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妻的第八年 第23节
  贺星芷将头靠在他的肩上,没有再应声。
  春困夏乏秋盹冬眠。
  她困了,就这样硬邦邦坐在他怀里都能睡着。
  饶是书房里有暖炭,到底也还是冷的。宋怀景抱起她走回她的卧房。
  贺星芷还未真正睡着过去,但意识已然有些模糊,直到感觉自己的身体接触到柔软的被褥,她蹭了蹭压在自己身下的被子,温暖舒适的感觉才让她彻底昏睡过去。
  只是还未安稳多久,贺星芷猛地感觉的身子往下沉去,仿佛从万丈高空坠落,喉咙像是被无形的手扼住,连一声惊叫都发不出来。
  刚刚眼前的画面熟悉又陌生,是在做梦吗?
  不对,这就是现实。
  不是,这是虚构的。
  不,这不是梦!
  灵魂像是分出了好几个意识,混乱不堪,眼前一切再一次变得朦胧,像是陷入满是瘴气的密林中。
  不对,她刚刚看见的男人是谁?她刚刚看见什么了?都是梦吗,是不存在的人?
  失重感让她疯狂挣扎着,想要抓住什么。
  “哥哥!”贺星芷下意识尖叫出声,手下意识抓紧。
  宋怀景被她的动作惊醒,下意识回道:“我在,别怕。”
  随即,贺星芷猛地从床榻上坐起身,胸口剧烈起伏着。
  她的额角冒起细细的汗珠,头还是像挣扎般疼痛。
  她的指尖下意识用力,却发觉自己抓着什么东西,贺星芷定睛一看,居然是宋怀景的手。
  她瞬间汗毛倒立,彻底清醒了过来,飞速地甩开了宋怀景的手,“宋,宋宋宋大人,你怎么在这?”
  “欸,不对,我怎么在这?”贺星芷说罢,抬手摁住太阳穴,只感觉脑子里的记忆像搅在一起的麦芽糖。
  宋怀景被她的动作惊醒,抬头望着她,目光复杂到贺星芷感觉有些奇怪。
  她默默地挪着身子往墙壁移过去,有些不自在地咽了咽唾沫。
  宋怀景依旧坐在床榻前的地毯上,他指尖抓紧着自己的衣袍,胸口再次传来钝痛,额角冒起的细密汗珠比贺星芷还要有之过而无不及。
  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去,他咬着牙似是用尽了浑身力气才道出:“阿芷,你当真什么都不记得了?”
  第20章 卤梅水
  “哈, 什么?”
  贺星芷不知是自己还没从昏迷中清醒过来,抑或是她又空耳了,总之没太听清宋怀景的话。
  只是空耳这毛病有些奇怪, 他人正说着话时,没听清在说甚, 但自己回想了一阵, 好像感觉听到对方说了什么。
  比如现在的贺星芷,她揪着身上的绦带,后知后觉意识到宋怀景刚刚说的是何话。
  他在问她当真忘了。
  她眨眨眼, 不知是否是药效还未彻底褪去, 她感觉脑子还有些懵, 正瞧见宋怀景微启薄唇,她将身后的长发拨到身前,这是她纠结、思考时常做的小动作。
  “忘, 忘了吧……”贺星芷有些犹豫开口道, “不好意思啊, 是宋大人把我带回来的吗,我真忘记了。”
  她垂下头摁着两侧的太阳穴,指腹下的太阳穴像被针扎似的痛, 电流般的疼痛顺着神经窜天灵盖。
  贺星芷看着比她好不了哪里去的宋怀景,接着有些犹豫地开口:“多谢宋大人。”
  宋怀景皱紧眉头,她误会了。他问的不是这个意思, 她甚至没有听到他唤她为阿芷。
  也是, 她真的什么都忘了,忘了他,忘了他们差点就要成亲了。
  他这样无头无尾地问一句,阿芷怎能明白他在问什么。
  胸口的钝痛感再度袭来, 像用锈蚀了的刀背一下一下砸在他的胸口。
  可是贺星芷刚刚梦魇了,甚至喊了“哥哥”,她从前虽见人都爱唤作哥哥姐姐,但宋怀景知道她这声分明就是唤的他。
  他咬着牙关,启唇,却什么声响都说不出口。
  说不出来,如何也说不出来……
  从前他早就发现天机不可窥探,更不可泄露。他明明知晓这般道理,故而这八年来,他早就认了命,不求其余人还记得阿芷,只求自己不要忘记她。
  他已然成为窥探了天机的罪人,所以上天给了他这般惩罚吗?让他丧失至亲至爱,让他距离失而复得只差一步。
  下身的衣袍被他抓得满是皱起的痕迹,掌心也浮着冷汗,落下稀稀拉拉的指甲印。
  宋怀景鲜少会在人前失态,可是他又有何错,他只是想认回自己的妻。
  “宋大人,你没事吧?”
  贺星芷从床上跳下来,不知为何,虽初时对宋怀景印象不佳,却总觉他待自己分外熟稔,有种微妙的亲切感。
  但好歹也算救了她,她总不该恶言相对。
  贺星芷下了床,下意识想要扶起宋怀景,又想起以古代的思想,这样的动作应该有些越界。
  这般想着,她又收回了手,瞧见床榻边的榻几有个茶壶,她打开盖子发觉是透彻的水,指尖覆在茶壶边,还有余温。
  她便连忙倒了杯递到宋怀景的面前,“宋大人,你是不是不舒服,要不先喝点水?”
  宋怀景抬头望向她,只轻轻地点了下头,接过了她手中的茶杯,一饮而尽。
  他垂眉,望着手中的茶杯,这是贺星芷刚刚昏迷时喂她喝过水的茶杯。
  此时身上疼痛万分的宋怀景竟还能抽出心思暗自欣喜。
  “宋大人慢些喝,是不是淋了雨受寒了?”直至此时,贺星芷已经清醒了不少,渐渐想起自己从裴湛回手中逃脱出来后发生的事。
  逃出之际,天边正下着雨,她正是在那朦胧的雨中看见宋怀景如谪仙一般朝她走来。
  然后自己便因为低血糖直挺挺栽倒下去,再后来的事她自然也不知道了。
  “可还要喝点水?”贺星芷看着那小得都能握在自己掌心的茶杯,还未等宋怀景回复,她又自顾自地满上一杯。
  宋怀景想要说话,可刚刚那阵反噬的疼痛让他依旧哑声说不出话来,他只扯着嘴角朝她微微地一笑,从怀中拿出一个小瓷瓶,倒出一颗药并着这水一同咽下。
  见宋怀景因为温水湿润的嘴唇,渐渐恢复血色后的唇晶莹剔透。
  贺星芷抿了抿自己的唇,忽觉自己的唇齿间有些甜腻的味道。
  她舔了舔嘴角,发觉自己肚子也不饿了,有些疑惑问道:“宋大人,刚刚是给我吃过什么东西了吗?”
  他点头,只是身子还未恢复过来,沉重的呼吸让他无法开口说话。
  贺星芷以为他是喘不过气来,突然想起古代人才没有他们认为的封建呢。
  最近夏日来临,天热了起来,好多姑娘穿得格外轻薄,身前露得比自己在现代穿的还要多多了。
  这个朝代皇帝的老婆都有二婚带娃嫁给皇帝的,又有与皇帝和离再嫁的。这可是民风开放的昭朝啊。
  她便不再纠结,将手伸到他面前,“宋大人,要扶你起来吗?”
  宋怀景仰头看着她,将手伸到她面前,温和笑着点了点头,“劳烦贺姑娘了。”
  随后贺星芷便隔着衣裳抓住宋怀景的手臂将他这个比自己高了一个头还要多的人扶起了身,又搀扶他坐好。
  此时门外传来咚咚咚三声响,“大人,贺东家的药煎好了。”
  贺星芷望向门外,才发觉这屋里只有自己和宋怀景,大门还紧锁着。
  嘿,她刚刚想的没错,古代人哪有他们现代人想象得封建,宋怀景这般地位的人哪能不懂礼仪规矩,现下二人单独在一屋檐下,在昭朝必定也不是什么逾距的事。
  “给我的药?宋大人可是给我找了大夫看病?”
  胸口的钝痛总算渐渐消散,宋怀景点头,“贺姑娘可知你是在我面前昏倒的?”
  贺星芷点头,“我想起来了,刚刚突然醒了过来脑子还不太清醒,一时半会忘记了而已。”
  “嗯……你被他们喂了能迷惑心智的药,我请了宫中的御医来替你诊脉,不过你别忧虑,问题不是很大,吃了沈太医开的药,很快便能恢复。”
  “谢谢你。”贺星芷习惯性道。
  社畜当久了,“谢谢不好意思麻烦了”这样的话已然成了贺星芷的口头禅。
  宋怀景轻笑一声,只是这笑更似是苦笑,她从前哪会对他这般客气。
  “贺姑娘不必客气。”
  “我先去开门。”贺星芷将门打开,端着药来的是位有些面熟,好像是宋怀景身边的亲信,叫做宋墨。
  “贺东家,您的药。”
  “谢谢谢谢。”她接过,“我来拿就好了。”
  她迈着小步子,端着满满当当的药汤走到房间中央的八仙桌边,坐了下来。拿起药勺拨弄了几下碗中的药。
  “药还有些烫,贺姑娘慢些再喝。”宋怀景提醒道,怕她莽莽撞撞地就喝了下去。
  此时的宋怀景已彻底恢复过来,仿若刚刚坐在她床前疼得脸色尽失的并不是他。
  “我知道啦。”她瞧着面前黑乎乎的药,她也喝过中药,想想就苦得身子发颤。
  “宋大人,刚刚你在床前怎么忽地面色苍白?还有假钱案团伙那边现在如何了,你又是怎么找到我的呀,红豆那姑娘肯定急死了,她可知道我现在安好?”
  见她一下抛下那么多问题,宋怀景倒也不着急,一一记下又一一回道:“多谢贺姑娘忧心,某有心疾,方才是心疾发作了。”
  “假钱案这事,我与大理寺卿明日会与你细细商讨,毕竟贺姑娘现下成为本案重要人证。”
  “如何找到你……也算是碰运气,好在之前有安插在假钱案中的细作,有禀报过几处据点,我与大理寺卿几人兵分三路寻着你的。”
  “红豆姑娘那边你可安心,她今日来瞧过你了,你身上的衣裳是她替你换的。也替你清洗擦拭身子了。”
  说到这话时,贺星芷才发觉自己身上的衣服并不是昨日那套了,而且身上一身干净清爽,舒适极了。
  只是贺星芷的脸瞬间耷拉了下来,一副欲哭不哭的模样。
  “贺姑娘,可是有心事?”
  “我的钱,他们拿走我身上的物件,把我的钱包拿走了,里面装了好多金叶子的啊!”贺星芷趴在桌子上,丧着一张脸。
  “贺姑娘莫忧心,这钱,某会替你找回的。”宋怀景见她这副样子,却有些想笑,真是可爱极了,还是与从前那般爱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