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慕 第31节
  他眸色漆黑深沉,像是深不见底的黑洞,能把人吸进去。
  温夏下意识想躲。
  强撑着,才没有退缩。
  良久,温夏挪开视线,轻声说:“我只收那两套,我最喜欢蓝宝石和珍珠,剩下的不怎么喜欢。”
  “蓝宝石和珍珠……”他重复。
  “嗯。”
  “还有别的吗?”
  温夏想了想,摇头:“其他的一般般。”
  “嗯,”顾衍南应了声,轻轻抬起她的手,在掌面亲了下,“我记下了。”
  第23章她怎么能这么对他?
  这些年, 温夏很少梦到她和顾衍南的那段往事。
  人的大脑很奇怪,很多以为早已遗忘的,自认为不重要的时刻, 无端在梦中重现后, 没完没了似的,一帧帧画面如潮水般清晰涌入。
  他们的相处时间大多在床上,原始的、冲动的、不计后果的抵死缠绵,不过鱼水之欢之余,也有几段与情.欲无关,不符合炮友关系的回忆。
  梦境中,大脑飞速运转, 像电影快速倒放的镜头,无数帧画面一闪而过,记忆越拉越远,倒退到她十四岁那年。
  也许是白日里温诗提到那个久违的称呼, 温夏罕见地梦到小时候, 梦到黎女士。
  多年未见, 即使是梦中,她也没能看清黎女士的脸,只记得他们兄妹三人, 她和黎女士长得最像。
  她曾听长辈聊起,黎女士和父亲是圈内少数自由恋爱走入婚姻的夫妻,两人有过深厚的感情,所以接连生下三个孩子。
  但这些仅限于长辈口中的传言, 因为自温夏记事以来,父母就很少同框出现了。
  只有在家宴、发布会这种必要同框的场合,他们才会手挽手一起出现, 默契维持表面的和谐。
  十四岁那年冬天,父亲意外死于空难,听家里佣人私下嚼舌根,死的不只有父亲,还有他的几位情人,他们去太平洋上的小岛度假,开私人飞机去的,飞机坠机,无一生还。
  比起母亲,温夏对这位遗传学意义上的父亲感情几乎为零,她不记得自己葬礼上哭没哭,只记得黎女士得知这个消息时的第一反应是——解脱。
  葬礼后,黎女士向她和大哥表明,她打算和她的一位情夫去伦敦发展事业。
  当然,她没有说得那么直白,只说是和一位朋友。
  但温夏曾在十二岁生日那天,做了很久的心理建设,想要黎女士陪她过生日,去工作室找她,意外撞见她和她口中的那位朋友在办公椅上缠绵,进而得知母亲和父亲并没有什么本质区别。
  “我今年四十岁,前半生和你们的父亲绑在一起,剩下的几十年我想过自己想要的生活,我希望你们能支持我。”黎女士温声和他们兄妹二人商量。
  与其说是商量,不如说是通知,因为他们投反对票也没用,好在十八岁的温砚早已过了需要母爱的年纪,十四岁的温夏经历过那几件事,也不需要所谓的母爱。
  她和大哥对视一眼,在彼此眼中看到同样的淡然。
  挽留的话他们都没说,一是没必要,二是没用。
  黎女士这些年,对他们兄妹三人还算不错,除了温夏意外撞破那次,她从不把外面的事带回家,给他们请最好的家教老师,每年生日都送他们礼物,在生活费上,更是毫不吝啬。
  他们平和地说了几句道别的话,温夏轻声说:“您空闲的时候多给诗诗打几个电话吧,她有些舍不得您。”
  对于那些肮脏的事,几人默契地选择隐瞒年仅十岁的温诗,父母不一定爱孩子,但孩子天然深爱父母,温诗只知道父母关系不太好,他们工作很忙,但她……她还是想要爸爸妈妈。
  温夏和妹妹讲了很多道理,尝试用正常的十岁孩童能听得懂的话告诉她妈妈要离开他们这件事。
  最后,小小的温诗哭着接受。
  接下来的几天,黎女士的东西一车一车搬出去,正式告别那天是一个雷雨天,黎女士分别和他们抱了一下,摸了摸温诗的小脑袋,“妈妈有时间会回来看你们。”
  温诗哭得涕泗横流,温夏把她拉开:“再见,妈。”
  黎女士转身前,最后看了他们一眼,眼底有不舍,有悲戚,有遗憾,有内疚,不过占比很小,加起来也比不过浓浓的解脱。
  保镖撑着黑色雨伞走过来,提醒:“夫人,该走了。”
  “嗯。”黎女士看向温砚,“阿砚,照顾好妹妹。”
  温砚:“我会的。”
  一声惊雷炸响,雨势越来越大。
  她盯着那道越走越远的背影,一时没有注意怀中的温诗突然挣脱她的手,冲进雨幕中。
  “妈,你不要走,”她还没到黎女士的肩膀,小手紧紧搂着妈妈的腰,哭得泣不成声,“妈,求求你,不要走,不要丢下我。”
  黎女士接过保镖的伞,撑在她头顶,动容很快被无奈取代,她看向温夏和温砚,向两人求助。
  滚滚雷声带来更暴烈的雨,视野一片潮湿。
  温砚把温诗抱起,温夏温声安慰她,黎女士再三保证有时间一定会回来看他们。
  连哄带劝,温诗最终安静缩在大哥怀里,无声抽噎。
  “夏夏,辛苦你这些天多陪陪诗诗。”
  温夏:“我会的。”
  黎女士如释重负地叹了声:“再见。”
  “再见。”
  隔着朦胧的雨幕,她目送黎女士上车。
  在连廊站了会,感觉到身体冷得快要僵硬,她转身。
  身后,雷声轰鸣。
  ……
  顾衍南是在温夏不停颤抖中惊醒的。
  她蜷缩在他怀中,双手无意识紧攥成拳,很用力,指甲隐隐泛白。
  好似受到什么惊吓,低喃着呓语:“不要走……不要走……”
  声音很低,要靠近才能听清。
  顾衍南怔住,意识骤然恢复清醒,身体一寸寸僵住。
  不要走、不要走。
  她曾经挽留过谁吗?
  她也会挽留人。
  是她那个阴魂不散的前男友吗?
  “不要、不要……”
  她像是陷入了梦魇中,不断重复这两个字,手指越攥越紧,顾衍南阴着脸,盯着她看了半响,还是将她的手指一根根掰开,握在手中,防止她把自己掐出血。
  “轰隆——”
  一道惊雷在空中炸响。
  “不要!”
  温夏从一重又一重的梦境中惊醒,心脏剧烈跳动,强而有力,能清晰听到“咚咚咚”的声响。
  床头的夜灯散发微弱的光线,她胸口剧烈起伏,喘着粗气,脸色苍白,双眸涣散,茫然地看着天花板。
  狼狈、可怜、脆弱得仿若濒死的美人鱼。
  顾衍南喉咙一紧,心脏也缩了起来,本能冲破心中那点她可能梦到前男友的不悦,伸手将她揽在怀里,偏冷质感的嗓音不自觉低了下来:“好了,没事了。”
  温夏的大脑处于极度混沌中,后知后觉意识到手指不知何时被他攥着,她怔怔地看着,不自觉回握。
  腰间的力道更紧。
  “轰隆——”
  又一声雷响。
  温夏下意识朝他怀里缩了缩。
  顾衍南低眸,看着她巴掌大小的素白脸蛋,一副哄孩子的语气:“乖,睡吧。”
  她乖乖闭上眼。
  顾衍南眉头舒缓,手掌轻拍她的后背,哄了一会儿,以为她睡着了,正准备睡,怀里的人突然喊他:“顾衍南。”
  “嗯?”他声音有点沙哑。
  “打雷了。”
  “劈不到你。”
  “……”
  她在他怀里动了动,攥着他的衣服,重复低喃:“打雷了。”
  顾衍南垂眸,她身上穿着件吊带睡裙,裸露在外的肌肤白得晃眼,像一块通透无暇的暖玉。
  喉结滚了两下,他压下身体起伏的躁意,哑着嗓子,难得耐心和她讲道理:“楼顶有避雷针,劈不到你。”
  她却像个认死理的小孩子,还在重复:“打雷了。”
  拍背的动作一顿,顾衍南盯着她那张苍白的小脸看了几秒,喉结艰涩地滚了滚。
  她害怕打雷吗?
  怀中女人攥着他的衣角,脸蛋在他怀里蹭了蹭。
  顾衍南沉默片刻,突然,他伸手,双手覆上她的耳朵。
  温夏身体一僵。
  干燥温暖的手掌贴上耳朵,堵住所有的杂音,整个世界都安静下来。
  最后听到的是他低哑的声音:“睡吧,听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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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雨过天晴。
  这一觉,温夏睡得昏昏沉沉,起来后脑袋特别重,全身绵软无力,不仅没解乏,反倒把自己累得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