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他是嘉鸿大长公主唯一的孩子。他远游,公主心都碎了,从此视镇南侯府与余杭白氏为眼中钉。
  骆宁做鬼见过裴应,那时候已经是十年后。他游历十年,佛法精进,被朝廷封为“圣僧”,落足法华寺。
  而骆宁与裴应,前后只见过几次面,她甚至不太记得他容貌;她也不觉得裴应出家是为了她。
  裴应今年二十四。
  作为盛京清贵望族的子弟,又是大长公主的独子,他身份贵重,可挑选适合心意的妻子。
  贵胄男子十三四岁议亲。
  裴应的婚事,公主一直问他意见。而他,一个看不上。
  拖到了二十四,依仗家族与母亲的荣光,想要嫁他的女子仍是前赴后继,包括望族闺秀。
  骆宁则想,一个人不肯成亲,定有他自己的缘故。而骆宁,与他见过几次面的女人,对他的影响微乎其微。
  他做出的任何选择,都是基于他自己。
  如今要去嘉鸿大长公主府赴宴,骆宁情绪复杂。
  一方面,她对嘉鸿大长公主很有好感:裴应吵嚷着要娶骆宁的时候,大长公主没有令骆宁难堪过。
  她本可以嫌弃骆宁的。
  她是高高在上的天家大长公主,皇帝称一声“姑母”,人人敬畏,她应该比郑嘉儿更跋扈嚣张。
  她捧在心上的独子,非要娶骆宁,大长公主可以迁怒骆宁。
  但她没有。
  这点恩情,骆宁一直没忘记。
  嘉鸿大长公主邀请她,她该去恭贺的,可骆宁又不太想见到裴应。
  一个几面之缘的人,是她惨死的直接原因,骆宁有些无力接受。
  她不想再踏入这样的因果里。
  她与裴应,既无情分,也无缘分。今生能不要见面,还是别见了。
  “……祖母,大长公主的寿宴,高朋如云。”骆宁思绪回转,对老夫人说。
  老夫人点点头:“的确。只怕陛下与太后娘娘,都会赴宴。”
  骆宁:“可我与嘉鸿大长公主,只一面之缘。哪怕我对太后有恩,她也犯不着如此善待我。”
  老夫人微讶,看向她:“你担忧什么?”
  “不,只是有些意外。”骆宁说,“意外之事,我心头惴惴。可这又是好机遇。祖母,不如您带着阿宛去,让阿宛也见见世面。”
  堂妹骆宛,是个挺好的姑娘,可惜前世惨死。
  又说,“二叔为朝廷效力,阿宛也是咱们骆家堂堂正正的小姐。她过几日及笄,婚事也该操持起来,正好赶上大长公主的好日子。”
  堂妹骆宛后天及笄。
  及笄礼很简单,侯夫人只是着人置办宴席,请了一位相熟的三品将军夫人来替骆宛绾发。
  老夫人沉吟:“你不去,其他人谁去,都有争议。”
  “您是老祖母,您的话在侯府如山重。谁敢妄议您的决定,叫父亲打死他。”骆宁说。
  老夫人被逗乐。
  她想了想,叮嘱骆宁,此事暂时不要对外说。
  等寿宴那天,老夫人再安排人陪同她前往。
  请柬只两张,侯夫人客气一下,叫人送给老夫人先瞧瞧。老夫人却不打算给侯夫人了。
  侯夫人撑不起这么大的场子。
  那可是嘉鸿大长公主。
  骆宁回了文绮院。
  当天晚上,就听丫鬟们说,侯府都在议论大长公主的寿宴。
  侯夫人白氏特意把骆宁叫了去。
  “……你的春衫,娘已经叫人替你赶制了。去公主府赴宴,要体面些。你还想要什么首饰?”侯夫人白氏问。
  白慈容贞静恬柔,坐在旁边,笑盈盈看着骆宁。
  骆宁也回以微笑:“娘,此事听祖母的。”
  “你祖母一年到头不想出门,难得这次如此好兴致,不能叫她扫了兴。”侯夫人说。
  骆宁明白,这是试探。
  老夫人既没有明确说去,也没有说不去。
  侯夫人白氏,却是非常想去。
  “您去问问祖母。”骆宁笑道。
  她滴水不漏。
  侯夫人无法,只得让她回去。
  “……姑姑,这次的寿宴,陛下极有可能会去的。大哥这样说,侯爷也这样猜。”白慈容压低声音。
  皇帝不去也没事,其他望族主母、功勋子弟,肯定都会去。
  在这样大鱼拥挤的鱼塘,想要捞鱼太容易了。
  错过了机会,就是在大海里捕捞,辛苦、危险,还可能一无所获。
  侯夫人一定要争取这个机会。
  上次“被禁足”,并没有叫她害怕,只是激起了她对镇南侯更深的怒意。
  “娘一定会带你去的,阿容。”侯夫人声音很轻,不叫任何外人听到,“这一场寿宴的贵人,多如牛毛。”
  春宴跑十场,也不如这一场的份量。
  侯夫人要弥补,要抓牢机会。
  “娘,请帖被老夫人拿走了。”白慈容说。
  真不该送去给老夫人瞧。
  谁知道成天清心寡欲的老太太,这回竟动了心思。
  可这么大的事,请帖又不能不过老夫人的眼。否则镇南侯怪罪下来,侯夫人“不敬婆母”的帽子太重了,她戴不住。
  “我会想办法。”侯夫人说。
  其实,只需要办妥一件事,此难题就迎刃而解。
  第29章 骆宁的警惕
  骆宁坐在文绮院,把雍王送给她的瑶琴取出,抚了一曲。
  丫鬟秋兰说:“大小姐,总感觉琴声缺点什么。”
  骆宁笑问:“是不是没了笛子的合奏?”
  秋兰恍然大悟:“果真如此。”
  又笑道,“在韶阳时,咱们住的宅子,隔壁就是冯夫人的小院。您在后院弹琴时,她总吹笛陪伴。”
  骆宁在韶阳的邻居,是一位寡居的冯夫人。她亡夫是韶阳知府。冯氏乃当地望族。
  冯夫人只比骆宁大四岁,出身韶阳裴氏。嘉鸿大长公主的驸马,就是冯夫人的族叔。
  守寡后,冯夫人心情郁结,搬离了冯氏老宅,独居在城南的小院。
  那边种满了翠竹,后山是成片的荔枝树。
  骆宁之前在韶阳老宅休养,而后身体渐渐好了,却又感觉住在热闹老宅,反而离群索居。
  无人真心待她。
  最后一年,她同族长说明,要搬去更清净的地方住。
  族长同意了,替骆宁选了城南的宅子,正好与冯夫人隔壁。
  此事,还是族长告诉她的:“莫要冲撞了冯夫人。不管是冯氏还是裴氏,在本地有权有势,咱们惹不起。”
  骆宁记下了。
  搬过去第一日,她叫秋兰做了几样糕点,她领着秋兰送去给冯夫人,算作打个招呼。
  冯夫人没出来见骆宁。
  不过,她的管事妈妈很热情,翌日就给骆宁回礼,其中竟有好几样名贵补品。
  相邻住了一年,骆宁从未正式见过冯夫人的面。
  有几次相遇,冯夫人带着锥帽,把自己遮挡得严严实实。
  远远瞧着,只觉得她不似南方女子娇小玲珑。她身段高挑,把身边婢女衬托得格外小巧。
  冯夫人也没主动与骆宁说话,每次都是她的贴身婢女上前行礼。
  骆宁收到过她的厨娘炖的荔枝鸡汤;也收到了一些点心;甚至还有时新布料。
  夜里,骆宁弹琴时,冯夫人总要迎合一段。
  骆宁的琴声忧郁哀伤,冯夫人的笛音则缠绵温柔。
  似骆宁落入寒水里,狼狈不堪,冯夫人这位长姐用一件温柔的毯子裹住她。
  两人礼尚往来,骆宁心中,她是个有点孤僻、不喜言谈但心眼极好的长姐。
  回京前夕,骆宁特意去了韶阳最大的乐器坊,买了一支做工精美、价格昂贵的紫竹笛子。
  骆宁还特意选了一枚小玉扣,亲手打上络子,系在竹笛上,送给了冯夫人。
  感谢冯夫人这一年的相伴与照拂。
  她说了明日要走,冯夫人仍是不曾出来相见。
  她的婢女道了谢:“夫人叮嘱小姐,路途遥远,一路平安。”
  骆宁略有遗憾。
  回京路上,她心情好了不少,快要恢复了儿时的轻盈。然后就被家中变故打懵。
  重生后,韶阳的往事在骆宁记忆里隔了十几年。要不是秋兰提起,她都要忘记了。
  “……她的笛声很动人。能感觉到磅礴,却又刻意收敛。她生得高,气血足,吹出来格外动听。”骆宁说。
  “是,小姐每次抚琴时,才会高兴片刻。”秋兰道。
  骆宁收起了瑶琴。
  她对秋兰和秋华说:“我应该见见嘉鸿大长公主。公主府时常往驸马的故乡寄东西,我可以捎带寄一些京城的风物给冯夫人。”
  秋华笑道:“公主府都寄了,冯夫人不缺。”
  “这是我心意。”骆宁道。
  又说,“下次也要给族长和弟弟妹妹们寄些东西,只是不知派何人传递。顺道也带一份给冯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