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放下行李箱和羽绒服，司胜换了拖鞋，问老妈：“爸呢？”
“还在公司，年底了特忙。”老妈用一根手指小心地摸着脸上，看看泥干了吗：“你想吃啥菜？今天妈妈亲手给你做，我厨艺进步可大了。”
“都……”司胜其实没什么心情，但看她眼睛亮晶晶的那么有兴致，就也不忍心太敷衍了，改口说：“……胡萝卜吧。”
“啊？”老妈惊讶地张大嘴，泥膜上出现了几条小褶皱。
“咋了？家里没有？”司胜从羽绒服兜儿里拿了手机出来。
“……有！那肯定得有！没问题，妈妈现在就给你做去！”老妈在胸脯上拍了拍。
司胜点点头，上楼回自己房间去了。
楼下，老妈打电话的声音很响地传了上来。
“张姐，你赶紧来一趟吧……”
“嗯对，我是打算自己做，但他突然说要吃胡萝卜……”
“对！以前爱吃的一个没要！我这还跟你学好几天……”
“行行，你尽快吧。多准备几个胡萝卜的新菜谱！”
“好，我先挂了。”
“……唉。”司胜叹了口气，往床上一躺，把胳膊枕到脑袋底下。
打开手机微信对话框，他想给秀一发条消息，问问他火车上挤吗，但略一思索就意识到这是句废话——寒假春运时间能不挤吗？
那种老式绿皮火车他小时候高铁没发明出来之前也坐过，无座票都不知道到底有没有限量，有时候挤的真是一点儿空都没有，行李都得举头上顶着才能从过道里过去。
要是秀一正举着行李，听见手机动静以为有什么重要事，费劲巴力掏出来一瞧，结果却是他发过去的废话，那还不得烦死他啊……
司胜单手捂着眼睛，把手机扔到了一边儿。
半夜一点多，他摸黑睁着俩眼儿。
算算时间，秀一的家是在东北龙江省那边，现在差不多该到了，他又想问问秀一到没到家？累不累？早点休息。
然而深思熟虑一番后，他发现这也还是一句废话。不仅废还沾点暧昧，不但可能让人家烦，还可能被嫌恶心。
他几乎是带着点恼怒把对话框里的字都给删了。
——每次有了喜欢的人，他就总会这样控制不住自己变得过分黏人，想见面想说话想聊天，恨不得24小时时时刻刻都跟人家黏在一起。
然而过分的热情惹人厌烦，最后总会导向关系破裂的结局，连普通朋友都做不成了，因此在前车之鉴的警示下，他明白绝对不能拿太多不该说的废话去骚扰秀一。
可到底什么该说，什么又不该说？
他开始瞻前顾后，不管想说点什么都要思考来思考去的。
事实上，他发现自己现在已经根本没法以一个正常的心情去和秀一正常说话了。
……操！
他从床上翻起来坐到钢琴前，不管不顾地一顿乱弹。
现在自己这种状态真的让他觉得特别窝火儿。
一点都不爷们儿。
三天后，查完了自己期末考的成绩，司胜才终于找到了一个自认为百分百合情合理完全没毛病的话题，去找秀一聊天儿。
-考试成绩出了吗？最后只复习了一晚上那科，你考的怎么样？
点击发送给秀一后，他就退出了微信，点开微博刷了两下，然后又点开微信，再退出，再刷微博，再看微信……
如果手机系统能记录一下他点击屏幕的频率，肯定会判定操作者是一只猴子。
过了感觉像五小时一样的五分钟后，微信消息提示音响起，司胜点开对话框的手指已经快出了残影。
……是kfc的活动广告推送。
他感觉自己都要虚脱了。
又过了两分钟，秀一的消息才发了过来。
-今天早上刚出的。96分。
“……靠，死学霸。”司胜低声喃喃着，但手上打字发出去的却是：厉害啊。
……然后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没想到，这时秀一居然主动发起了新话题。
-你假期都忙什么呢？
-要不要一起追这个综艺？里面有几个歌手还挺厉害的。
他发来了一个墨麒麟视频的链接。
司胜兴奋的手都抖了。
-马上看。我天天都可闲了。
他真的很高兴秀一能主动跟他唠嗑。
之后，俩人每天在微信里都能聊上好几个小时。秀一比司胜想象的更加健谈，不管是节目话题还是生活琐事，他全都能接得住，而且回复也从来不敷衍。
在他的影响下，司胜渐渐感觉又找回了以前两人之间那种轻松随意的状态，想找他说话也不再觉得纠结尴尬了，什么都能聊，什么也不用多想。后来聊得更熟了，嫌打字麻烦，俩人还开始连麦视频。
不过，秀一每次开视频都不在自己家里，要么走廊楼道，要么干脆就去外头，背靠着楼房的外墙皮在东北大冷三九天里呼呼吹冷风。
司胜也问过他好几次，为什么不在家里待着，但他每次都找不同的借口胡乱搪塞过去，说家里太乱不想给司胜看，或者老妈嫌他说话声太吵，甚至还说过出来可以蹭邻居wifi，比自己家的更快，明明画面儿上都卡成像素妖怪了。
司胜觉得他大概有什么难言之隐吧，后来也就不再多问。
距离除夕还剩两天的这个下午，司胜买的冒险解谜游戏又更了新的章节。他把平板镜头对着电脑屏幕，好让秀一也能跟他一起玩儿。俩人像蹩脚侦探一样瞎蒙胡猜，不知不觉已经打了一个多点儿。
“不行，这密码还是不对。”司胜戳着屏幕里那个带锁的小铁匣。
“那再试试……”秀一的话被一个女人的声音打断了。
“阿秀，你和朋友唠完了吗？”
司胜的眼神移到平板屏幕上，秀一正仰着头回话：“怎么了妈？”
——他们家住一楼，他蹲在墙根底下，打开窗户就能看见。
“该包冻饺子了。”秀一的妈妈说：“我刚看了一眼，酸菜和冻肉都缓差不多了。”
“那我马上进去。”秀一低头看向电脑屏幕：“那胜，咱下次有空再聊吧？”
“好。”司胜点了点头，这才注意到他脸都已经冻得通红了，心里一阵内疚：“我去，你没感冒吧？”
秀一吸吸鼻子，笑了笑：“没事儿。”
屏幕转向一片昏暗。
司胜放下平板，突然感觉打游戏也没什么意思了，存完档关掉电脑后起身下楼，去厨房冰箱里拿了瓶橙汁儿。
回房间收拾手柄的时候，他听到桌上倒扣着的平板里居然传出了咚咚的响声。
把平板翻回正面，屏幕里是一幕有点诡异的画面：
昏暗的房间里，一个人一边跑跑跳跳，一边以一种很别扭的姿势挥舞着手臂，跳过厕所门槛发出重重一声响，然后在原地转个圈儿，再跑到门外来，如此往复，魔怔了一样跑着固定的轨迹。
他梳着寸头，后脑勺好像经常受伤，留下了许多不长头发的秃块。脸偶尔转向屏幕这边时，司胜看到他的眼珠儿竟然是分向两边儿的，嘴巴歪歪扭扭大张着，好像一个豁口儿，相当吓人。
这个房间给人的感觉也充满了浓浓的恐怖气息：
厕所的木板门掉漆开裂，里面的蹲便感觉就是个大坑；地面上什么都没铺，露着灰黑色的水泥，就是弄点血迹上去也能被完美掩藏的那种；泛黄的墙面顶部鼓起了许多水泡，下面满是乱七八糟的涂鸦，像精神病院里疯子的杰作；一张双人床摆在房间中央，铺着瘆人的白被单……
卧槽！鬼影实录啊！
司胜心跳得咚咚响，劈手拽开抽屉就去拿从庙里求来的护身符，但这时视线飘到屏幕最右边，在紧挨着边框的那个位置突然看见了半个很眼熟的行李箱。
他停下了把符咒往脑门儿上贴的手。
——这是秀一的行李箱。
箱子放在一张单人床脚边，床头柜之下。说是床头柜，但其实主要的组成部分都是拉门和架子。在架子上摆着两排音乐专辑，有光碟包装的，也有磁带的。
从阳光照进来的方向看，这床的右边有扇窗户，镜头里看不到，应该就是秀一刚才和他妈妈说话的地方了。
“要不再包一盖帘儿胡萝卜猪肉馅儿的？你爱吃。”
从屏幕最左侧那头传来了说话声。
那儿看着像是个没做隔断的小厨房，有抽烟机和水池，墙上贴近天花板的位置开了一扇很小的天窗，底下有两个人影，是秀一和妈妈，挤在镜头边角里模模糊糊的看不太清。
“先把酸菜包完再说吧。化开了再冻就不新鲜了。”秀一的声音说。接着响起了一阵剁肉馅儿的嗒嗒嗒嗒。
顺着屏幕看过去，整间屋除了厕所那个小门，其他地方都再没别的房间了，整个是一条通的结构。
抛开封建迷信的想法，再看那个行为诡异的寸头，司胜意识到他大概是个智障。
“还在公司，年底了特忙。”老妈用一根手指小心地摸着脸上，看看泥干了吗：“你想吃啥菜？今天妈妈亲手给你做，我厨艺进步可大了。”
“都……”司胜其实没什么心情，但看她眼睛亮晶晶的那么有兴致，就也不忍心太敷衍了，改口说：“……胡萝卜吧。”
“啊？”老妈惊讶地张大嘴，泥膜上出现了几条小褶皱。
“咋了？家里没有？”司胜从羽绒服兜儿里拿了手机出来。
“……有！那肯定得有！没问题，妈妈现在就给你做去！”老妈在胸脯上拍了拍。
司胜点点头，上楼回自己房间去了。
楼下，老妈打电话的声音很响地传了上来。
“张姐，你赶紧来一趟吧……”
“嗯对，我是打算自己做，但他突然说要吃胡萝卜……”
“对！以前爱吃的一个没要！我这还跟你学好几天……”
“行行，你尽快吧。多准备几个胡萝卜的新菜谱！”
“好，我先挂了。”
“……唉。”司胜叹了口气，往床上一躺，把胳膊枕到脑袋底下。
打开手机微信对话框，他想给秀一发条消息，问问他火车上挤吗，但略一思索就意识到这是句废话——寒假春运时间能不挤吗？
那种老式绿皮火车他小时候高铁没发明出来之前也坐过，无座票都不知道到底有没有限量，有时候挤的真是一点儿空都没有，行李都得举头上顶着才能从过道里过去。
要是秀一正举着行李，听见手机动静以为有什么重要事，费劲巴力掏出来一瞧，结果却是他发过去的废话，那还不得烦死他啊……
司胜单手捂着眼睛，把手机扔到了一边儿。
半夜一点多，他摸黑睁着俩眼儿。
算算时间，秀一的家是在东北龙江省那边，现在差不多该到了，他又想问问秀一到没到家？累不累？早点休息。
然而深思熟虑一番后，他发现这也还是一句废话。不仅废还沾点暧昧，不但可能让人家烦，还可能被嫌恶心。
他几乎是带着点恼怒把对话框里的字都给删了。
——每次有了喜欢的人，他就总会这样控制不住自己变得过分黏人，想见面想说话想聊天，恨不得24小时时时刻刻都跟人家黏在一起。
然而过分的热情惹人厌烦，最后总会导向关系破裂的结局，连普通朋友都做不成了，因此在前车之鉴的警示下，他明白绝对不能拿太多不该说的废话去骚扰秀一。
可到底什么该说，什么又不该说？
他开始瞻前顾后，不管想说点什么都要思考来思考去的。
事实上，他发现自己现在已经根本没法以一个正常的心情去和秀一正常说话了。
……操！
他从床上翻起来坐到钢琴前，不管不顾地一顿乱弹。
现在自己这种状态真的让他觉得特别窝火儿。
一点都不爷们儿。
三天后，查完了自己期末考的成绩，司胜才终于找到了一个自认为百分百合情合理完全没毛病的话题，去找秀一聊天儿。
-考试成绩出了吗？最后只复习了一晚上那科，你考的怎么样？
点击发送给秀一后，他就退出了微信，点开微博刷了两下，然后又点开微信，再退出，再刷微博，再看微信……
如果手机系统能记录一下他点击屏幕的频率，肯定会判定操作者是一只猴子。
过了感觉像五小时一样的五分钟后，微信消息提示音响起，司胜点开对话框的手指已经快出了残影。
……是kfc的活动广告推送。
他感觉自己都要虚脱了。
又过了两分钟，秀一的消息才发了过来。
-今天早上刚出的。96分。
“……靠，死学霸。”司胜低声喃喃着，但手上打字发出去的却是：厉害啊。
……然后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没想到，这时秀一居然主动发起了新话题。
-你假期都忙什么呢？
-要不要一起追这个综艺？里面有几个歌手还挺厉害的。
他发来了一个墨麒麟视频的链接。
司胜兴奋的手都抖了。
-马上看。我天天都可闲了。
他真的很高兴秀一能主动跟他唠嗑。
之后，俩人每天在微信里都能聊上好几个小时。秀一比司胜想象的更加健谈，不管是节目话题还是生活琐事，他全都能接得住，而且回复也从来不敷衍。
在他的影响下，司胜渐渐感觉又找回了以前两人之间那种轻松随意的状态，想找他说话也不再觉得纠结尴尬了，什么都能聊，什么也不用多想。后来聊得更熟了，嫌打字麻烦，俩人还开始连麦视频。
不过，秀一每次开视频都不在自己家里，要么走廊楼道，要么干脆就去外头，背靠着楼房的外墙皮在东北大冷三九天里呼呼吹冷风。
司胜也问过他好几次，为什么不在家里待着，但他每次都找不同的借口胡乱搪塞过去，说家里太乱不想给司胜看，或者老妈嫌他说话声太吵，甚至还说过出来可以蹭邻居wifi，比自己家的更快，明明画面儿上都卡成像素妖怪了。
司胜觉得他大概有什么难言之隐吧，后来也就不再多问。
距离除夕还剩两天的这个下午，司胜买的冒险解谜游戏又更了新的章节。他把平板镜头对着电脑屏幕，好让秀一也能跟他一起玩儿。俩人像蹩脚侦探一样瞎蒙胡猜，不知不觉已经打了一个多点儿。
“不行，这密码还是不对。”司胜戳着屏幕里那个带锁的小铁匣。
“那再试试……”秀一的话被一个女人的声音打断了。
“阿秀，你和朋友唠完了吗？”
司胜的眼神移到平板屏幕上，秀一正仰着头回话：“怎么了妈？”
——他们家住一楼，他蹲在墙根底下，打开窗户就能看见。
“该包冻饺子了。”秀一的妈妈说：“我刚看了一眼，酸菜和冻肉都缓差不多了。”
“那我马上进去。”秀一低头看向电脑屏幕：“那胜，咱下次有空再聊吧？”
“好。”司胜点了点头，这才注意到他脸都已经冻得通红了，心里一阵内疚：“我去，你没感冒吧？”
秀一吸吸鼻子，笑了笑：“没事儿。”
屏幕转向一片昏暗。
司胜放下平板，突然感觉打游戏也没什么意思了，存完档关掉电脑后起身下楼，去厨房冰箱里拿了瓶橙汁儿。
回房间收拾手柄的时候，他听到桌上倒扣着的平板里居然传出了咚咚的响声。
把平板翻回正面，屏幕里是一幕有点诡异的画面：
昏暗的房间里，一个人一边跑跑跳跳，一边以一种很别扭的姿势挥舞着手臂，跳过厕所门槛发出重重一声响，然后在原地转个圈儿，再跑到门外来，如此往复，魔怔了一样跑着固定的轨迹。
他梳着寸头，后脑勺好像经常受伤，留下了许多不长头发的秃块。脸偶尔转向屏幕这边时，司胜看到他的眼珠儿竟然是分向两边儿的，嘴巴歪歪扭扭大张着，好像一个豁口儿，相当吓人。
这个房间给人的感觉也充满了浓浓的恐怖气息：
厕所的木板门掉漆开裂，里面的蹲便感觉就是个大坑；地面上什么都没铺，露着灰黑色的水泥，就是弄点血迹上去也能被完美掩藏的那种；泛黄的墙面顶部鼓起了许多水泡，下面满是乱七八糟的涂鸦，像精神病院里疯子的杰作；一张双人床摆在房间中央，铺着瘆人的白被单……
卧槽！鬼影实录啊！
司胜心跳得咚咚响，劈手拽开抽屉就去拿从庙里求来的护身符，但这时视线飘到屏幕最右边，在紧挨着边框的那个位置突然看见了半个很眼熟的行李箱。
他停下了把符咒往脑门儿上贴的手。
——这是秀一的行李箱。
箱子放在一张单人床脚边，床头柜之下。说是床头柜，但其实主要的组成部分都是拉门和架子。在架子上摆着两排音乐专辑，有光碟包装的，也有磁带的。
从阳光照进来的方向看，这床的右边有扇窗户，镜头里看不到，应该就是秀一刚才和他妈妈说话的地方了。
“要不再包一盖帘儿胡萝卜猪肉馅儿的？你爱吃。”
从屏幕最左侧那头传来了说话声。
那儿看着像是个没做隔断的小厨房，有抽烟机和水池，墙上贴近天花板的位置开了一扇很小的天窗，底下有两个人影，是秀一和妈妈，挤在镜头边角里模模糊糊的看不太清。
“先把酸菜包完再说吧。化开了再冻就不新鲜了。”秀一的声音说。接着响起了一阵剁肉馅儿的嗒嗒嗒嗒。
顺着屏幕看过去，整间屋除了厕所那个小门，其他地方都再没别的房间了，整个是一条通的结构。
抛开封建迷信的想法，再看那个行为诡异的寸头，司胜意识到他大概是个智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