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寄长风 第59节
  俞飞捷四仰八叉倒在沙发上都快睡着了,伸着手指含糊不清回他:“怎么不配,绝配,天仙配——!”
  裴屹川笑了:“你怎么现在才想起来问这个问题,当初不是你自己非要不报备当场领证,还为此背了个大过吗?连金头盔都能不要,这件事不应该你自己最清楚吗?”
  容承洲双腿交叠坐在沙发上,骨节分明的手指把玩着那颗从容家带出来的白色石头,垂眸沉思着什么。
  他一开始也这么以为。
  军人和医生,职业、性格、婚姻观和生育规划各方面相配,又都是为了挡掉家里的催婚。
  所以他才在明知会受到处分的情况下,依然同意领证,因他时间不多,等不到下次回来。
  处分和金头盔对他来说不过是可有可无的东西,他没有后悔当初的决定。
  但他今日发现了江茗雪的秘密,却有些怅然若失。
  今日骑了一整天马,喝了一晚上的酒,他都只在想一个问题。
  不是在想江茗雪平时究竟是如何看待他的,更不是因被误会而生气。
  而是在思考——
  她那天说的话到底有几分是真的。
  他问她为什么对他这么好。
  她说他们是夫妻,今后要携手一生,所以希望他能身体健康,和她长长久久。
  彼之蜜糖,他之砒霜。
  胸腔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容承洲下意识去找酒,却没摸到。
  裴屹川:“别喝了,你这一身酒味怎么回去?”
  俞飞捷早就意识不清,在旁边胡言乱语:“那就不回了呗,我早就说了,夫妻之间吵架是常有的事,只有兄弟才是最可靠的,你看容哥结婚这么早,还不如咱们单身过得舒服。”
  容承洲没反驳他,只抬手看了眼腕表。
  已经晚上十点半了。
  接着低头在手机上点了几下。
  裴屹川以为他要点酒,伸手拦他却没拦住。
  “你干嘛?想喝死在我这儿啊。”
  容承洲垂眸不语,在手机上操作了半分钟,收起来。
  宋邵钧看着他低沉的表情,脑子里闪过一个恐怖的想法,使劲拍了一下旁边的俞飞捷:
  “坏了,都怪你胡说八道,容哥不会打算离婚吧。”
  俞飞捷瞬间清醒:“啊?!不会吧?!我就是随便说说,容哥你别冲动啊!裴哥你快劝劝他啊。”
  裴屹川靠在沙发上,在他收起手机时才看见他的手机界面,但笑不语。
  两分钟后,容承洲收到手机发来的代驾提醒,顾自起身。
  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俞飞捷吓得魂都快没了,惊慌喊:
  “诶,容哥你大半夜干什么去?”
  容承洲拉开门,宽阔修长的背影大步向外迈去,低醇的声音砸在包间的软包墙上:
  “去买荔枝冰酿。”
  第40章
  江茗雪想吃的荔枝冰酿是她上次出去玩给他带回来过一次的, 是一家餐厅里的招牌冰镇甜品。
  餐厅晚上十二点才关门,容承洲坐上副驾驶座,在车上提前下单, 路过餐厅直接取到带回家。
  京云汇离松云庭不远, 容承洲到家时还不到十一点, 江茗雪还没睡着。
  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 心想一定是因为今天病人少, 身体不够累, 才会迟迟没有困意。
  公寓门响起时,她晃了晃神,以为是自己催眠迷迷糊糊, 产生了错觉。
  直到卧室门被推开, 一道熟悉的身影踏着月光走入, 脚步缓缓碾过地毯, 些微酒气随之漫进卧室。
  江茗雪眨了眨眼, 支着胳膊坐起来, 开口时不经意带着一分软:“你回来了?”
  容承洲神色淡漠, 发了一个简短的单音:“嗯。”
  随着他缓步走近, 那股酒气渐浓,混着清淡的雪松香气钻进鼻腔里, 并未觉得刺鼻。
  男人绕过床尾,走到她身侧, 干燥温热的掌心轻轻覆盖在她的眼睛上,低沉的声音压过来:
  “闭眼。”
  江茗雪照做,下一秒,卧室的灯被打开,明亮刺眼的灯光被隔绝在他的手掌外侧, 只有几道从缝隙钻进来。
  她闭着眼睛适应了一会儿,容承洲的手才缓缓挪开。
  手里拎着荔枝冰酿,却没递给她:
  “你生理期快到了,能吃冰的吗。”
  江茗雪愣了下:“你怎么知道?”
  容承洲声线无波无澜,明明说着关心的话,眼底却冷沉得像浸在墨水中:
  “已经搬进来三周多了。”
  江茗雪反应了几秒才想明白他是怎么推断的。
  脸颊赫然一红:“没事,过两天才来,我不会肚子疼。”
  容承洲回来时,她上个月的生理期恰好刚结束,这几个星期她都没有忌凉的,卫生间里也没有换过卫生巾的痕迹,所以能推测出。
  但她见过特意记女朋友生理期的,还是第一次见到倒推生理期的。
  幸好她生理期规律,不然这个方法在她身上根本不适用。
  闻言,容承洲才将荔枝冰酿递给她。
  “谢谢。”江茗雪接过来,穿鞋下床,坐在卧室沙发上解开包装袋:
  “我还以为你今晚不回来了。”
  容承洲从衣柜里拿换洗的衣服,只露出轮廓清晰绷紧的下颌线:“外面没地方睡。”
  江茗雪哦了声,拿勺子低头挖了一颗剔除了果核的荔枝果肉送进口中。
  还以为是特意给她带荔枝冰酿呢。
  容承洲已经进浴室洗澡,室内的酒气很快被吹散,江茗雪坐在沙发上吃着冰凉清爽的荔枝冰酿,掺着桂花和糯米圆子,酸酸甜甜的,很满足。
  慢悠悠吃完,收拾好包装盒丢进垃圾桶里,又到次卧重新刷了牙,还没见容承洲从浴室出来。
  浴室内,容承洲足足洗了二十分钟,刷了两遍牙,才冲掉一身的酒气。
  骑一天马都没想明白的问题,喝一晚上酒没想明白,买完荔枝冰酿回家的路上也没想明白,洗半小时澡依然没想明白。
  容承洲不再想了。
  有些问题是明知故问,花这么久时间思考,不过是想得到一个不一样的答案。
  即便他比任何人清楚,这个不一样的答案可能性几乎为零。
  在海宁他就该想明白的,她这样一位家世、样貌、才学样样出挑的世家后代,为什么要选他这种常年不能回家的军人呢。
  原来她图的就是他不回家,还不用和他履行夫妻义务。连他今晚没回家,都没有过问他的事。
  所以他今晚本想留宿在外,遂了她的愿。
  但连酒精都麻痹不了的神经,还是放心不下把她一个人丢在家里。
  容承洲站在盥洗池前,喉结轻轻滚过一声气音,像是被什么东西堵着,闷闷地挤出来。
  混着说不清的无奈,又像是沉了许久的释然。
  不紧不慢关掉水龙头,擦干净脸上的水珠,才从浴室缓步走出。
  江茗雪已经重新躺回到床上,半个脑袋钻进被子里,只露出一双眼睛。
  刚才吃了一大碗荔枝冰酿,身上有点冷,被子盖得严严实实。
  容承洲关灯上床,却没有像往常一样抱她。
  而是身体直直地平躺在他的位置,盖好被子,中间和她隔着半人宽的距离。
  江茗雪不是傻子,感受出他今天的冷淡,比他们刚在海宁重逢时还要明显。
  她将身体向左翻了九十度,被子拉到耳朵上,伸出手指小心戳了戳容承洲的手臂。
  男人偏头,淡声问:“怎么了。”
  江茗雪面朝他侧躺着,轻声开口:“容承洲,我能问问你今晚为什么喝酒吗?”
  她记得他说过,他基本不喝酒。
  她刚才没问是不想过多干涉他的事,但他看上去似乎不太高兴,于情于理她该关心一下。
  男人隐匿于黑暗中的神情微滞,沉默了几秒才平声道:“没什么,只是朋友聚会,不想扫兴。”
  江茗雪不知道,实际上是他一个人喝倒了两个半。
  睁着清亮的眸子:“但你好像看上去不太开心。”
  男人眉目微动,不答反问:“我是否开心对你来说重要吗?”
  他鲜少是这副语气,江茗雪不由被噎了两秒,才答:“你是我丈夫,当然重要啊。”
  男人双眸在黑暗中紧紧锁住她,将她刚刚犹疑的两秒钟收入眼底。
  她上次也是这样犹豫许久,才在他的逼问下说出那样一套甜言蜜语。
  空气里似乎飘逸出一声极低的叹息,容承洲没再回答她,而是抬手,将她那只冰凉的手攥进掌心里:“少吃些冰的,对身体不好。”
  江茗雪察觉到他不愿意讲,便没再追问。
  感受着他掌心的温度,明明刚刚吃到荔枝冰酿时很开心,却在一瞬间尽数消散,心情莫名跟着低落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