吞没 第21节
  赵曦亭想也没想便拒绝,“不了,我送你。”
  孟秋刚才回葛静庄消息,隐约听到他接了电话,闲闲问对方几个人之类,应当是要打牌。
  她又想起灯红酒绿那夜,对赵曦亭这样的人来说,烟火表演怕是无聊至极的东西。
  要是今晚她强迫他和她一起跨年,才真是对他上刑。
  她不好恩将仇报。
  孟秋没再邀请他。
  司机将车开到他们身前,赵曦亭给她打开车门,两人一同坐上去,缓缓没入人潮。
  孟秋坐在车里,看着雪越下越大,她在起雾的玻璃上拂开一小片空地,新奇地看着窗外,还没看够似的惊叹,仿佛整个世界卷入恢弘的白色羽片之中。
  赵曦亭又是一阵轻笑。
  车子停在安静但不偏僻的巷口,赵曦亭给她指了条通往广场的路,又将手边的礼品袋递给她。
  他的表情像外面沉寂的雪夜,寡淡而安静。
  他将礼品袋送到她面前,压根没考虑过她拒绝的可能性,有几分刻意吐露的温和。
  “新年快乐,孟秋。”
  礼品袋的包装是全黑色的,像是刻意为之,看不出品牌。
  孟秋没接。
  他看穿她的犹豫,挑唇玩笑,“今年先算了,明年你要是不备我的新年礼,我必定上门讨。”
  孟秋弯了弯眼睛,没再纠结,将礼品袋接了下来,随后挥挥手,和他作别。
  地面已经有积雪了,孟秋听到嘎吱嘎吱的声音,欣悦地奔向年岁的尾巴。
  她身后的黑色轿车并没有急着离开。
  过了一会儿,司机问:“走吗,赵公子?”
  赵曦亭双眼看向玻璃窗上湿漉漉的痕迹,被孟秋拨开的那片玻璃重新起了雾,外边是茫茫白雪,他抬手重复了一遍她划过的痕迹,恍然觉得自己荒唐,笑了下,擦干净指腹潮湿的珠串,开了点窗,让外头的寒气透进来。
  似想清醒。
  “走吧。”他说。
  —
  景山小院里,赵秉君他们早就到了,攒局的应该是赵康平,烟盒东一盒西一盒,还拆了几包雪茄,把麻将桌搞得乌烟瘴气。
  赵曦亭将茉莉花束往赵秉君怀里一扔,解开大衣扣挂在立式衣架上。
  赵秉君嗅了嗅,笑道:“几个意思啊?知道孝敬我这个兄长了?”
  “哟,放后备箱有一阵了吧,花瓣都折了,真可惜。”
  赵曦亭神色倦怠地往沙发上一窝,阖眼吐字:“滚蛋。”
  赵秉君挑了挑眉,“堵车赶不上我也没办法。给他们实验室投了五千万也够意思了,总不会因为这事儿和我计较。”
  “但话说回来,你最近去燕大是不是勤了点儿?”
  赵曦亭挑开一只眼,淡淡地睨他。
  赵秉君拿出两支雪茄,一支递到赵曦亭面前,后者没接。
  他顿了顿,收回来,拢眉吸了一口,吐出烟圈,意有所指,沉声提醒:“做不了主的事儿,少沾。”
  赵曦亭故意往他心口扎,“当年你喜欢过那个姑娘么?”
  “你不提我都要忘了,”赵秉君好似淡定,然而微微耸起的眉宇出卖了他的言辞。
  他滚了滚喉结,两指夹着烟,长腿交叠,将烟灰缸拿到桌边上,转瞬间心绪已然平复,俨然成功商人做派,“喜欢有很多种,我不知道你问的哪种。”
  “如果非得给那样的关系下个定义……”
  他弹了弹灰掉的碎渣,“是喜欢的。”
  “不过年纪越长,越觉得这些东西不值一提。”
  赵曦亭:“听说你最近在备孕?”
  “你嫂子想要。”赵秉君看向不远处正兴致勃勃聊天的女人,没什么情绪。
  好像迎接新生命并不能给他带去喜悦,只是完成一个任务。
  赵曦亭有时候觉得赵秉君活得挺累,但他又十分明白不得不这么活着的原因,笑了声:“你和咱爸越来越像了。”
  赵秉君轻轻吐出一口烟,眉眼平静。
  “妈打来电话,下学期秦小姐会转学去燕大。”
  “我看过照片,身段高挑,气质出尘,配你不差的。”
  “她对你印象很好,好像还放话非你不嫁。”
  “人姑娘为了不和你异地,放弃了藤校毕业证书,这份决心够可以了,好好相处相处。”
  “是么?”赵曦亭眼尾挑着近乎无情的淡笑,仿若永不会拂晓的夜,徐徐咬字。
  “那姑娘要真这么做,我佩服她的勇气,但干我什么事儿?”
  赵秉君看了眼那束茉莉花,转了个话头,“去得那么勤,也不问问人有没有男朋友。”
  赵曦亭姿态松泛。
  “她那样的,没男朋友也不正常吧。”
  赵秉君脸色变了变,皱眉看向一脸淡然的赵曦亭,自从那件事后,赵曦亭好似一直活在一出虚妄的戏里。
  在他眼中,世事万物,真真假假都做不得数,也无所谓作不作数。
  八个字可以概括他现在的状态。
  薄情冷性,肆意妄为。
  “别乱来。”赵秉君说。
  赵曦亭捏起桌上的雪茄,猝然想起镜子里慌张仰起的那片白。
  他咬进唇边,笑了下,“味道不错。”
  第10章 明媚
  ◎人有在追的妹妹,我可不敢高攀。◎
  元旦放纵过后,期末考也如期到来,从八号考到一月下旬。
  平日燕大图书馆的位置就很紧张,这个时间段更挤了,凌晨两三点还爆满,占不到座儿的同学苦不堪言,孟秋从食堂出来路过宿舍楼南面的长檐湖,不少人抱着书念念有词,看起来是外语学院的。
  仿佛回到高考。
  她回到宿舍,一边细嚼慢咽吃东西,一边浏览课件。
  葛静庄元旦那两天来了一趟说走就走的旅行,去了隔壁省的热河行宫,就带了支手机,一张身份证,连个包都没拿。
  葛静庄疯玩两天后,赶复习也挺疯狂的,头天背书到凌晨一点,倒头就睡,床头灯都忘了关,一觉睡醒来直喊怎么没电了。
  孟秋正看得认真,身后传来绵长缓慢的呼吸声,转过头吓一跳,葛静庄眼皮底下黑了两圈,僵尸似的趴在她肩上,恹恹道:“一起去图书馆吗?”
  乔蕤刚洗好脸,素颜看起来皮肤很好,一边涂乳液一边笑道:“你找我还差不多,孟秋一看就上进,都不怎么出去玩,不像我们临时抱佛脚。”
  葛静庄打了个哈欠,清醒了些,“确实,大学就四年,燕城生活压力这么大,以后留不留得下来还不一定,秋秋你一南方人,更该多出去逛逛呀。”
  孟秋不是不愿意玩,燕城消费高,随便逛一逛,去好点的餐厅吃饭,就顶他们小县城几天的工资了,更何况她还想攒钱出国的时候用。
  她不大急地弯弯唇:“以后机会多的是。”
  葛静庄看了眼孟秋旁边的位置,“还有这个宋潆,一天到晚不见人,他们系没期末考吗?”
  乔蕤:“宋潆和我们不一样,艺术特招生,哪有多少理论知识,用不着书面考。”
  葛静庄含泪望天,“没进自己喜欢的专业,每天都像在坐牢。”
  乔蕤故意挤兑她,“祛魅最好的方式就是拥有。或许你真进了历史系反而还不喜欢了呢。”
  葛静庄撇撇嘴,“我不信,我看小秋就挺热爱的呀。”
  孟秋噗嗤笑了,忙摆手,“没,也有烦的时候。”
  葛静庄腮帮子鼓起来,“你俩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了。”
  孟秋和乔蕤相视一笑。
  乔蕤刚好抹完面霜,目光往她柜边一挪,问孟秋:“你这个铂金系列好用吗?莱珀妮被收购之后我就没关注过,总觉着不是原来的味道,现在感觉这些护肤品擦来擦去都差不多,皮都擦麻了,这套你用着好的话,告诉我一声,我也试试。”
  孟秋听得云里雾里,她平时只擦点保湿,不怎么研究护肤品,顺着乔蕤视线的方向,看到昨晚赵曦亭送的礼盒,包装袋太大她就折起来了,里面的还没拆。
  她偶然听说乔蕤一瓶三百毫升的精华要两万多,还有大牌根据她肤质特别定制款,她也没太满意。她看得上的东西必然不便宜,不是普通家庭消费得起的。
  说明赵曦亭送的价格不低。
  见孟秋听得稀里糊涂,乔蕤笑笑没继续说,也没问她东西怎么来的,“没事儿,就是好用告诉我,我不急。”
  话题就此打住。
  然而没过五分钟,乔蕤微信发来一张截图,打趣道:“你们搞批发呢?”
  截图里是周诺诺发的朋友圈:感恩大佬的新年礼物。
  配图礼盒套装。
  孟秋看到周诺诺也有,猜到应该是赵曦亭送的。虽然样式不一样,品牌是同一个。
  她退出图片,问乔蕤,“这个是不是很贵?”
  乔蕤放下手机,“还行。莱珀妮属于贵妇品牌中比较大众的,只要兜里能听到响动的,都是他们的对标客户,但你要说有没有比它更贵的,肯定有,这玩意儿哪儿有上限啊。”
  孟秋查了下价格,手心冒了点汗。
  对赵曦亭来说,花几万块跟普通人吃顿饭差不多,他只是送了自认为适合的小辈的礼物,对她来说不是笔小数目。但她既然之前已经打算和他以朋友身份相处,加上是个新年礼物,再去说些有的没的,就很没意思。
  只是他们差距真太大了,她实在没办法等价还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