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他跟在小姐姐后面，手里端着纸杯，边喝边抬眼四下打量。
这间工作室内部的结构很像半个“非”字，进了大门先是一条垂直的窄走廊直通事务员办公处和客人接待区，在左边则分布着三排房间横向排列。
最靠近窗户的一排都是办公室，老板的比其他人更大一些。小姐姐说，老板自己就是乐队主唱，同时也会创作，平时就是在这间办公室里写歌的。
中间那排的两个房间，是录音室和练习室，墙壁用了隔音材料，即使进行很激烈的演奏外面也听不到什么声音。
小姐姐给司胜看了录音室里的机器，都是质量上乘的名牌儿货，设备配置也很齐全，看来这位老板不仅家底雄厚，而且在搞音乐方面也是个行家里手了。
这时，训练室的门开了，前前后后依次走出来三个人，一女一男，还有一老头儿。
小姐姐冲他们笑了笑，对司胜说：“这几位都是咱乐队的成员，我来给你介绍一下吧。这位是鼓手，冯朵女士。”她五指并拢，伸向那个面无表情的女人。
在司胜的审美看来，她算是挺漂亮的，身材高挑，岁月不败，眼睛像猫一样又大又圆。
司胜主动和她打了个招呼：“你好。”但冯朵只盯着他看了一眼，什么也没说就直接转身走开了，头发梢在大腿根附近一扫，又长、又直、又薄。
……搞什么？“三无少女”啊？这种中二病属性小时候装装逼也就算了，这么大岁数了还装？是打算把中二病毒一直带进坟墓吗？
司胜脸上仍挂着职业假笑，心里却忍不住吐槽开了。
文员小姐姐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满脸都是替人尴尬的苦笑。
“别理她，她就那样儿。”从训练室里出来的那个男人说，上前一步，朝司胜伸出了手。
司胜跟他握了握，感觉手心里滑溜溜的，护手霜没少抹。
他那头金棕色的垂肩长卷毛儿也是打理的光亮极了，一股发胶味，身上穿的全套花色西装则是古龙水味的。
“这是贝斯手张海波先生。”文员小姐姐介绍。
“你就是新来的吉他手？”张海波问。
“还没确定。面试过了的话，就是。”司胜答。
他稍微抬着头，张海波比他高一点儿，一双眼睛炯炯有神地俯视盯着他的脸，很明显是那种和别人对上视线也半点不会窘迫的性格类型。
司胜也正眼回看他。互相盯了半晌，他才咧嘴一笑，嘴角堆出两道性感的小弧线，有点儿像布拉德皮特：“哈，你长得还挺帅。”
“……没你帅。”司胜矜持地说。
“哈哈！”张海波很受用地笑出了声，没有半点谦虚一下的意思，然后挥了挥手，就走到窗户那边打电话去了。
不是，跟他客套客套而已，他竟然还当真了？
司胜几不可察地撇了下嘴。
一直站在最后边，那个畏畏缩缩的高瘦老头儿这时才现了形，有点轻微驼背，露出温和而不安的笑容。
司胜把视线转向他，他却马上低下头，把眼睛藏到了银丝边儿眼镜后头，露出头顶一片锃亮的地中海，两只手紧张地搓着。
“这位是键盘手包富亮先生。他有点害羞。”
文员小姐姐走过去抓住了他的手臂，与其说是安慰，感觉倒更像怕人跑了似的。
司胜觉得可能是自己刚才对张海波那股鄙视的情绪不慎从眼神里露了出来，把这老头儿给误伤了，所以赶紧换上一副尽可能和善的笑脸跟他问好，然而他却还是不敢抬起脸来，简直比最社恐的娇羞少女还胆小。
司胜不禁开始刻薄地怀疑，这位怕不是个妻管严吧？如此炉火纯青的怂包气质，非得有个人从年轻起就一直在他身边儿恐吓到现在，日复一日的进行窝囊培训，恐怕才能养得出来。
三无老太太、精致装男、妻管严……司胜在心里冷笑。
这些个队员老倒是没他之前想象的那么老，除了包富亮长相与年龄相符，是十分标准的老人样儿，其他两个都和他自己一样属于特别显年轻的那一卦。但他们可真是一个比一个有个性、看着没一个靠谱的啊。
得是个什么样的老板，才看得上这么一伙儿奇葩、带得动这么一个荒唐的乐队？
司胜不禁对这位即将谋面的老板又更多了几分好奇。
在最靠近大门的那一排房间，是休息室、乐器房和会议室。
文员小姐姐带司胜到了会议室门口：“老板在这里面，您敲下门儿进去就行。”
司胜点了点头，她便走开了。
嗒嗒嗒。
“请进。”
司胜推开门。
椭圆形会议桌的主位上坐着一个男人，正低头写着什么，见他进来，停笔抬起了头。
霎时间，司胜瞪大双眼，胸口因震惊猛地紧缩，好似挨了一记重拳——因为他面前的不是别人，而竟然是自己大学时期谈过的前男友，杨秀一！
他这双桃花眼太有特点了，下眼眶总是微微泛红，沉默时看起来就好像快要哭出来了似的，水汪汪的楚楚动人，而一旦绽开笑颜，便又好似醉酒微醺，洋溢出愉悦快活的情愫。因此就算已经过了这么多年，岁月在其上留下无数不可磨灭的痕迹，司胜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
他感觉一阵头晕，这才发现自己一时竟忘了呼吸。
当年，怀揣着相同梦想的两人情投意合，曾一起合作做音乐，但后来却因为一桩事吵架而分开了。
司胜觉得错在自己，纵使时过境迁，现在再见到秀一，他还是感觉十分愧疚，十分对不起他，根本没脸相见，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
他的心脏向来都很健康，从没得过什么病，但他感觉如果心梗发作，一定就是现在这种滋味吧。因此，他下意识的第一反应就是扭头便跑。
冲出了会议室，司胜能逃多快就逃多快，但没想到秀一竟也从后面追了出来，急急喊他：“刘先生，你去哪儿？”
司胜猛地刹住脚步，这才想起来自己已经改过名字了。
他家公司破产那事当年闹得挺大，上了本地报纸，搞得京首市一时人尽皆知。所以司胜去打工时那些脏心的老板知道他的难处，就总故意压低工资，看准了他要还债急需用钱就不得不低头。
为了不被剥削，司胜就改了母姓，然后在网上测八字给自己随便起了个名字叫做刘云韬，但他还是更喜欢以前的名字，所以在熟人和朋友之间一直都还是用的旧名，只在正式场合，比如找工作填简历这种时候，才会写身份证上的新名。
司胜这时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和秀一已经有三十多年没见过了，再加上名字又变了，因此他大概根本就没认出自己，不如说认不出才正常。
“是有什么急事吗？”秀一在他身后有点担心地问。
怎么办？是走还是留？
司胜的心跳得好像打鼓。
他想，既然秀一没认出我，那我也可以继续假装不认识他，小心一点不提旧事，也就不会暴露尴尬了，这样是不是也可以？
毕竟，他很需要这份工作维持生计，而且，看着脚下地毯上那一行又一行定制logo印刷的“秀胜”二字，他也早已开始不由自主地好奇：秀一他也还念着我们过去的感情吗？他还怨我、恨我吗？他这些年……过得怎么样？
伸出冰凉的指尖，司胜从裤兜里掏出一只口罩带上了，缓缓转身：“……会议室里油漆味道太重，我有点过敏而已。”
秀一僵硬地站在走廊中央，被这个僵硬的借口搞得一时完全懵了，呆呆看了他好一会儿，接着才像突然反应过来一样，苦笑着说：“……抱歉啊，我们才刚装修完不久。空气净化器已经买了，应该这几天就能到。要不咱们去办公室那边聊？”
司胜摇了摇头：“不碍事，我带上口罩就行。我们进去吧。”
秀一点点头，随即展颜一笑。
这一瞬，在这灯火阑珊的宽阔走廊里，司胜感觉好似有千万朵桃花，于他的眼眸中再度盛放。
两人一起走进了会议室。
就这样司胜加入音乐工作室，成了老年乐队的吉他手。
第3章 乐队101
这天，事务员大姨敲响办公室门儿的时候，司胜正单脚踩着凳子，帮张海波给他的贝斯调音。
“请马上到会议室集合。”
门外响起喊声，然后挨着一溜儿办公室依次敲了过去，把乐队里每个人都给通知到了。
这是有啥急事儿？
司胜拿掉嘴里叼着的螺丝刀，把脚蹬进帆布鞋里系上鞋带儿，然后出门往会议室那边过去了。
屋里，乐队的几个人除了秀一其他都到了。空气冷飕飕的，清新的不得了。
这全是因为上个月司胜找的那个“油漆味太重”的借口竟然被秀一信以为真，结果之后就往这屋里安排了整整六台空气净化器，现在每天24小时不间断换气吹风，都不用开空调的。
这间工作室内部的结构很像半个“非”字，进了大门先是一条垂直的窄走廊直通事务员办公处和客人接待区，在左边则分布着三排房间横向排列。
最靠近窗户的一排都是办公室，老板的比其他人更大一些。小姐姐说，老板自己就是乐队主唱，同时也会创作，平时就是在这间办公室里写歌的。
中间那排的两个房间，是录音室和练习室，墙壁用了隔音材料，即使进行很激烈的演奏外面也听不到什么声音。
小姐姐给司胜看了录音室里的机器，都是质量上乘的名牌儿货，设备配置也很齐全，看来这位老板不仅家底雄厚，而且在搞音乐方面也是个行家里手了。
这时，训练室的门开了，前前后后依次走出来三个人，一女一男，还有一老头儿。
小姐姐冲他们笑了笑，对司胜说：“这几位都是咱乐队的成员，我来给你介绍一下吧。这位是鼓手，冯朵女士。”她五指并拢，伸向那个面无表情的女人。
在司胜的审美看来，她算是挺漂亮的，身材高挑，岁月不败，眼睛像猫一样又大又圆。
司胜主动和她打了个招呼：“你好。”但冯朵只盯着他看了一眼，什么也没说就直接转身走开了，头发梢在大腿根附近一扫，又长、又直、又薄。
……搞什么？“三无少女”啊？这种中二病属性小时候装装逼也就算了，这么大岁数了还装？是打算把中二病毒一直带进坟墓吗？
司胜脸上仍挂着职业假笑，心里却忍不住吐槽开了。
文员小姐姐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满脸都是替人尴尬的苦笑。
“别理她，她就那样儿。”从训练室里出来的那个男人说，上前一步，朝司胜伸出了手。
司胜跟他握了握，感觉手心里滑溜溜的，护手霜没少抹。
他那头金棕色的垂肩长卷毛儿也是打理的光亮极了，一股发胶味，身上穿的全套花色西装则是古龙水味的。
“这是贝斯手张海波先生。”文员小姐姐介绍。
“你就是新来的吉他手？”张海波问。
“还没确定。面试过了的话，就是。”司胜答。
他稍微抬着头，张海波比他高一点儿，一双眼睛炯炯有神地俯视盯着他的脸，很明显是那种和别人对上视线也半点不会窘迫的性格类型。
司胜也正眼回看他。互相盯了半晌，他才咧嘴一笑，嘴角堆出两道性感的小弧线，有点儿像布拉德皮特：“哈，你长得还挺帅。”
“……没你帅。”司胜矜持地说。
“哈哈！”张海波很受用地笑出了声，没有半点谦虚一下的意思，然后挥了挥手，就走到窗户那边打电话去了。
不是，跟他客套客套而已，他竟然还当真了？
司胜几不可察地撇了下嘴。
一直站在最后边，那个畏畏缩缩的高瘦老头儿这时才现了形，有点轻微驼背，露出温和而不安的笑容。
司胜把视线转向他，他却马上低下头，把眼睛藏到了银丝边儿眼镜后头，露出头顶一片锃亮的地中海，两只手紧张地搓着。
“这位是键盘手包富亮先生。他有点害羞。”
文员小姐姐走过去抓住了他的手臂，与其说是安慰，感觉倒更像怕人跑了似的。
司胜觉得可能是自己刚才对张海波那股鄙视的情绪不慎从眼神里露了出来，把这老头儿给误伤了，所以赶紧换上一副尽可能和善的笑脸跟他问好，然而他却还是不敢抬起脸来，简直比最社恐的娇羞少女还胆小。
司胜不禁开始刻薄地怀疑，这位怕不是个妻管严吧？如此炉火纯青的怂包气质，非得有个人从年轻起就一直在他身边儿恐吓到现在，日复一日的进行窝囊培训，恐怕才能养得出来。
三无老太太、精致装男、妻管严……司胜在心里冷笑。
这些个队员老倒是没他之前想象的那么老，除了包富亮长相与年龄相符，是十分标准的老人样儿，其他两个都和他自己一样属于特别显年轻的那一卦。但他们可真是一个比一个有个性、看着没一个靠谱的啊。
得是个什么样的老板，才看得上这么一伙儿奇葩、带得动这么一个荒唐的乐队？
司胜不禁对这位即将谋面的老板又更多了几分好奇。
在最靠近大门的那一排房间，是休息室、乐器房和会议室。
文员小姐姐带司胜到了会议室门口：“老板在这里面，您敲下门儿进去就行。”
司胜点了点头，她便走开了。
嗒嗒嗒。
“请进。”
司胜推开门。
椭圆形会议桌的主位上坐着一个男人，正低头写着什么，见他进来，停笔抬起了头。
霎时间，司胜瞪大双眼，胸口因震惊猛地紧缩，好似挨了一记重拳——因为他面前的不是别人，而竟然是自己大学时期谈过的前男友，杨秀一！
他这双桃花眼太有特点了，下眼眶总是微微泛红，沉默时看起来就好像快要哭出来了似的，水汪汪的楚楚动人，而一旦绽开笑颜，便又好似醉酒微醺，洋溢出愉悦快活的情愫。因此就算已经过了这么多年，岁月在其上留下无数不可磨灭的痕迹，司胜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
他感觉一阵头晕，这才发现自己一时竟忘了呼吸。
当年，怀揣着相同梦想的两人情投意合，曾一起合作做音乐，但后来却因为一桩事吵架而分开了。
司胜觉得错在自己，纵使时过境迁，现在再见到秀一，他还是感觉十分愧疚，十分对不起他，根本没脸相见，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
他的心脏向来都很健康，从没得过什么病，但他感觉如果心梗发作，一定就是现在这种滋味吧。因此，他下意识的第一反应就是扭头便跑。
冲出了会议室，司胜能逃多快就逃多快，但没想到秀一竟也从后面追了出来，急急喊他：“刘先生，你去哪儿？”
司胜猛地刹住脚步，这才想起来自己已经改过名字了。
他家公司破产那事当年闹得挺大，上了本地报纸，搞得京首市一时人尽皆知。所以司胜去打工时那些脏心的老板知道他的难处，就总故意压低工资，看准了他要还债急需用钱就不得不低头。
为了不被剥削，司胜就改了母姓，然后在网上测八字给自己随便起了个名字叫做刘云韬，但他还是更喜欢以前的名字，所以在熟人和朋友之间一直都还是用的旧名，只在正式场合，比如找工作填简历这种时候，才会写身份证上的新名。
司胜这时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和秀一已经有三十多年没见过了，再加上名字又变了，因此他大概根本就没认出自己，不如说认不出才正常。
“是有什么急事吗？”秀一在他身后有点担心地问。
怎么办？是走还是留？
司胜的心跳得好像打鼓。
他想，既然秀一没认出我，那我也可以继续假装不认识他，小心一点不提旧事，也就不会暴露尴尬了，这样是不是也可以？
毕竟，他很需要这份工作维持生计，而且，看着脚下地毯上那一行又一行定制logo印刷的“秀胜”二字，他也早已开始不由自主地好奇：秀一他也还念着我们过去的感情吗？他还怨我、恨我吗？他这些年……过得怎么样？
伸出冰凉的指尖，司胜从裤兜里掏出一只口罩带上了，缓缓转身：“……会议室里油漆味道太重，我有点过敏而已。”
秀一僵硬地站在走廊中央，被这个僵硬的借口搞得一时完全懵了，呆呆看了他好一会儿，接着才像突然反应过来一样，苦笑着说：“……抱歉啊，我们才刚装修完不久。空气净化器已经买了，应该这几天就能到。要不咱们去办公室那边聊？”
司胜摇了摇头：“不碍事，我带上口罩就行。我们进去吧。”
秀一点点头，随即展颜一笑。
这一瞬，在这灯火阑珊的宽阔走廊里，司胜感觉好似有千万朵桃花，于他的眼眸中再度盛放。
两人一起走进了会议室。
就这样司胜加入音乐工作室，成了老年乐队的吉他手。
第3章 乐队101
这天，事务员大姨敲响办公室门儿的时候，司胜正单脚踩着凳子，帮张海波给他的贝斯调音。
“请马上到会议室集合。”
门外响起喊声，然后挨着一溜儿办公室依次敲了过去，把乐队里每个人都给通知到了。
这是有啥急事儿？
司胜拿掉嘴里叼着的螺丝刀，把脚蹬进帆布鞋里系上鞋带儿，然后出门往会议室那边过去了。
屋里，乐队的几个人除了秀一其他都到了。空气冷飕飕的，清新的不得了。
这全是因为上个月司胜找的那个“油漆味太重”的借口竟然被秀一信以为真，结果之后就往这屋里安排了整整六台空气净化器，现在每天24小时不间断换气吹风，都不用开空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