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他放下手,头无力地靠在冰冷的玻璃表面,在心里轻声重复:
  他会死的。
  可是,正如一朵即将枯萎的玫瑰,不会有人投去目光,也没人会再在乎他的死活。
  之后,沈随好像又把他忘了,一直到预产期那天,她都没再过来。
  当医生们推门鱼贯而入的时候,楚盛安静地躺在床上,表情平静到有些麻木地看向医生们身后,发现沈随依旧没来后,了然地收回目光。
  或许,正如沈随说的,这是一场无关紧要的小手术,不值得她为此跑过来一趟。
  在麻醉生效前,他突然看向为首的beta医生,哑声问:“索米还好吗?”
  自己的得意门生因为眼前的omega自毁大好前程,医生本不想回答楚盛,但omega的目光太过可怜,就好像如果她不回答他,他下一刻就会枯萎。
  于是她违背沈随下达的命令,冷淡地回答楚盛:“人没事。”
  听到医生的回答,楚盛吃力地勾起唇,他收回目光,眼睫轻颤,沉默地注视自己凸起的腹部,仿佛想穿透皮肉,看清里面孩子的模样。
  很快,他的孩子就不再属于他,他甚至连知道孩子模样的资格都没有。
  他的孩子会乖巧地喊别人“爸爸”,会在别人的庇护下健康、快乐地长大。
  而这一切都与他没有半点关系。
  麻醉渐渐生效,楚盛疲惫地闭上眼,完全陷入昏迷前,一滴冰冷的泪从他的眼尾滑落,又无声地隐入鬓角。
  ……
  这场手术确实像沈随说的那样,就好像睡了一觉,一
  觉睡醒,他臃肿的腹部变得平坦,生殖腔不再总是传来连绵不绝的钝痛。
  楚盛睁着眼,平躺在病床上,出神地望着头顶灯光柔和的天花板。
  过了会儿,他艰难地抬动手臂,隔着病服,手指轻轻触碰过传来密密麻麻疼意的新疤。
  疤痕横在他的小腹右下侧,犹如瓷器上的一道裂纹,永远无法恢复如初。
  “楚先生,手术很成功。”穿着纯白色隔离服的医生进入病房,手里拿着仪器的显示屏,“胚胎目前已经转移到人工生殖腔内,再过三个月就可以从人工生殖腔内取出来,根据数据显示,是一个身体很健康的小宝宝。”
  “另外,恭喜你,你的腺体不用再注入发情素和发育素,等身体康复,就可以像正常人一样生活了。”
  楚盛眼球转动,看向站在床边的医生,吃力地开口:“……谢谢。”
  犹豫了会儿,他抿了抿干枯的唇,低声问:“宝宝是男孩还是女孩,omega,beta或者是alpha?”
  医生语气为难:“楚先生,按照公爵的吩咐,你可能暂时没有知道的权利。”
  楚盛愣愣地看着医生,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嘶声说:“……我知道了。”
  医生看向病床上瘦得快要脱相的楚盛,想到这些天她在病房外看到的的情景,顿了下,还是嘱咐道:“楚先生,身体是自己的,你是改造omega,应该更重视自己的身体。”
  “谢谢。”楚盛面色苍白,勉强张嘴回答医生。
  剖腹产之后,沈随也没来看望他,仿佛已经彻底忘了他。
  他安静地躺在床上养伤,管家想尽办法让他吃下营养师专为他做的营养餐,他不再像之前那样抗拒吃饭,在管家的敦促下,总会努力地把所有食物咽下肚。
  但让管家焦急的是,这些食物吃进去,他却仍然一天比一天消瘦,犹如一朵渐渐失去生机的鲜花,怎么都救不回来。
  每每这时,楚盛总会勾起唇,比之前显得还大的眼睛弯起,揶揄道:“没事的,可能是我的肉变得更紧了,管家先生,你总爱操一些不该操的心。”
  “楚先生,您现在给我的感觉很怪。”管家并没有被他的话安抚,反而神情变得更严肃,“您的心情似乎很愉悦,精神看起来也比之前好,但是你的身体并不开心。”
  听到管家的话,楚盛微微一愣,随即摇头无奈地道:“那你一定感觉错了,先生,与其纠结你的错觉,不如多想想今晚又要让我吃下什么难吃的东西。”
  管家正色反驳:“楚先生,那是食材最本真的味道,事实上,这些食材源自于……”
  “好了,好了,我亲爱的管家,我知道这些食物都很昂贵了。”楚盛无奈地打断管家,“你都已经说过无数遍了。”
  管家不太开心地换了个话题,但铁了心要和楚盛谈心,还是佣人来找他,他才不情愿地离开。
  等管家离开房间,楚盛唇角的笑意慢慢消失,他沉默地垂下头,手指轻轻拂过已经不再时不时传来钝痛的伤疤。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等楚盛终于可以下床的时候,他神情木讷地拿起床边的复古电话,按下他早就熟记于心的通讯号。
  很快,通讯被接通,沈随淡漠的声音清晰地从另一端传来:“什么事?”
  楚盛握住听筒的手指发白,他耷拉着眼皮,面上依旧没有一丝血色,温声道:“公爵,明天你可以陪我,到我们曾经正式确定关系的那家饭店,吃一顿晚饭吗?”
  第30章 枯萎(四)
  “公爵,你后天就要结婚了。”在沈随想都不想拒绝他之前,楚盛声音沙哑开口,想到上次在光脑上无意看到的成婚日期,他下意识看向窗外郁郁葱葱的花园,花园的角落,有一株早就无人在意的玫瑰花树。
  听着沈随平稳的呼吸声,楚盛顿了下,收回视线,浅褐色的眼里闪过一抹微弱的光亮:“在你结婚之前,我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想告诉你。”
  “求你了,看在这些天我很乖的份上。”
  一阵难捱的沉默之后,沈随冷淡没有任何波澜的声音从通讯另一边传来:“可以,明天我会派人来接你。”
  她漫不经心问:“宝贝,还有其他事吗?”
  “……没有了。”
  在通讯挂断前,楚盛突然轻声问:“公爵,那晚的玫瑰你觉得美吗?”
  那是他所有的玫瑰中,最美的一朵,他好想知道,沈随还记得那支玫瑰吗?
  回答他的,是通讯被挂断后的忙音,沈随对他,好像总是缺少几分耐心。
  但没关系,他很快就不会再讨任何人烦了,楚盛沉默地放下听筒,垂眸看向胸前仍然璀璨夺目的红宝石戒指。
  第二天下午,当管家得知楚盛要和沈随约会,亢奋地拿出一堆精美的高定西装,并叫来得知此事同样激动的佣人们,一堆人将楚盛围在中间,打算使出浑身解数好好打扮他一番。
  楚盛乖巧地坐在小板凳上,看着这些已经陪伴他七年的人,因为他该穿哪件衣服、该梳什么发型争吵,眼里含着浅淡的笑意。
  最后管家一锤定音,挑出一件纯白带着银色暗绣的收腰西装,并和其他佣人一起,非常严肃地否定楚盛认为自己要画大浓妆的想法。
  楚盛还是有些不甘心:“公爵大人认为我现在变丑了,我觉得你们应该给我画一个浓妆。”
  上次在古堡,他同样非常坚定地认为,因为那些人用面纱遮住他大半边脸,让他产生了别人口中常说的朦胧美,沈随才对他产生一点怜爱。
  管家眼皮轻抬,义正词严再次拒绝:“楚先生,你总是对自己产生一些不必要的误解,比如你总是对自己的身体盲目自信,你害不如我了解你的身体状况。”
  “好吧。”楚盛失望地垂下肩膀。
  他期待管家和佣人们给自己一个奇迹,但最后的结果就是他除了气色看起来好了些,过长的头发被打理好,和他原来的脸没有任何差别。
  他对管家和佣人们道谢后,耷拉着肩膀,失落地跟在沈随派来的人后面离开,直到他被人领着来到包厢,他都还没提起精神。
  沈随还没到,他安静地看向窗外的夜景,看着玻璃上映出的倒影,仿佛间,看到了七年前的自己,眼中露出一抹恍惚。
  他还记得七年前,两个人正式确定关系那天,也是这个座位,他误认为沈随是其他星系来的小贵族,故意带沈随来这家主星最昂贵的顶级饭店吃饭。
  他当时还很张扬,不爽地看着对面适应良好的沈随,桌下的脚尖故意挑逗地摩挲沈随的小腿:“宝贝,真想好做我女朋友了?”
  十八岁的沈随还未完全长开,面容有些青涩,但气势是毫不掩饰的锋利,她不甘示弱地看向楚盛,危险地眯起眼:
  “应该是你考虑好真要和我在一起吗?”
  “喜欢我的脸吗?”楚盛打了个哈欠,靠在身后的椅背上,神情慵懒问。
  沈随目光落在他比她见过所有omega都漂亮的脸上,坦然道:“喜欢。”
  没有alpha会不喜欢这张脸。
  楚盛耸肩,还没系上阻隔带的脖子在光照下透出诱人的光泽:“那不就得了,说这么多有的没的干什么。”
  他当时的想法很简单,反正沈随是见色起意,他能玩弄到沈随真心就玩弄,玩弄不到就分手。
  啧,这人又是标记他,又是把他当条狗干,他一个大alpha□□得好几天下不了床,让他玩弄玩弄真心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