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9章
  梁若鸣不假思索,立即应允:“好,本官这就去安排。”
  “嗯,等下。”穆青澄忽而又想到了什么,眸中泛起狡黠的光,“梁大人,您挑个伶俐的心腹,暗中盯着陈仵作,同何人见面,做什么、说什么,都要详尽,但万万不可漏了行踪。”
  梁若鸣若有所思,“你的意思是,陈仵作与林书办一样,被人收买、背叛?”
  提起林书办,穆青澄心里便涌上难言的失望,在刑名场摸爬滚打这么多年,她也算看透了人心险恶、善恶悲欢,可是,面对林书办的背叛,她仍旧无法释怀。
  谁能想到,有朝一日,敌对的梁若鸣会成为她的合作伙伴,而她信任的同僚,曾经无数次并肩作战的人,竟会摇身一变,成为面目可憎的敌人呢?
  再联想起宋国公,在她昔年的记忆里,那是个堪称“儒将”的和蔼之人,可又为何会做出毒害母亲,迫害父亲的恶事呢?
  人心,人性。
  这一时间,仿佛罩了层云雾,倒令她看不清了。
  梁若鸣没有等来答案,便也不再多问,出了门,叫人取了空白卷宗和笔墨,亲自拿给穆青澄,然后便又安排另外两件事。
  孙婆婆和刑部的两名稳婆,在穆青澄的监督下,轮流为死者验身,最后得出了相同的结论:死者非处子!
  穆青澄花费了两刻多钟,完成了尸检记录。
  梁若鸣看过记录,惊得好半晌回不了神儿,脑中一片乱麻,不知所措,“穆师爷,接下来怎么办?”
  “为了稳婆不被灭口,梁大人把她们交给大理寺卿陆询安置吧。”
  “好。”
  “接下来,我们要找到真正的郭媛可,弄清楚这具尸体的真实身份,但梁大人不宜动作太多,以免被太后盯上,不安全。所以,我需要……”
  穆青澄的话音,被门外突然响起的脚步声打断,紧接着,便听到有人在外面禀报:“梁大人,秦尚书下朝回衙了,请梁大人即刻去议事厅一趟。”
  梁若鸣一惊,快步过去打开门,问道:“除了秦尚书,还有其他人吗?”
  “大理寺卿陆大人和监察院季大人,及两位大人的副职、文书都来了。”
  “行,本官知道了。”
  “卑职告退。”
  打发走来人,梁若鸣询问穆青澄,“你怎么想的?陆大人和季大人你都认识,敢不敢直接见一面?”
  穆青澄点头,“正有此意。”
  出门时,她脚步慢了下来,思索道:“梁大人,派人看守尸体,不准陈仵作及任何人接触尸体!”
  梁若鸣会意,正要传唤下属,穆青澄又阻止了他,“算了,我对刑部的人不放心,谁知道哪个人是奸细。”
  “那怎么办?”梁若鸣面露紧张,没人清楚太后的手在刑部伸了多长,万一趁他们不在,把尸体损毁了,一切就全完了。
  穆青澄扭头望向尸体,须臾间,便下了决定,“你我把尸体抬去议事厅,正好让三法司都过目一下。议事结束后,把尸体交给季大人带回监察院。相较而言,监察院是最令人放心的。”
  虽然大理寺现今由陆询主政,但郭宣在位多年,定然留下了不少忠犬。
  对于穆青澄的缜密周全,梁若鸣十分钦佩,但要他亲自抬尸……是不是有失身份和官威?
  然,穆青澄完全不给他拒绝的机会,她双手握上担架一头的把手,催促道:“快点儿!”
  梁若鸣只好勉为其难的走过来,抬起担架的另一端,出了停尸房,往议事厅走去。
  堂堂侍郎,在刑部有着一人之下的尊贵地位,却干起了杂役的活儿,想当然招来无数震惊,由此,穆青澄也成了众矢之的,被人品头论足,万般揣测。
  幸好,她女扮男装,且戴了面巾。
  而他们的行径,自然被人第一时间上报给了秦松阳。
  秦松阳满目惊诧,在他的印象里,梁若鸣胆量不大,很少碰触尸体,都是根据仵作的尸检记录查办案子的。
  所以,他没有制止,他想看看,梁若鸣何故突然转性了?
  当两人抬着担架迈入议事厅时,数道目光袭来,梁若鸣顿感如芒在背!
  将尸体放在空地上,穆青澄返身回去,擅自关上了议事厅的大门,而后走回梁若鸣身旁,镇定自若的迎上众位高官,拱手道:“见过诸位大人!”
  “你……你是?”秦松阳只觉此人嗓音有点儿熟悉,却一时想不起来,他视线偏移,落在梁若鸣脸上,质问道:“梁侍郎,你意欲何为?”
  梁若鸣咽了咽唾沫,拱手行礼,“下官见过尚书大人!她,她是……是下官从外头请来的验尸官,姓穆。”
  第352章 :结局(21)
  穆姓,仵作。
  这两个关键词,很容易令人联想到一个人。
  故而,随着诸人脸上浮起惊疑之色,穆青澄坦然无畏地抬起了头,不卑不亢道:“承蒙梁大人不弃,穆某愿为此案贡献绵薄之力。”
  布巾遮掩了半张脸庞,裸露在外的眸子,漆黑如夜,清冷无波。
  这般熟悉的眉眼与气质,他们只在一个人身上看到过。
  季越嘴角微倾,眼底晕染开了笑意。但,坐在他对面的大理寺卿,激动地倏然起身,全然不似昨日在宫里的稳重冷静,目不转睛地看着穆青澄,满眼的好奇与探究。
  穆青澄觉察到了陆询不同寻常的视线,她不着痕迹的回望了一眼,便将目光落在了秦松阳神色难辩的脸上,道:“尚书大人,针对昨日的酒坛藏尸,我已验尸完毕,收获了几个线索,不知尚书大人可否允准我陈述一二?”
  秦松阳实在是敬服宋纾余,身在大牢,却运筹帷幄,手眼通天,培养出来的女仵作,亦非等闲之辈,竟能从中山王府逃脱,转而拿下他刑部的侍郎,出入刑部,验尸议事,如入无人之境!
  心中一番感慨,但未表露出来。
  秦松阳看向左右,把皮球踢了过去,“不知大理寺和监察院的诸位大人意下如何?”
  季越笑道:“圣上御令三日内破案公审,本官正在发愁呢,现今穆仵作愿助我们一臂之力,何乐而不为?本官欢迎之至。”
  陆询点头如捣蒜,一脸欣然,“我大理寺没有意见。”
  见状,穆青澄再度望向陆询,眉心不觉拧起浅浅的褶痕。
  秦松阳即道:“行,穆仵作,那就允你参与此案的查办。你方才说,你检验了尸体,发现了线索,是吗?但昨日,陈仵作也进行过尸检,本官看过尸检记录,死亡时间、死因,皆是一目了然,并无异常。”
  穆青澄嗓音淡淡,“所以,我请梁大人指派亲信,将陈仵作暗中监视起来了。”
  闻言,众人面上皆是一惊!
  “放肆!”随即,秦松阳沉下脸容,语带不悦道:“我刑部的仵作,可是经过层层考核,验尸能力居全国之首,怎可能出错?”
  穆青澄微微一叹:“确实。此具尸体,但凡是个出师的仵作,都不可能验错,又何况是刑部仵作呢?”
  “穆仵作的意思是,陈仵作有意作假?”听此,季越一针见血。
  秦松阳脸色愈发难看。
  穆青澄掀开白布的上下两端,让众人看清死者的头部和双脚,并将双臂也露了出来。
  她道:“活人之言,真假难辩,但尸体不会说谎。死者的死亡时间没有问题,至于死因,从尸表来看,腹部干涨,眼睑出血,眼球凸出,嘴唇发绀,口、鼻内流出清血水,满面孔都有血荫,呈红黑色,内脏有瘀血,瞳孔散大,肛门脱出,大、小便排泄出而污脏了裤子。以上,符合压塞口鼻窒息死亡的特征。陈仵作如实记录,并未作假。”
  “然,死者的脖颈上,有外力作用下造成的轻微伤痕,此为其一。其二,死者左脚是先天性马蹄内翻足,即足部的骨骼、肌肉、韧带结构发育畸形,导致足内翻、下垂,无法正常着地和行走,严重影响步态,表现为跛行。其三,死者双臂和肘腕,并无守宫砂,经大理寺和刑部的三名稳婆共同检验,死者已非处子之身。但是,这三个重要问题,陈仵作并未记录在案。”
  随着她的话音落下,在场所有官员,盯着尸体的眼神,皆变
  得又惊又惧!
  “跛子?她是先天的跛子?”季越双眼瞪成了铜铃,语气里尽是不可思议,“郭宣的嫡女郭媛可,怎么可能是先天跛子?春日宴上,不知有多少人见过的,贬入宫中为婢,亦三月有余,根本不可能是跛子!”
  陆询摸着下巴,若有所思,“郭小姐尚未婚配,竟已非完璧?啧啧,这件事情,可不同凡响啊!”
  秦松阳脸黑如墨,他将视线从尸体的左脚,缓缓移到穆青澄脸上,眼中闪烁着前所未有的凌厉,“穆仵作,你拿什么作保,你的尸检结果是正确的?”
  穆青澄眼神冷了下来,“呵,秦尚书若是不信,大可从其它公门调集仵作复检,或者请宫中太医检查死者是否为先天跛子。如若我所言为虚,秦尚书按律治我的罪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