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与臣妻 第26节
  她沉默片刻,轻声道:“你知道就好。你不应该来的,快走吧。”
  崔澄猛然走近,高高抬起手,他可以想象她轻薄寝衣遮掩下的更多痕迹,都是她和皇帝的苟且。
  他双目赤红,手变成拳,狠狠砸向床柱。
  床榻登时摇了摇。
  “你是甘愿的吗?”他一字一字问道,拽住漪容的手臂。
  漪容被他钳住,她知自己应该装作心甘情愿,让崔澄打消那大逆不道的念头,但这话她实在说不出口。
  手臂生疼,漪容淡淡道:“不重要了,你快走。”
  她这态度和前几日她愿意跟着他一道私奔时大相径庭。
  崔澄怒不可歇。
  “在小蓬莱你是故意告诉我你是谁的,那好,你又是怎么勾搭上皇帝的?怎么,我是配不上你攀高枝的大志向,才要去改为攀附皇帝吗?”
  他气急之下说出这讥讽她品行的话,看着漪容脸色煞白怔怔流泪,心中顿时一阵后悔。
  想说他只是气话,他从没觉得她是这般女子。
  年少初遇,他只觉得她就是蓬莱仙子,知她的姓氏后欣喜万分,猜到她对自己也有意思更是恨不得纵马疾驰发泄喜悦。
  崔澄嘴唇动了动,什么都没有说,伸手摸她脸上的眼泪。
  漪容往后躲避,别过脸去,只留给他一侧青丝。
  “你说的不错,我就是故意的,现在告诉你也没有关系的——”她冷冷道。
  “你别说了!”崔澄大喝一声。
  他的拳头松了又紧,死死抿着嘴唇往前走了两步,又回过头看她的背影。
  她穿着一身玉色的寝衣,鸦羽长发披散在脸侧,只露出一小截精巧的下颌,和唇边的泪珠。她静静地坐着,一动不动。
  两年的日日夜夜,琴瑟和鸣。他身上穿着的中衣都是她做的。
  崔澄看了一会儿,眼睛模糊起来,大步向外走去。
  半晌,睡莲将崔澄送走,一边进屋一边回禀道:“姑娘放心,六爷没叫人发现,他也不用奴婢多送,自己就走了——姑娘,您怎么了?”
  她快步上前,险些被裙摆绊倒,走到漪容面前时不自觉放轻了声音:“您怎么了?”
  漪容不断地往耳后拨弄头发,被睡莲轻轻按住手,一双眼珠才转了转。
  “原来他一直都知道。”
  微不可闻,滞涩的声音。
  说着,漪容吐出一口血,整个人往后栽倒。
  -
  漪容再次清醒的时候,已是傍晚时分,天际朵朵云霞透过窗扉。
  她发现自己又回到了中和殿,角落一旁金
  猊吐着袅袅白烟,皇帝坐在香炉不远处的一张小案前批奏折。
  听见细微响动,皇帝放下笔,朝她走过来,坐下捧住她微凉的手。
  “你醒了。”
  “陛下......”漪容唤了一声,又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她也不知自己在想什么。
  “事情朕都已经知道了。”皇帝道,“太医说你心有郁气,吐出来也好,日后再慢慢调养。”
  他竟然没有斥责她和崔澄见面的事!
  漪容心内浮起一抹错愕。
  皇帝招手,有宫女怯怯地递上药碗,里面是黑乎乎一股苦味的汤药。
  见皇帝似是想喂她喝,漪容装作没看见接过碗,药已经放了一会儿,不烫,她忍着苦一口气喝完了。
  他看着她喝药时仰起的一截颈和忍不住皱了皱的眉头。
  “崔家子给家中留了一封断亲书就没了踪迹,”皇帝淡淡道,“朕已下令搜捕。”
  他看着漪容的眼,补充了一句:“他该杀。”
  语气十足果决。
  漪容一下子便笑了,问:“为什么?他将我气吐血,所以你就要杀了他?”
  皇帝颔首,不怒自威。
  她死死咬着嘴唇,胸口因为愤怒而剧烈起伏。
  “郑衍,你真不要脸!”
  这一刻,她哪里还顾得上什么生死,什么九族。
  “你觉得是崔澄的错?你是好心为我出气?我原本过得好好的,是被你毁了!”
  第24章
  “我在崔家和大家处得和和美美,我有银子有空闲,有对我一心一意的夫君,能常常去看望我娘,这是我不容易得来的!”
  “就因为我进宫了一回,”她恨恨地看向皇帝,哽咽了,“就因为我进宫一回和你撞上,什么都没了。”
  她气极,颤声重复着先前的话:“我原本过得好好的,都被你毁了。”
  过往那些花团锦簇的闲适生活,是再也没有了。
  皇帝额头青筋暴起,霍然站了起来。
  他一把将漪容扯下床榻抵在自己身前,怒道:“你好生放肆!”
  从未有人敢在他面前如此撒野,甚至这几年直呼过他大名的都没有,他脑中闪过一个滑稽的念头,她是不是在故意找死?
  漪容被他攥着的地方已经痛得没有知觉了,她呵呵笑了两声:“我说的都是实话罢了,是你色.欲熏心私德不修。天底下怎么有你这种人,抢了别人的妻还理直气壮要杀他?!”
  在殿内伺候笔墨和汤药的宫人早已屏息静气地退下了。
  说来说去,她无非是在乎崔澄的一条小命。
  皇帝黑漆漆的眼凝在她的脸上,额角一突一突地跳。
  看了许久,他似是难以置信地轻声问道:“和和美美?你现在都还觉得崔家好?”
  漪容不自在地抿抿唇,冷道:“之前就是很好。”
  “你想要的空闲,银钱,朕都能给你,是之前百倍万倍。你也不用想着和谁处好关系,只有别人讨好你的份。”他压住怒火,告诉她。
  漪容又想笑了,她眼前不就站着一个需要她时时刻刻讨好的人吗?
  一句话就能要了别人的性命。
  忍不住,她真的忍不住。
  漪容理智回来后,明白自己应该跪地好声好气求他放过崔澄,可她是人,哪有受人如此欺辱还要反而对他说好话的?
  “陛下说的种种好处,怎么就不找一个心甘情愿领受的女人,莫非是找不到?”
  听她这毫不掩饰讥讽的话,皇帝的脸色瞬时沉得能滴出水来,对她的所有耐心都已经耗尽。
  看着她脸上的古怪笑意,他一字一句警告道:“适可而止。”
  漪容迎上皇帝锐利的视线,心跳怦怦,急促如鼓。
  沉默的对视中,郑衍脸色略有和缓,漪容冷不丁道:“你不能杀崔澄。”
  他厉声道:“闭嘴!”
  皇帝甩开了禁锢住漪容半边身子的手,她往后踉跄了好几步才扶住床沿慢慢滑落,看着皇帝怒气冲冲大步走了,衣袖拂落一侧小案上摆设用的瓷瓶,秘色瓷片丁零当啷碎了一地。
  人影也在她眼前消失了。
  片刻后,有宫娥走进来收拾,见漪容目光空洞地坐在地上,连忙先将她搀扶了起来。
  皇帝身边只有过这位夫人一个内眷,宫娥对视一眼,其中一个小声提醒道:“陛下很是生气呢,您瞧着是否让奴婢们扶您追上去?”
  漪容充耳未闻。
  那厢皇帝大步走了出去,一路疾走到中和殿的另一侧才停下,踹门进屋后,深吸了一口气,语气不善地问:“范英人呢?”
  快步跟着的高辅良顾不上擦汗,连忙回话:“回陛下,范大将军仍在城内严密搜查崔——罪人的下落。还有谯国公正候在殿外准备向您请罪呢,是罪人留了断亲书从崔家逃走了。他老人家看管不利,很是惶恐。”
  闻言,皇帝抄起桌上的镇纸向门外砸去,木门上顿时砸出一个不平整的洞,木屑横飞,惊起一树扑棱鸟雀。
  他冷着脸,平复了片刻,若无其事道:“叫他回去,既已断亲,就同他没有关系了。”
  皇帝闭了闭眼,崔澄留了和父母断绝关系的书信,显然是做了不再露面的决心。那他这次来行宫见她,是邪心不死要带着她一道私奔?
  她倒是没有一起走......
  他不自觉舒展了眉眼。
  还有,崔澄是怎么进来的?一想到这点,皇帝火气又起,偌大一座武卫严密轮值看守的行宫,竟像无人之地般容崔澄肆意行走!
  “叫程冶去查清楚,他是从哪个门得了谁的准许进来的。”
  他吩咐完,摸了摸自己的下颌,无端从此事中寻摸到了一丝诡异。
  吩咐仍在继续。
  “叫人去给她煎药,还有,”皇帝顿了顿,“拿点膏药过去,找两个手轻的宫女给她涂手臂。”
  高辅良唯唯应诺,听皇帝沉默许久后似是自言自语了一句:“怎会有这般刁蛮不识好歹的女人!”
  皇帝手指摩挲虎口,这几日他见人都格外注意,不想被臣子瞧见这淡淡牙印。
  内监心道要是路夫人一味柔顺指不定您就不喜欢了,可哪里敢说出来?他弓着身子笑道:“陛下恕罪,奴实在不懂这些。”
  皇帝没笑。
  高辅良灵机一动道:“要不,奴去将宁王殿下请来陪您说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