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4章
  “等你们演完,我们就去里面逛,想好先玩什么了吗?”闫肃笑着拉开车门。
  杨今予跳下车,像是不经意间把水壶落在副驾驶,积极拍上了门。
  他环视园内还没亮起来的灯市,有点兴奋:“走百病要做些什么,是要一直走的意思吗?”
  “见桥过桥,见门摸钉。看来到时候人会很多,牵着我就好。”闫肃边说着,又将车门打开拿出水壶,给杨今予挂上了。
  “别忘了这个,上台前多喝水。”
  杨今予:“......”
  “走吧,等你演完先去游园区放河灯。”
  杨今予仿佛一个不愿意进幼儿园的小朋友把脚钉在了原地:“我真的要一直挂着这玩意吗。”
  *
  如杨今予所感,谢忱见到他这副样子,差点没把胃笑出来。
  “姜老师,这货弹琴不护弦的毛病是不是还没纠正过来?建议您回头给他加课,一天练六个小时以上。”杨今予咬着后槽牙对姜老师说。
  姜老师才不要参与他们的内斗:“你觉得他像是会听我话的人吗。”
  “喂。”杨今予没好气地朝谢忱飞过去一脚,“够了啊。”
  谢忱幸灾乐祸躲开飞踢,站到了姜老师后面。
  姜老师眼看自己就要被这两人秦王绕柱,忙喊停:“好了,正事要紧,该去舞台后调设备了!”
  谢天和曹知知已经在舞台后了,他们正和小刀混在一群拿蓝缨枪的小朋友中间,小刀在安抚小徒弟们不要紧张,闫父独坐在一角擦拭着自己的渡银枪头。
  同样是一袭白衣。
  杨今予这才知道,原来闫父也要上台,由老者带领新生代的小朋友,共同演绎一个传承的轮回。
  他真是打死也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会跟闫肃的父亲同台演出。
  谢天抬眼见杨今予到了,跑过来打量:“喔~这就是闫肃定做的那身吗,太帅了!改天也给我试试。”
  闫肃走过去:“想穿自己定。”
  曹知知:“我哥现在是越来越小气了。”
  冬日天短,很快夜幕就降了下来,剩一丝余晖挂在西方摇摇欲坠。
  园内灯火通明,火树银花。
  开场的舞台开始聚拢光束,小武者们翻着跟头鱼贯而入,在舞台中央站定。
  闫父挽枪花上阵,器宇不减当年。
  他起了个式,杨今予收到意会,鼓棒在空中叩击,《踏花少年》的前奏在万千灯火中开始升温。
  从杨今予在舞台后半场的视野可以看到,一位白发苍苍的老武者带领一群稚嫩懵懂的小武者,从挺直腰背扎马步开始,到轻盈跃步、一挑一刺。
  回旋收枪,白鹤亮翅。稳扎稳打的动作里,似乎藏着每一滴清晨的朝露,每一片黄昏的烟霞。
  不难想象,闫肃也是被这样带领着长大的。
  小小的人,还没有梅花桩高,就拎着长枪蹦蹦跳跳了。
  有点可爱。
  整齐的白色队伍,形成一道锋利的线,引得台下一片叫好。
  舞台滚屏的画面配得好,春花烂漫,山水悠悠。
  杨今予隔着时光怀念起某一年的春四月,梨落胜雪,少年踏花。
  多幸运啊。
  遇到酩酊的他。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
  一首歌四分钟的时间,正式为上元灯会拉开帷幕。结束后乐队火速退场,给下一个舞狮表演腾地方。
  杨今予被闫肃接到台下,闫肃很开心,说:“我最喜欢这首歌了。”
  “少自恋,不就是因为这是给你写得吗。我还最喜欢蒲公英呢。”曹知知在一旁默默吐槽。
  一行六个人,一同往游园区去。
  边赏灯边走走停停,一路上闫肃都紧紧抓着杨今予的手,时不时提醒喝水。
  谢忱都被逗乐了,埋汰说:“杨今予是幼儿园刚毕业吗。”
  闫肃扫过来一眼,眼神的内容包括不限于“要你管”。
  杨今予偷偷摸摸的抬了几次手,他想趁其不备摘掉水壶,但每次都被闫肃精准捕捉到,及时制止住作案嫌疑人的动机。
  杨今予半真半假的有了脾气,故意不让闫肃牵手。
  越往里越满目琳琅,杨今予眼睛里亮亮地映着灯火,头顶的月亮快被夺去了颜色。
  走过一道拱桥,脚下的河里零零散散飘着河灯。
  “闫肃!”杨今予指了指,脸上的表情仿佛发现了多厉害的事。
  他们停在桥下,闫肃去领了灯和笔。
  杨今予想偷看闫肃的愿望,闫肃捂着纸条压在了花灯的蜡烛下,然后去看杨今予的。
  杨今予当然也不让看,眼疾手快将纸条藏好,问谢忱借火。
  几盏河灯被随波放走,杨今予突然被一阵璀璨吸引,站起来张望。
  不远处有打铁花,一颗颗火花像星子在洒落,美不胜收。
  被吸引的当然不止杨今予一个。
  人潮随着甩到高空中的火花,突然涌动起来!
  等闫肃忙不迭回头抓杨今予时,杨今予已经消失在了茫茫视野中。
  只剩一个卡通水壶滚落在闫肃脚边,挂绳上的鞋印昭示了它和主人的遭遇。
  闫肃慌张喊道:“杨今予!”
  可惜他的声音被瞬间淹没在人群中。
  “杨今予呢?”离闫肃最近的谢忱从人群后挤出来问。
  闫肃闻声四顾,发现就谢忱一个人:“其他人呢?”
  “我还想问你呢。”
  “......”
  “......”
  两个人相互不爽地对视一眼,不想承认也得承认,现在除了他们其他人都走散了。
  谢忱:“愣着干嘛,打电话啊。”
  闫肃无奈:“除了你,他们上台前把手机都放到了我包里,忘了?”
  “寄。”谢忱比了个中指,然后打给了姜老师。
  但打过去是关机,谢忱低骂一句:“为人师表,出门不知道充满电。”
  闫肃将杨今予的水壶收到包里,说:“分头找,电话联系。”
  “我又不是你手下。”
  “请开始找人,找到之后电话联系,谢谢。”
  闫肃倒不是怕杨今予路痴,园区再大也是有范围的,还有路标可以看。但他担心的是会像去年一样,发生严重的踩踏事件!
  杨今予本来就有些社恐,身体现在还没彻底稳定,万一受到什么惊吓,没自己在身边......
  他实在不敢往坏了想,心里怪罪自己没牵好对方。
  原本琳琅的夜画,凤箫声动玉壶光转、流动的舞龙灯车,都成了搜寻的阻碍。
  闫肃只好加快脚步往高处走,给正在执勤站岗的民警战友打电话,让他们帮忙留意。
  这么一找,就是一个多小时过去。
  谢忱还没来电话,说明那边也一无所获。
  人在焦急的时候会下意识胡思乱想,闫肃甚至开始后悔,不应该强迫杨今予戴并不喜欢的水壶。说不定杨今予是不开心了,不想被他找到。
  杨今予又在他这受委屈了,都怪他。
  闫肃逆流而上,游人过客在他的世界里都变成抽帧的残影。他很害怕弄丢杨今予,这似乎已经成了某种ptsd,是少年时代就深埋心底的不安。
  即使明明知道,杨今予已经是个完全有自理能力的成年人了,也绝对不会再自作主张的离开他或者这个世界。可......还是会在看不见摸不着的地方,不被杨今予察觉的地方,变得小心翼翼。
  大概,保护杨今予这件事,已经成为了闫肃的天性。
  灯花影影绰绰,人们脸上洋溢着笑,仿佛在这样的节庆里,一切忧愁都可以抛之脑后。
  闫肃寻寻觅觅,脑海中飘过许多事,都是小事。
  有杨今予的少年时代,有怀念杨今予的大学时代,还有每天都能看到杨今予的当下。
  有点难办啊,好像自己才是那个不能自理的人,被杨今予三个字填满了世界。
  但又有些开心,还好自己拥有杨今予。
  一支传统服饰游行队伍提着花灯穿行而过,暗香浮动,女孩儿们穿白绫袄蓝锻裙,发髻扎得美丽。她们笑语盈盈讨论着,露出独属于青春期少女的羞赧。
  “刚刚看清了吗,那个金发小哥哥。”
  “坐在假山上那个穿白袍的吗,我拍了!他好白!”
  闫肃敏感地捕捉到关键词,忙拦住了姑娘们的去路:“打扰一下,能看一下你们拍的人吗,我们走散了,我在找他。”
  姑娘打开相册,闫肃扫了一眼,万分感谢:“谢谢,就是他,请问是在哪个方向拍的?”
  杨今予再次险些被人撞倒,嗓子火辣辣的疼。只好躲到一处假山石背面的石块上,这里还算人少。
  他摸了摸腰侧,发现水壶不在了,手机也不在身上。
  有点后悔,不应该任性,不让闫肃拉手。
  不知道现在几点了,夜风吹得有点冷,杨今予搓了搓冻得发麻的手指,居高临下眺望来时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