后不许这样做了。仅此而已。
  可是现如今呢,现如今她就算坐在那儿一动不动,她妈就已经要崩。
  风水轮流转。
  容蝶瞧着瞧着,忽然又觉得眼前的一切很扎眼,于是又改了话锋:“您就知足吧,这病床位原价一晚上上千,要不是医院给了绿色通道,都轮不上你。”
  确实,当容蝶得知她妈仅仅只需要花普通病床的费用,却可以住上高级病房时,那会儿相当懵。
  她并不相信这样的好事情会轮到她自己,或许是物极必反,绝处蓬生。
  王女士闻言,想不出反击的言语。
  她口头上说不过,期期艾艾半天,忽然话锋一转地开始卖起惨来,“我,我怕疼。”
  “放心,我也怕你死。”容蝶说着手臂放了下来,撑在床两侧。
  她一直知道她那点小心思,无非是怕她心狠,不管她了。
  毕竟论起心狠,容家有基因。
  王女士也是怕出阴影来了。
  王女士不说话,沉默盯着手腕上的针头。
  “你现在只是中晚期,要你乖乖听话,好好治。”容蝶说着,顿了顿,像是想到了什么,音调忽然之间又低了下去。
  毕竟将她拉扯长大,那么多年实在不容易,心中到底是有些不忍和动容的,不论她现在变得多坏多恶劣,容蝶就是没法真对她狠心。
  一想到这儿,容蝶她那带刺的语气也收敛了好多,轻声承诺道:“你听话,我保证,会没事的。”
  隔壁病床周围挂着一圈帘布。
  灰白头发的老者刚挂完药水,这会儿正静静地躺在病床里,进口的输液机器全程为他护航续命,他看起来已经耄耋垂暮,但是难掩风骨。
  可容蝶不知道,帘布的后面,除了那天笑声爽朗的老大爷之外,其实又多了一个男人。
  司怀衍就坐在病床后,静静听着容蝶那一声声,无奈又可悲的响动。
  他在赌。赌她的极限和孤勇。
  要么满盘皆输,要么,他心愿得偿。
  -
  金工讲座如期而至。
  容蝶答应了会去参加,并且帮助娄婷负责签到。
  系列讲座的发起人是a大学经济学院金融学系主任邹园清教授和经济学院特聘研究员姜海峰博士,邹园清教授在整个金融学术界享有盛名,他的公开课基本座无虚席,更别提这样规模的讲座,去的人肯定非常之多。
  娄婷也一早就透露这次系列讲座邀请了十多个国内顶级的精英人士,有国内头部证券公司的金融工程首席分析师、大型公募及私募的投资总监,还有数一数二金融数据公司的投研人员,总之个个来头不小。
  起初容蝶并不想去,可不心动是假的。
  人要是想少走弯路,就得多听经验之谈,这些大牛走过的路,见识过的事比她吃过的盐都多,听听他们的见地,总归不会出错。
  母亲的病要治,她的前途也得抓,容蝶知道其中的利害关系。
  她虽然辛苦,但是脑子不糊涂,最后还是答应了参加。
  并且那天早早就到了现场。
  在入口处等电梯时,旁边有几个大一女生正在站在一块儿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说着话。
  “我以为来的不多呢,没想到这么多商院的。好无语。”一个白外套的女孩应该是看见了暗恋对象,缩在朋友后面捂着红透的脸十分烦心地说,“每次都是不化妆的时候偶遇到他,真是气死我了。”
  “淡定,你不化妆的样子也很好看啊。”
  “真的吗……”
  “当然啊,自信点老二。”
  “甭纠结了,对了我听说今天要来一位超级无敌神秘的投行大佬。”有人将话题岔向了别处。
  “怎么说?”
  “投行是老外的叫法吧?咱国内只有证券行,券商。”
  “可这位大佬从前就是在国外啊,据说他在高盛、摩根士丹利都排的上号,还搞房地产开发,各种进出口贸易...身价高的更是难以估计。该说不说,首富了。”
  “哇居然能把这种人物请过来,想必邹院这次是动了点关系的。”
  “啊...动关系谈不上,咱邹院多牛啊,国内出名的证券行里不知道有多少人都是出自他的师,能回来见他老一趟求之不得呢吧。”
  “来这么多人,也不知道是来凑热闹还是...”
  “赶紧,电梯到了。”
  容蝶将他们的对话听得一字不落。
  等她们都进电梯了,她才上。
  -
  走进报告厅,娄婷一眼就望见了跟在人队后边的容蝶。
  “这里这里容小蝶!”
  容蝶听见自己被叫,昂起头,望见前方穿着一身干练黑西装的娄婷在冲她招手。
  娄婷那附近站着的都是学工和外联部部长级别的人,个个都穿着笔挺的西装,虽然还是学生,但是已经难掩那扑面而来的精英感和轻狂意气。
  容蝶为了这次活动,也特意换上了柜子里许久未用的西装。
  她身量亭亭曼妙,黑色西装内搭白色衬衣,领口袖口都无比工整,整个人气质绝佳。
  她拿着签到表,穿过人流,踏着一节一节台阶,向娄婷那边走。
  头发简单在后面束起低马尾,耳边两侧的长发被拢至耳后,衬得脸蛋莹白,就连周围的空气都被沾染得舒心不少。
  那一段路,她一直小心看着侧边走,半侧着身体不想同人擦碰到,脚步挺快。
  “一会儿你就坐下边,右边第一排,负责签到。”娄婷对她说。
  “你寝室的那几个也在那附近,喏,看见那扇门没有。”娄婷说着,指着不远处的红楠木双开门:“一会儿来的人会从那里经过。”
  容蝶点头说明白。
  她做事一向稳重,娄婷对她完全放心,交代完就赶紧和其他人去负责别的交接活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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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齐穆进场的时候,本没有激起什么水花。
  讲座是对外开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