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骆宁勇敢、娇媚,又通透聪慧,太后心里,她快要赶得上皇后郑氏了。
  皇后郑氏也是太后亲自挑选的儿媳妇,果然处处得体,六宫统辖得井井有条。
  “……看样子,得拿出杀手锏。”太后在心里想。
  骆宁进了雍王府。
  若无魏公公相送,王府大门是踏不进去的。
  雍王人在后院的校练场。
  腊月天,他穿单薄中衣,正在练枪。一杆长枪,他平地耍起,虎虎生威。
  额角有薄汗。
  校场边有他心腹将领数人;还有一条体型庞大的黑狗。
  黑狗警惕看一眼来人,然后竖起的耳朵放下去,屁颠屁颠朝骆宁跑了过来。
  骆宁伸手,挠了挠它下巴,又撸它脑袋。
  校场边的数名将领,看得眼睛发直。
  “长缨大将军莫不是疯了?”
  “这么亲人?上次它还咬了我一口。”
  “是谁?”
  “那是魏公公。恐怕身份不低。”
  雍王萧怀沣放下长枪,目光穿过校场,也看向了一人一狗。
  风冷,阳光却好。
  女子穿玫瑰紫斗篷。衣裳颜色重,略显得老气与庸俗,可她的脸精致清透。
  雪肤被寒风吹得有些红润,似上了一层胭脂,更添几分娇俏。
  她与狗,很是亲昵。
  萧怀沣的眉头紧紧拧起来,心里那股子不爽,快要溢出。
  魏公公虽然脸上不敢表现,很怕这条狗,下意识往旁边挪。
  萧怀沣吹了声口哨。
  这声口哨,却也听得出其中的锋利,黑狗被定住了,兴奋都消失,耳朵耷拉了下去,乖乖往主人身边走。
  萧怀沣在它脑门上拍了下,不轻不重,以示惩罚。
  然后对自己的副将说,“把大将军带下去。”
  副将应是。
  黑狗走了,还回头看了眼骆宁,似依依不舍。
  萧怀沣冷哼一声,看向魏公公:“来做什么?带了什么人来这里?”
  魏公公赶紧行礼:“王爷,是太后娘娘之命。骆小姐她有句话同您说,太后娘娘便命她来了。”
  骆宁也开了口:“是,王爷,民女有句话,想私下里回禀王爷。”
  萧怀沣原本心情还好。
  看着他的狗跟骆宁卖乖,极其不爽:“有什么话,你去告诉太后,本王没兴趣。”
  “民女又立功了,前日隆福殿的刺杀,民女提前预测到了。太后娘娘这才给了恩典。”骆宁说。
  萧怀沣回视她。
  沉默片刻,他大手一挥:“带她去厅堂坐,上茶。”
  又对魏公公道,“人送到了,你且回去复命。”
  魏公公看一眼骆宁。
  骆宁点点头:“辛苦公公了。”
  魏公公不敢忤逆雍王,转身走了。
  雍王回去更衣。
  骆宁等了半个时辰,他才出来。
  他在家里穿玄色风氅,宽大又厚重,长及脚踝。他个子高、肩膀宽阔,笔挺坚硬风氅,被他穿出硬朗气质。
  他坐下,黑眸安静落在骆宁脸上:“何事?”
  “殿下,民女想替您效力。”骆宁说。
  萧怀沣抬手,端起茶喝了一口:“在本王面前,不许拐弯抹角。”
  “民女想做您的幕僚。民女略通占卜,懂一点术数,也许能出力。太后娘娘说,想请陛下指婚,准我做雍王妃。”骆宁道。
  萧怀沣喝茶的手,微微一顿。
  他似笑非笑:“你?”
  “民女想求王爷恩典,同意这门婚事。三年后,民女自愿假死脱身。出门时占卜一卦,王爷想要得偿所愿、娶得良妻,至少得等三年。
  陛下与太后、朝臣,都盯着王爷婚事,每日计较,王爷也心烦。既如此,何不做权宜计?民女家世微薄,一切依仗王爷。
  明面上是王妃,实际上是幕僚。待王爷正缘到了那一日,只求王爷恩赏,替民女改名换姓,立女户、封郡主。对外便说,王妃病逝。”
  骆宁话说得很长,但不快、不重。
  轻轻柔柔的,把一席话说完,“民女处境不妙,想狐假虎威。求王爷收留。”
  萧怀沣一杯茶喝完,手里却仍端着茶盏,轻轻摩挲茶杯边缘。
  一下下,似轻击骆宁心口。
  她的心,在鼓鼓直跳。
  成败,都看今日。
  第11章 为奴?
  萧怀沣安静喝一杯茶。
  他瞳仁黑,眼眸沉寂,始终不开口,只厅堂弥漫淡淡茶香。
  茶水不烫,腊月天寒,却也氤氲出了薄薄水雾。
  水雾萦绕着,骆宁眼前一片混沌,她紧张捏了捏掌心。
  “立女户、封郡主?”
  好半晌,萧怀沣开口了,语气冷而锋锐,似开刃的剑,直直劈向她,“骆小姐,你要陷本王于大不敬?”
  王爷哪有资格给别人封郡主、立女户?
  这是皇帝才有的。
  “民女不敢。”骆宁见他没有一口回绝,反而是有点讨价还价意味,心中生出三分希冀。
  她理了下思路,从几个说法里,选择一种最安全的。
  “王爷是陛下胞弟,又是太后幼子;军功显赫,威望震天下。您向陛下请求,这两样都不算难事。”骆宁说。
  她没有祭出“术数”和预言。
  多智近妖,一个能偷窥天机的人,恐怕皇族容不下她。
  上次预言隆福殿的灾难,只是想立足,得到太后更一步的赏识,寻一条活路。
  太后如今都想让她做儿媳了,她的路有了。
  她知道,雍王也有他的难题,只是他从不放在心上,也不会表现出来。
  他的婚姻,被皇帝、太后、御史台与盛京几大望族紧盯。而他心爱的女人,在他远离京城、镇守苦寒北疆时,嫁给了他大哥,做了皇后。
  于外,烦不胜烦;于内,毫无绮思。
  骆宁猜准了他的忌讳,想在这样的夹缝里,给自己身份添一层光环。
  她不仅要活着,还要活得很好。
  “……你估算不错,本王的确可以替你达成心愿。”半晌,萧怀沣再次开口。
  骆宁抬眸看他。
  他似不喜她如此大胆,剑眉微蹙。
  骆宁垂首,不与他对视。
  “雍王妃要端庄、聪慧。本王不想娶个傻子,成日丢人现眼。”他道。
  骆宁:“民女绝不会丢王爷的人。”
  “母后跟前,也要尽孝。”
  “太后娘娘一直很赏识民女。不是民女自夸,民女与太后娘娘是有些缘分的。”骆宁赶紧说。
  “若成亲三年后,你起了歪心思,把今日说辞忘到脑后,肖想富贵,本王会叫你命赴黄泉,也会铲平你娘家。丑话,本王先说前头。”萧怀沣道。
  骆宁来之前,只有五成把握。
  反正她得试一下。
  却没想到,几句话的功夫,他竟真答应了。
  看样子,催促他立王妃这件事,像数百只苍蝇在他耳边飞。他打不着苍蝇、又赶不走,也是心烦气躁。
  所以,他才会轻易被骆宁说服。
  渴极了,饮鸩止渴。
  “多谢王爷!”骆宁立马给他磕头。
  她很虔诚,磕了三个响头,不给他再反悔的机会。
  她找到了厚重靠山。
  这靠山当然不是雍王,而是太后。雍王不会耐烦替她撑腰、为她做主。
  她要成为太后的儿媳妇了。
  “来人。”萧怀沣高声吩咐。
  很快进来一名副将。
  他低声说了句什么,骆宁没听清。
  她还跪着,已经磕了头,他却不叫她起来。
  片刻副将拿了东西进来,萧怀沣示意,放在骆宁膝前的地面上。
  是一张纸、一盒印泥。
  纸上,豁然写着“卖身契”。
  骆宁心口一沉,脸刷得白了三分。
  “王爷,这……”
  “本王不缺幕僚。若你方才所言,句句真心,你卖身于本王为奴。签下这卖身契。在本王跟前,你是低贱奴婢;在外,你是镇南侯府千金、雍王妃。”他慢慢说。
  语气冰冷。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冰锥,扎在骆宁心头。
  “只要你守诺,卖身契不会拿去官府盖印,此事你知我知。要是你反悔,本王把你卖去做最下等的娼妓。”他又道。
  骆宁身子颤了下。
  这是极大的隐患。
  此招太狠。
  一旦画押,生死便由他人做主了。
  原来,天降横运的背后,也是重重危机。
  骆宁僵在那里。
  “王爷,民女想考虑……”
  “一炷香。”萧怀沣说,“一炷香时间没有做好决定,此事作罢。骆小姐,以你的身份地位,想做亲王妃,是一步登天。
  将来假死脱身、立女户、封郡主,更是几世修不来的造化,公主都要羡慕。泼天富贵,你以为容易拿?”萧怀沣冷淡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