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0章
  “好。”
  狸花猫喜欢昼伏夜出,有段时间,它总穿梭在烟袋桥的屋脊,挨家挨户巡视自己的领地。
  它的身影敏捷而单薄,所过之处,会带起一阵翩然轻风。
  从前烟袋桥的人爱在窗棂上挂风铃,狸花猫的爪子不安生,总是探出粉嫩的肉垫,去捉弄长长的风铃引线。风铃不堪其扰,发出一连串清脆的警报。
  被入侵的警报。
  每当清脆声响起,夜里的繁星都会自行黯淡下去,只留一轮弯月挂在稀薄的云层里浮浮沉沉。
  烟袋桥下的浅水倒映着月儿,狸花猫踩过那波皱,月影被撞得支离破碎。
  路过的蝴蝶爱美,总喜欢振翅停在浅水上,亲吻凌乱不堪的月亮。
  狸花猫觉得好玩,恶作剧般追逐蝴蝶,跃起又跌落的夜色,被它溅起水花弄湿,直到湿漉漉的云层逐渐拍打成霜,少年眉宇忽如远山黛。
  “叮铃铃——”
  “叮铃铃——”
  山腰传来悦耳迷醉的清响。
  那是杨今予脚踝上的铃铛,摇摆晃动,正与窗外的繁星交映成趣。
  每惊一下,它们都在山势重叠的起伏中轻哼慢吟,似卡带的旧唱机,播出失控而旖旎的乐章。
  那些吟唱起初带着一丝痛苦,如信仰般,痛苦得让人着迷。
  但世间理想,负重追逐,这本是就是一种朝圣。朝圣的路上,越是感受到痛,越是感受到虔诚的快感......复杂的人类。
  步履纠缠,身影错乱。
  杨今予终于在一遍遍朝圣之路中,感受到了灵魂的充盈。
  他如闯入禁地的冒险者,一路走来打马观花,那些荆棘、枪火、玫瑰将他这个偷禁果的小坏蛋包围。
  被入侵,被占有,被彻底填满身心的涅槃后,迎来的将是紧密不可分割的安心。
  就好像,他于闫肃,闫肃于他,两具向圣的灵魂合二为一,彻底属于了彼此。
  没有什么,在能把他们分开。
  他们在骨骼里,永久烙下了对方的私印。
  少年的铃铛串联起繁星,摇摇晃晃,开了一场派对。
  在湿透的夜色里,它们把水里的月亮搅弄得不成形状。
  第183章 番外·如约而至4
  杨今予醒来时感觉不太好.....
  他撑开发烫的眼皮, 勉强动了一下,适应了一下这具要散架的躯体。
  杨今予摸向身侧,发现身边是空的。
  “闫sir?”他迷迷糊糊叫了一声, 却被自己沙哑的声音吓了一跳。
  不一会儿,卧室房门被推开, 闫肃看到杨今予挣扎着要起床, 忙快步过去按住了他。
  “怎能醒了?”闫肃不太好意思正眼看人, 垂眸道:“再睡会吧,还早。”
  杨今予睡眼惺忪,状态很是茫然。
  闫肃眼底浮现出自责:“你发烧了。”
  说着, 他的目光不可避免地落到杨今予露出一截的脖颈, 自己留下的令人无法忽视的印记。
  闫肃忙伸手替杨今予掖上了被子, 干咳一声:“我去给你倒水。”
  昨晚的自己很不好,情难自禁,理智破碎, 一遍又一遍。
  自己沉溺其中, 以至于杨今予似乎是快哭了,他也没停下。
  真不该啊......
  闫肃逃也似的去厨房, 给杨今予倒了杯温水, 却磨磨蹭蹭,没那么快回到卧室。
  经闫肃提醒, 杨今予独自反应了一会儿, 才发现自己确实正在发烧,太阳穴隐隐作痛。
  当然比起头痛, 腰间传来的酸痛更加令人难以启齿。
  他清了清嗓子, 试图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一些。
  昨晚闫肃......
  准确来说是闫格格。
  生涩又霸道、笨拙的占有,甚至还会用撒娇的语气, 要听自己说爱他。
  犯规。
  不停地挑起心动,让人心甘情愿把自己交付,一次次坠入云霄。
  升起又陨落,反复煎熬。
  杨今予在最后那簇烟花盛放时,心头闪过一抹不知所云的奇妙念头。
  这,就是习武之人吗。
  原本按照计划,这四天里两个人是要去约会的,闫肃准备带杨今予到处走走,看一看被拆掉的烟袋桥旧址,和重建后的新蒲城。
  杨今予也说过想去陈兴引以为傲的龙山博物馆看一下,但眼下......直到中午,杨今予的高烧还是没退,甚至还更严重了。
  闫肃给杨今予喂了药,人都快要急哭,反反复复跑到床边来确认体温的变化。
  杨今予有点无奈:“闫sir,别转了,头晕。”
  闫肃再一次放下温度枪,伏在枕边道歉:“乖,对不起。”
  他是真的不知道,原来做那种事是会发烧的。
  “我是不是做错了。”闫肃不禁怀疑人生,开始陷入羞赧的自责。
  杨今予有气无力提了提嘴角。
  两个人都没有经验,做没做错他也不知道。但是昨晚绮幻的感受......
  “没做错。做得......”杨今予摇了摇头,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揶揄:“很厉害。”
  闫肃的耳朵刷的一下红了,整个人看起来不知作何反应才对:“那,那就好。那你,还疼么?”
  杨今予觉得清醒之后腼腆的闫肃,不捉弄实在可惜,便故意道:“你昨晚可不管我疼不疼。”
  听起来气鼓鼓的,闫肃被说得一窘:“我!”
  “我下次会注意。”闫肃磨蹭半天,柔声求饶。
  杨今予眉毛高高挑起。
  “不是,我是说,以后会注意。不是今天。”闫肃忙解释。
  但效果不佳,似乎越描越黑。
  杨今予居然从这位初尝情.事的大班长脸上,看到了食髓知味的意思。
  不过要说食髓知味,都是正值青春的男人,第一次开荤,谁还没有些不可言喻的余念呢?
  杨今予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擅自觉得闫肃大概跟他想的差不多。
  下次......
  他倒是想看闫肃穿着那身制服。
  杨今予脸上的红晕越发明显,闫肃吓得不轻,忙不迭去拿体温枪:“怎么更烫了,要不还是去医院吧?”
  “......”
  杨今予立时回了神,没让自己再神游!
  直到晚上,杨今予的体温终于好了些,他撑起身体踢上了拖鞋。
  闫肃正在客厅喂鱼,听到响动立即放下鱼食,跑了过来:“怎么起来了?”
  杨今予口不择言:“闫sir,我只是发烧,不是死了。”
  “死”这个字不好,俨然是闫肃心里的一道最忌讳的疤,只见他神情一凛。
  杨今予很快反应过来,抬手在自己嘴上封了拉链,然后笑眯眯凑过去,讨好地在闫肃嘴角啄了一口。
  闫肃这才松下神情,顺势将杨今予往怀里带了一下:“不许乱说了。”
  “遵命,sir。”杨今予满口答应,转而有些好奇地问道:“刚才路过你书房,看到门半开着,里面是什么?我能进去看看吗?”
  他看到闫肃的书桌上,摆放着一堆似曾相识的小玩意,很是眼熟。
  不确定。
  闫肃当然是不会拒绝杨今予的任何请求,只是稍微愣了一下,不自在道:“其实也没什么好看的,很无聊......”
  “我就要看。”杨今予会心一笑,推开了闫肃。
  闫肃紧跟在杨今予身后进了书房,生怕他走路摇摇晃晃再摔了。
  他的书房是很简约的装潢,风格一目了然。
  一面书墙,大部分都是警用的手册、档案资料,一小部分是曹知知那丫头自己书柜里塞不下,暂时塞到他这里的闲书杂书。
  当然这面书墙有一格是特殊的,那里面,盛满了杨今予转走那年留在课桌里的一切。
  封存了杨今予整个青春期。
  杨今予一眼就认出书桌上那支平平无奇,甚至有些丑的透明塑料水杯,那是高一1班每个人都有的,范老师发下来的统一样式。
  他拿起来看,在杯底看到了一条简笔画的小丑鱼。
  “这是我的?”杨今予讶然,“它怎么在你这里。”
  他的水杯底下有记号,是被曹知知上课摸鱼刻上去的一条鱼,由于画技不佳,这条鱼丑到杨今予一度想把水杯扔了。
  没想到时过境迁,竟然会在闫肃的书桌上再次看到。
  “唔。”闫肃支吾一声,“你转走后要学校要清课桌,就带出来了。”
  杨今予点点头,不经意间抬眼,发现闫肃脸上莫名有点心虚。
  他一哂,信口胡诌道:“你该不会平时在使用吧?”
  话音刚落,杨今予看到闫肃矜持的面庞浮出一层窘迫。
  “还真是啊?”杨今予也一愣。
  这个上了年纪的过时水杯,是自己用过的,不知沾染了多少自己的气息。
  闫肃居然也不嫌脏,在后来不得见的许多年里,独自伏案奋笔的学生时代,一直都沿用着他的东西......
  如此执拗又深沉的思念,无数不甘与遗憾,都被盛满了水,装进这一方小小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