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投壶是最常见的娱乐,骆宁也爱玩。
  近距离射击,只需要准头好,用手慢慢找准弓的感觉,很容易瞄准、射中。
  骆宁进步极快,也是因为这种小弓轻若无物,又是投壶似的近距离,可以很快与手感相似。
  要是换成长弓利箭,她估计就不太行。
  她手上力道还是不够。
  “等会儿老奴做了粉团,您先练着。”孔妈妈在旁边道。
  这两日是对着馒头练的。
  馒头容易射中,粉团比较难。从易到难,一点点进步。
  骆宁颔首。
  半下午,骆宁更衣,去了祖母的院子,陪着祖母说说话。
  入夏暖和了,祖母气色比之前好了很多,精神也矍铄。
  祖孙俩还是不聊骆寅。
  “马上端阳节了。”祖母对她说,“也快到了你生辰。今年想要什么礼?”
  骆宁生于五月初十。
  “您健康无病痛,便是大礼了。”骆宁笑道。
  祖母拍了拍她的手:“好孩子。生辰礼还是要的。往年都是衣裳鞋袜,如今大了,得准备些值钱的东西。
  告诉祖母你想要什么。不仅仅要收礼,还得办个生辰宴。可能是最后一次在娘家过生了。”
  骆宁没有再推辞:“我想想。想到了告诉您。”
  让老人家有点事忙,她精神会更好,更有盼头。
  其实,骆宁几乎不怎么过生辰。
  她很讨厌这个日子。
  每次到了她生辰,身边的丫鬟仆妇乳娘,都要提醒她,当年侯夫人白氏生她多凶险。
  凶险是有的,可卧床半年却是没有。
  白氏生完骆宁,的确出血很严重,她惊吓不轻。
  三五日,血止住了,她虚弱得厉害。
  那年骆崇邺人在边疆,老夫人要持家,白氏跟前都是她自己的人。
  她说半年不能动弹,成天在院子里,只因她把邱士东养在正院——此事,骆宁也是做鬼时候听她提的。
  白氏休养了好些日子,与邱士东公然在骆家厮混。
  甄妈妈还时常把骆寅抱过来,一家人团聚。
  半年后,邱士东必须回去,白氏也想跟着他走。
  她告诉骆家众人,她终于能活动了,想要归宁。每次她回娘家,都会带来不少的好处。
  余杭又远,一去大半年。
  白氏再次归宁的时候,已经怀上了白慈容。
  京城那一年叛军入城,时机造就了白氏,她“被迫”留在余杭两年多。
  生下白慈容后,她娘家兄嫂为她遮掩,白慈容成了余杭白氏的长房嫡女。
  再往后,邱士东拿到了盐商资格,发得更厉害;又经营海路,白家生意也靠他。
  余杭白氏指着他赚钱,对他的事越发上心。
  骆崇邺的官位,也有了进益。白氏不可能离开骆家,邱士东也鼓励她在盛京扎根,替儿女谋个前途。
  他们把骆家当猴耍。
  骆宁只觉自己可怜。
  她从出生开始,就不受期待的。
  白氏自己选择了骆崇邺。为了这个机会,她放弃了邱士东的婚约。到头来,她又说她是被逼。
  真正无辜的,只有骆宁。
  骆宁从小承受白氏的怒气。每当她日子过得舒服,白氏就会想到白慈容。尤其是生辰。
  因此,每年生辰祖母叫人送骆宁新衣新鞋,她高高兴兴换上时,必定要听到身边的人厉声警告她,要孝顺母亲。
  她母亲有多可怜,生她的时候多难。
  而这一日,母亲也从不给她好脸色。
  “也许,我真的该好好过个生辰。”骆宁想。
  前世的命还过了,今生的命是她自己挣的。
  她为自己活一次。
  她从不欠白氏。白氏人生的每一步,包括生骆宁,都是她自己选择的;而骆宁,她没有选择过是否要出生、由谁生。
  这场闹剧里,骆宁从未受益。所以她的血是干干净净的,她无罪孽。
  她有资格过一次生。
  “……我也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骆宁想了很久,还是没想到自己的礼物。
  祖母那边,却送了她一份地契。
  是祖母一个陪嫁的庄子,每年盛产桂花。
  “你收下。往后再不好,也有这个庄子的收益,你不至于挨饿。”祖母说。
  骆宁开心接下了。
  她会很好,祖母亦然。
  端阳节前夕,侯府有些冷清。
  白氏病倒了,温氏和二夫人不怎么操持过节,只是给下人散了些东西,家里挂了菖蒲与艾草。
  骆宛私下里送了骆宁一个长命缕,她自己编的;骆宁回了一个蝙蝠络子,也是她自己织的。
  骆宁自己也用五彩丝绦做了些长命缕、蝙蝠络子,回头送给雍王和太后。
  转眼到了端阳节,出嫁的姑娘要回娘家躲午,骆宁则进宫去陪太后过节了。
  皇族众人与亲眷,都会在平时宴请的崑玉殿,陪太后欢庆端阳。
  骆宁先去了寿成宫。
  雍王、平阳公主、辰王和魏王都在,另有他们的王妃与驸马。
  骆宁上前见礼。
  “阿宁来,坐哀家身边。”太后笑着对骆宁说。
  太后身边空了一个位置。
  骆宁走过去。
  她头一回见魏王夫妻俩。他们前些日子去了封地,半个月前才回来。
  “……你出来,我有话说。”萧怀沣对骆宁说。
  骆宁尚未落座,只得又站起身。
  她随雍王走出了正殿,立在回廊下说话。
  第89章 裴应拿了蝙蝠络子
  回廊屋檐下,日暖风细。
  宫婢与内侍们特意避开,站在远处,这一隅只骆宁和萧怀沣。
  萧怀沣今日着家常直裰,淡青色绣祥云纹,墨发束冠,气度雍容,又挺拔威武。
  “四哥四嫂回了京。他与三哥不同,你与他们相处留个心眼。”萧怀沣说。
  骆宁应是。
  萧怀沣还问她:“家里的事,处理得如何?”
  “一切妥当。该知晓的人,都知晓了,我不留把柄。”骆宁道。
  萧怀沣微微颔首。
  他又问了几句,尤其是那张布防图。
  “……我爹爹最懂忌讳。他拿到手里,没分辨真假,先烧掉了,永绝后患。”骆宁说。
  又说,“您放心他。他心中,他自己的性命与权势第一重要,他绝不会做损人不利己的事。他不会给王爷惹是非。”
  萧怀沣看一眼她。
  很少有人能直白又客观、不带情绪评价自己的父亲。要么描补遮掩、要么愤怒倾诉。
  这些都是下意识的,话说出口,自己可能都没有意识到。
  骆宁却置身事外。
  她能把亲情看得透,且不在乎,也许她注定就是极好的打手。
  萧怀沣看着廊外的阳光,心情稳定了几分。
  他满意,就对她多说了几句话:“今日要射粉团。你若不会,可把弓箭交给我。”
  又说,“皇嫂、四嫂都擅骑射,本事不错,你不必与她们争。”
  言外之意,你又不是真的皇家媳妇。
  骆宁现如今只接好意,任何不顺耳的话,她都听不见。
  她笑道:“多谢王爷。教导嬷嬷告诉了我,蔺姐姐也临时训练了我几日,粉团应该射得中,就是得多射几次。”
  “……无妨,我姐射击也很普通,她不喜拉弓射箭。”萧怀沣道,“除了这些,其他人不用与她们比较。”
  话叮嘱到了这个份上,算得上细致了。
  骆宁再次向他道谢,真心实意。
  因这件事,骆宁忘记了她还带了络子和长命缕进宫,没顾上给萧怀沣一个。
  闲聊片刻,萧怀沣先进去了,骆宁跟着进来。
  管事姑姑拿了长命缕,太后给她的孩子们一个个系上。
  骆宁和萧怀沣最后进来,她招招手:“怀沣、阿宁,你们来。”
  萧怀沣上前,长命缕系在他腰带上;骆宁也上前,太后细心替她系在上臂,丝带飘摇、色泽繁盛。
  “多谢母后。”骆宁道。
  魏王妃看一眼她,笑盈盈的。只是笑意不达眼底。
  太后看着他们,很满意。
  美中不足,是辰王妃去世了,现在辰王一个人孤孤单单。
  辰王与王妃感情很深。王妃身体不佳,辰王一直无子嗣;王府既没有侧妃,也无姬妾。
  “……这个玉佩带反了。”太后说辰王。
  辰王无所谓:“不是祭祀的时候,不用管这些琐事,母后。”
  “你身边的人,照顾不够尽心。”太后笑着,然后喊了人,“清韵。”
  二十岁左右的女官走出来,恭敬行礼:“娘娘。”
  “你去服侍辰王。”太后说,“你是我的人,你服侍王爷我才放心。”
  清韵应是。
  辰王对此有些无奈,也没拒绝。
  骆宁安静坐在旁边,眼神不乱飘,虽然她心里有点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