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闫肃皱眉。
  杨今予:“你看, 你不也不爱听别人老叫你大班长吗, 同样我也不爱听这话。”
  一副无赖样。
  闫肃没招,叹气都没出声, 心里跟自己叹的。
  走出去两步, 比较偏理科的闫肃突然反应过来‘掷果盈车’的意思,他忽然看向杨今予。
  “走啊。”杨今予催了一句。
  闫肃兀自琢磨了一阵, 眼中笑意更甚。
  杨今予觉得他莫名其妙的。
  大概人类天性里都会在某一方面突然傻自恋, 特别是在得到一个特殊认可时。闫肃也不例外。
  杨今予平时很会捯饬自己,轻易不觉得有人比他帅, 所以‘掷果盈车’从他嘴里说出来效果很特殊。
  闫肃没过脑子问了一句特别不闫肃的话:“你是说我帅吗?”
  杨今予:“?”
  就为这事儿啊?
  杨今予默默瞥回去一眼,问:“重点在这儿吗潘大班长。”
  一句潘大班长叫的,闫肃立即找回了脸皮!本就面皮薄,犯蠢才问了这么一句,这下脸上更烧得慌了。
  于是闫肃转身就走,再遇见堵路的大婶也硬是不收了。
  杨今予在心里啧啧了一路。
  等拐进闫家胡同,小刀正在胡同里爬高上低。
  小孩儿助跑几步,猛得朝墙面冲刺,一脚踩着墙借力练后空翻,跟跑酷似的,杨今予隔老远看呆了。
  他不禁快走了两步,与闫肃肩并肩问:“他这是在练轻功吗?你也会吗?”
  即使闫肃给杨今予解释过很多次,轻功不是这样,功夫不是这样,他家也不是什么帮派。但杨今予还是像个相信武侠电视剧的小孩儿一样,见着些奇怪的动作,第一时间就先陷入自己设定的遐想里。
  闫肃无奈答:“......他这是在找打。”
  两人走近,闫肃果然厉声叫道:“小刀!”
  小刀刚翻完一个漂亮的空翻,头顶悬来师兄的呵斥,险些没站住脚。
  小孩儿心虚:“师哥......你下学了啊。诶!小鱼哥你来玩啊!”
  “我爸呢?今天有同学在家里吃。”闫肃说。
  小刀连忙点头:“哦哦哦,我这就去告诉师父。”
  小刀飞快跑回了院里,杨今予没忍住吐槽:“他怕你怕得都哆嗦了,你还训他,当你师弟真可怜。”
  闫肃抬脚跨过门槛,声音沉着:“他要去打比赛的,瞎玩摔到骨头就完了。”
  “你们还有比赛?”杨今予讶然。
  “嗯。”闫肃点点头,“武术竞赛有很多门类。”
  “那你怎么没参加?”
  闫肃顿了一下,看向杨今予:“我志不在此。”
  哦......
  杨今予有点想问那你志在哪里?但随即觉得自己好奇得有点多了,就悻悻闭了嘴。
  杨今予是第一次见传说中的闫肃父亲,这位至今还会对孩子施行家法的长辈。正如闫肃所说,看起来确实严厉。
  扎着辫子的老头儿,身上穿了件长衫大褂,背着手站在堂屋前,不怒自威。
  颇有世外高人风范。
  只是从两鬓的花白颜色来看,略显老态,如果闫肃不说是他爸,一般人会以为这是爷爷辈了。
  “你同学?”闫父不苟言笑,淡淡问了一句。
  没等闫肃回答,他便转身道:“洗手,进屋吃饭。”
  这架势,这气魄!
  杨今予定在了原地,脚步怎么都不想往前挪了。
  闫肃偏头凑近,小声解释:“我爸很欢迎你。”
  还真没看出来,杨今予心道。
  闫肃见他不信,又说:“别误会,我爸这样是常态,他要是不欢迎,直接就不会让人进屋。”
  闫家的饭桌与曹知知家相比,可谓是大相径庭。
  在曹知知家,一顿饭下来热热闹闹的,曹爸单口相声天南说道海北,一点不会冷场。但闫肃家的饭桌一片死寂,讲究一个食不言。
  如果闫父不开口说话,那就没人主动说话。
  杨今予算是知道闫肃这个处处循规蹈矩的性格,是怎么养出来的了……在这种气压下,吃饭吃得人紧张,杨今予基本不怎么敢直视闫肃他爸。
  虽然中途闫父还给他夹了一次菜以示欢迎,他诚惶诚恐说了声谢谢叔叔后,再也没有过任何交流。
  终于在闫父放了筷子后,闫肃也跟着放下了筷子,闫父才开口说话:“手肘力量不错,练过功夫?”
  “爸。”闫肃叫了一声,介绍道:“我同学打鼓。”
  闫父细微点了下头:“大堂鼓?”
  “......爵士鼓。”杨今予回答。
  一个短暂的跨时空对话过后,就又相对无言了。
  他们静坐了一会儿,闫父起身,交代闫肃道:“脾胃不好,木香、草豆蔻、白术、党参,去库房带回去煮水喝。”
  直到小刀已经站起来收拾碗筷,杨今予才反应过来,脾胃不好说的是他。
  于是他跟着闫肃逃离了堂屋,去闫父说的库房。
  闫肃回头看了杨今予一眼,有点不好意思:“我爸年龄大了,跟小辈说话有代沟,你别介意啊。”
  闫肃是老来得子,闫父四十多才有了他,所以老头儿的思维有时候还停留在一个故步自封的年代里。
  杨今予倒是没什么可介意的,就是没来由的紧张,这种紧张是任何小孩儿在面对这种严厉家长都会有的。
  他有些奇怪,问道:“你爸为什么说我脾胃不好。”
  闫肃见怪不怪,眉尾细微地抬起一个弧度,说:“连我都能看出来,他当然也能。”
  “嗯?”杨今予疑惑。
  闫肃指了指嘴唇:“看唇色,你的比正常人要白一些。”
  杨今予更奇怪了:“你没事盯我嘴唇看干什么?”
  闫肃:“?”
  这话倒是提醒闫肃了,他恍然发现,自己看得确实不少。
  大概是职业病,他也忘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就注意到杨今予唇色很浅了。
  闫肃不自觉将嘴巴抿成了一条线,头索性扭向一边,开始在库房的药架上的小抽屉里摸索。
  东摸摸西找找。
  杨今予看他大有要把所有抽屉拉个遍的架势,就提醒道:“找不着算了,中药太麻烦。”
  再说他也不会煮,且当闫肃他爸就那么一说,不必真要带走点什么的。
  哪有去别人家蹭饭,临了还捎带给治病的......有点好笑。
  闫肃突然停住动作,原地疑惑了一会儿:“我爸刚刚说的是木香、草豆蔻?”
  “好像是。”杨今予帮他回想。
  闫肃搓着一株甘草想,木香明明是调理神经的,不是脾胃,父亲不会连这个都记错的。
  杨今予除了脾胃,还有更多别的问题?
  看来他爸没明说。
  闫肃深深看过去一眼。
  “你这是什么表情。”杨今予古怪地蹙眉。
  “没,没什么。”
  闫肃指尖跳了一下,随即状若无意合上抽屉,从药柜一旁取下来一张裁切方正的白纸。
  他把几株杨今予叫不上名字的“草”包进白纸,修长的手指慢条斯理,一角一折,叠得极其规整,看得人一阵舒心。
  闫肃的掌心也有茧子,是长年握枪磨出来的。
  但他手背却白皙细腻,做动作时有青色的血管脉络清晰,是少年独有的蓬勃性感。
  杨今予盯了一会儿,伸出自己的手摆在眼前。
  他没有。
  “怎么了?”闫肃见状问道。
  杨今予纳闷起来:“我手背上的青筋为什么不明显。”
  闫肃一脑门子问号:“就为这个?”
  杨今予抬眼,不满起来:“不行吗。”
  行,当然行。
  闫肃早就对少爷特别在意外形这件事见怪不怪了。
  他解释道:“常年打木桩做苦力就会这样,但你那不是打鼓的手么。”
  “闫肃,我发现你其实是个阴阳人,曹知知没少吃亏吧。”杨今予瞪了他一眼。
  “冤枉。”闫肃满眼写着不与人争辩,“阐述事实罢了。”
  杨今予扬起食指与拇指,在嘴唇上比划了一个拉拉链的动作,示意他可以闭嘴了。
  闫肃好笑地低头装着药包。
  闫肃用细麻绳把叠至整齐的药包捆好,打了一个漂亮的蝴蝶结,正要递给杨今予时,却见杨今予一直心不在焉张望门外。
  “杨今予?”
  杨今予恍然回神,睫毛耷拉着颤了一下,一小扇阴影覆盖住了眼底的犹豫。
  “怎么了?”闫肃问。
  然后闫肃看见杨今予半尴不尬地抬手搓了搓耳垂,神态像极了小时候曹知知写作业时眼睛偷瞄电视的样子。
  杨今予:“我能去看猴子吗?”
  语调轻轻的,带着期盼。
  “我听见叫声了,能去看吗。”他又问询了一遍。
  闫肃比他高半个头,从闫肃的视角里,杨今予顶着一头很酷的发型,确实在酷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