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妻的第八年 第37节
  “贺姑娘,无碍吧?”他们二人都走得急,未料到转角便撞上了对方。
  宋怀景下意识扶住她,瞧着她如今的状态,有些疑惑,他鲜少会在贺星芷脸上瞧出这般愁容。
  “不好意思。”贺星芷脱口而出,随后摇摇头,“没事。”
  “怎的了,瞧着好像有难过的事?”宋怀景问道。
  贺星芷想着江南水患这事又不是秘密,更何况宋怀景还是朝廷重臣,便一五一十地说了她商铺遭殃的事,只不过还未与宋怀景提及到润州官员的事。
  不过她想她说给宋怀景听也没用,在京城如此好地段的商铺,宋怀景都不会经营,何况是正在受到水患侵害的铺子。
  她说给宋怀景听,全然当做小小地发泄一下如今的哀愁。
  “对了,宋大人,你白天时不是与我说有事要同我说吗?”
  “是。”
  宋怀景顿了顿,瞧着她额角冒出的细密汗珠,他望向西厢房的方向,“外头热,我们去西厢房说吧。”
  贺星芷跟着宋怀景进了作为书房的西厢房,此时书房中竟已然放好了冰鉴,且傍晚又有阵阵穿堂风袭来,附近又有活水,这书房比外头凉快了许多。
  宋怀景先是从怀中掏出了一枚折好的符纸,“这是国师托我带给你的。”
  贺星芷眼睛亮了亮,接过这枚符纸,“那麻烦你帮我与国师说句多谢了。”
  她坐在椅上,将平安符放到随身带的荷包中,这荷包依旧鼓鼓囊囊地装满了金叶子。
  “宋大人还有何事与我说?”
  宋怀景走到书架前,指尖划过一排整齐摆放的靛青封皮装帧考究的书册书脊上,朝着贺星芷勾了勾手,示意她来这儿。
  贺星芷折起方才看的信件,走到他身侧,“怎么了?”
  “前些日子理旧籍,偶然寻得这些书册,《商贾辑要》《市舶通略》……”
  宋怀景抽出几本,递到贺星芷手中。
  “都是与经商之道有干系的书籍,我想贺姑娘可能有用,想着是否要将这些书册放到你那边的书房。”
  “好啊,如果宋大人平时用不上,就放我这儿吧。”贺星芷倒是欣然接受。
  在《浮世织梦》中做符合玩家身份设定的事也能获得积分。像她作为商人,经营酒楼、学习经商知识,对于她来说都是正向的事,可以获得积分,虽不及恋爱攻略线任务的多,但也好过没有。
  “有多少册呀?”贺星芷探着个脑袋。
  “不少,你我二人的力气估计一次搬不完,晚些我叫下人来帮忙搬去你的书房。”
  “好呀。”
  贺星芷环视了一圈,这书房当真大,大到她压根一眼望不尽。
  光是有多少个书架,她都数不清了。
  两人静默了半晌,宋怀景整理着面前的书册,蓦地开口道:“贺姑娘,我知晓,你对我还未有何感情,但我真心将你当作最亲近的妹妹。你不习惯我叫你表妹,我是知晓的。”
  他声音很轻,听起来声音又有些落寞的低沉。
  听他这样一说,贺星芷想起他提及的今日白天在金禧楼两人碰面的事。
  被宋怀景这样一拆穿,贺星芷顿时感觉有些心虚。
  这些日子,宋怀景待她实在好,若是不说他们是那远的超过五服的再从表兄妹,宋怀景瞧着更像是她亲哥。
  她对他当然也不是毫无感情,但定是比不过与红豆与崔汐真那般亲近。
  “我……”贺星芷张了张嘴,又不知要说些什么。
  “只是在外头,我更希望我们能以表兄妹相称。毕竟当时认亲时便与你说过,你可以将我当做你的娘家人,有娘家人替你撑腰总是好一些的。”
  宋怀景顿了顿,“我如今的身份地位也不是能被人随意拿捏的,外头的人知晓你我关系好,自然也不敢随意为难你。你有难处寻我帮忙,我定是能找到门路尽量帮你。”
  一直以来,宋怀景都是遵从众生平等的说法。都是人,又有何高低贵贱之分。故而他很少会利用自己的身份显摆些什么。
  只是如今为了拉近两人的关系,贺星芷说这般话,他竟是头一遭将自己的官职权势明明白白摆上台面。
  贺星芷眨眨眼,有些呆愣愣地看着他,虽总觉得宋怀景对她的感情实在是来之太易了,但又真诚得她完全挑不出错处。
  思来想去,她只觉得自己是因为占着个玩家身份的金手指,自然任何人待她都是好的。
  但听着宋怀景这般话,她心中也不可能毫无波澜,自己现实中除了表姑便没有其余亲人,自是明白孤儿的苦楚。
  贺星芷咬了咬唇,随后点点头,“我明白的,多谢宋大人。”
  又在与他道谢……宋怀景笑叹一声气,状作轻松,“贺姑娘能理解便好。”
  “不过……”宋怀景话锋一转,“总觉得贺姑娘还有什么想与我说但又不知如何说出口的事?”
  他微微眯起双眼,黑洞洞的眼眸定定地望向她。
  贺星芷食指又绕起了腰间的绦带,心想真是有什么事都没法瞒住宋怀景呐。
  但她依旧有些纠结,纠结的就是她不能百分百确定宋怀景在客观上就是个好官。
  将润州官员在修理水患不作为这件事告诉他,他会如何想?
  他是否会觉得她身为女子,不应该干涉政事,又或者是觉得她私自埋怨朝廷政府,是极不妥当的行为;抑或是觉得她太过天真,不知官场势力的错综复杂与险恶?
  “说吧,只要不是骂我的话,我都听得了。”宋怀景笑道。
  见他这般态度,贺星芷又骤然放松下来,她摸了摸鼻尖,将方才信上未说全的事说与宋怀景听。
  但他似是没有很惊讶,仿佛早就知晓这件事。
  贺星芷挑眉,打量着宋怀景的神色。
  “此事我已知晓,今日在金禧楼与国师谈的便是江南水患一事。”
  宋怀景皱起眉,高挺的眉骨一压着双眼,就瞧着格外严肃认真。
  “贺姑娘,且别忧心,这水患之祸,终会治理,只是尚需时日筹谋,非一日可解。”
  “当真?”
  “自然,前些日子,我经常往返皇宫,便也是与圣人商讨此事,且等等。”
  “那就好。”得了宋怀景这话,贺星芷倒是安心许多,愁容瞬间少了许多。
  “这书册那么多,要不先收拾一些我搬点回去,剩下的再慢慢搬?”
  “也可。”
  宋怀景转身到对面的书架,“这儿还有些许你用得上的书籍,我也一并收拾收拾。贺姑娘也可到处看看,这处没有什么机密,都是你可以拿去看的书。”
  宋怀景其实早就发觉贺星芷对他的书房很好奇,从一进门就在打量着他的书架,不如让她仔细看看,满足她的好奇心。
  当然,除此之外,他还藏了私心。
  得到他的应允,贺星芷也不客气地左看看右瞧瞧,她发觉同一册书,宋怀景居然有两三本重复的,有的十分崭新,有的旧的角落翘了边,看来他是习惯买一册收藏一册阅读。
  她弯着腰,指尖摸过那些书脊,转身时不慎碰掉了几册书。
  “怎的了?”在另外一架书架前看不见贺星芷的宋怀景回头问了一声。
  “没事,不小心碰掉几本书了,不好意思,我重新摆好。”贺星芷蹲下身将碰掉的书一一拾起。
  目光瞬时被一抹艳红吸引,她蹙眉,只觉得蹊跷,为何又让她见到了这个婚书册子。
  这是折页式的婚书,上次被她碰掉时,她只瞧见封面第一页那大大的“婚书”描金二字。
  这次却被撞得翻开了折页。
  贺星芷下意识就蹲下拾起,婚书上的小字她瞧不清,但最左侧的年份写得大,她瞧了个清。
  只见同样用着泥金书写着:“农历癸亥年三月十八。”
  她目光下意识往右侧移,那婚书上赫然写着:“此证,宋怀景,贺……”
  第30章 方糕
  余晖的暖光斜斜照入西厢房, 将宋怀景手中的那册书镀上一层金光。
  他修长的掌心抚过微微蜷起的书角,贺星芷正待在他身后不远处的另外一架书架前。好一幅恬淡画面。
  此时窗外的高空成群结队的飞鸟盘旋,不知何处的木柴燃烧的烧焦味若隐若现地游荡。
  还未来得及享受此刻难得与贺星芷独处的时光, 宋怀景抚平书页的手猛地顿住。
  一种莫名的不安像涟漪那般在他的心中泛起,他拿着书册的掌心不禁用力, 将单薄的书册卷起。
  随后他蓦地听到身后不远处传来咚的一声。
  “贺姑娘?”他轻唤了一声, 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他顿时放下手中卷起的书册,快步循着她的方位走去,只见她已然晕倒靠坐在书架一旁。
  垂落的右手旁还散落着他们当年那本婚书。
  打开的婚书折页上写满了金色的小字, 还有他们二人的名字。
  宋怀景呼吸变得急促些许, “阿芷, 阿芷!”
  对面的人依旧紧闭着双眼,微风拂过,将她额前垂落的碎发吹得轻动。
  他跪坐在她的身侧, 指尖探着她的鼻息, 又伸手抚摸到她的脉搏处。
  他弯下腰将她整个人抱起放到书房的暗室中。
  暗室顾名思义藏匿在书房不为人知的地方, 只是此处瞧着与寻常的卧室别无二致,甚是温馨。
  宋怀景将她小心翼翼地放到床榻上,走到窗边, 对着窗外轻吹两声骨哨,不过瞬时,宋墨与宋砚悄然出现在他眼前。
  他令宋墨守在书房, 宋砚则快马前去太医署唤沈太医。
  吩咐好一切后宋怀景极其不安地来回踱步着, 怕热着贺星芷,此时暗室的角落各摆着四个冰鉴,床边还放了一个。屋内显然比外头凉快许多。
  但他额角早已浮起细密的汗珠,浑身如芒在背。
  此时贺星芷晕倒这件事只有他与宋墨宋砚知晓, 连红豆都不知晓。
  他又走回贺星芷如今睡着的榻前,她此时双眼紧闭,唇色瞧着倒是如常。
  他坐在她身侧,双手握住她的掌心,直至此时,宋怀景才发觉自己平日温热如常的双手已然惊得发凉,贺星芷的手甚至都比他的还要热上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