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阿良垂着头,头上盯着的日光,让他的后颈不断地流着汗,他知道翠姑姑去找殿下了,但他还是在挣扎,希冀着殿下看不到他这幅狼狈至极的样子。
  很快,一阵风袭来,一件披风从天而降,盖在他的头上和身上,替他遮去了日光,一只手伸过来,阿良犹豫着把手放了上去。
  耳边是熟悉又陌生的温润嗓音,“楚承安,你又在发什么疯?”
  他被搀扶起来,随后被另一人拉到了身后,他低下头,从下方露出的空隙,认出是翠姑姑。翠姑姑颇为怜惜地抚着他的背,“阿良不怕,殿下回来了。”
  时隔几个月不见,眼前人瘦了许多,面色更加苍白了,脸上的表情倒是数十年如一日的不耐烦,楚承安心头起火,“本殿下才是你亲弟弟!你护着这个小崽子做什么!”
  楚文州细细打量他一番,楚承安不自觉的绷直了身体,“你看我做什么?”
  “承安,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不要这么幼稚好吗?”
  要是安分些,当个吉祥物摆起来也不是不可以。楚文州刚回来,难得的拿出了些耐心。
  “你不过比我年长几岁,凭什么这般教训我?凭什么一个两个的都要来教本殿下做事!”
  “你自己说的,我是你兄长,约束你的行为是应该的。”
  “呵,本殿下承认你你就是皇兄,不承认至多也只叫你一句,表兄。”楚承安冷哼一声,口不择言道。
  楚文州皱了皱眉,“楚承安,你身为皇子,就是这样为万民表率的吗?”
  “有你这么一个表率不就够了?我舍身为人的太子哥哥,你的伤可好了?可能安安稳稳的活到我们流落在外的弟弟回来?”
  这话说得不可谓不恶毒。二殿下身边的宫人都觉得有失妥当,不敢抬头看人。
  楚文州扪心自问自己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但此刻不是个发怒的好时机,同他过多计较,传到梁王耳朵里,就会变了味儿。
  “楚承安,孤不管是身为太子,还是你的兄长,都没有必要同你一般见识,但你该长大了,这是我最后一次这般好言相劝,你好自为之。”
  说完,楚文州就牵起阿良的手,从楚承安身边走过,真如他所说,连一个眼神都懒得多给,仿佛从未把他放在眼里,在他看来,这就是赤裸裸的蔑视,他瞧不起他!
  “楚、衡——”楚承安咬着牙,从齿缝里挤出几个字,吓得身边人马上跪下了,楚承安恍若惘闻,目光测测。
  这点儿小的冲突很快就传到了梁王的耳朵里,他前些日子刚刚疑心,楚衡是不是见他身子不大爽利,所以才态度大变,眼下又为了一个捡来的孩子,同承安那孩子产生了口角之争,疑心是不是在刻意展示他的贤能,好坐稳太子之位,从而好更进一步。
  梁王心思深沉,一般不与人说,但那是恰好王美人相伴左右,戒心不高,就着这件事说与她听。
  王美人给他捶腿的动作顿了一下,接着又怕被看出什么异常,佯装自己胳膊扭了一下,梁王拉住她的手,“美人,你对此有什么看法?”
  “臣妾卑贱,不敢妄言。”
  “朕让你说,你就直说。”
  “那臣妾就随便说了,陛下不要怪罪,”王美人柔弱无骨地往他身上一靠,柔夷贴在他的胸膛,“依臣妾看,那太子殿下分明是不把陛下放在眼里……如此行事,虽说全了美名,倒不知将陛下置于何处了……”
  梁王听见这话,反手抽了她一巴掌,王美人捂着脸伏在地上,“陛下恕罪,臣妾失言了。”
  梁王冷冷地看着趴在地上的王美人,“朕给了你几分颜色,就如此的不识好歹。”
  王美人听见此话,抬起头,滑下两行清泪,“陛下——臣妾自知失言,却是对陛下一片真心,绝无二意,还望陛下不要因为臣妾动了气。”
  梁王看她泪眼婆娑,仿佛自己是她的天,语气慢慢放缓了,“罢了,起身吧。”
  “谢陛下。”
  王美人低垂着眼,侧过来的脸上一片红痕,等陛下走后,身边的婢女看到时不由得惊了一跳,“娘娘!”
  “我没事。”
  王美人轻笑一声,轻抚上自己的半张脸,她的目的总归是达到了,不过是付出些小代价。
  第68章 病弱凤凰男29
  到了秋天,边塞的匈奴开始隐隐躁动,发动了几次不打不下的摩擦,等消息传到王都时,摩擦都被顺利无比的解决了,赫连将军的威名又上了一层楼。
  楚文州把书信放到火焰上点燃,冒出的黑烟不小心呛了他一下,他抵着唇,咳嗽了两声,神色清明,赫连岐战功赫赫,百战百胜,百姓或许不识梁王,但一定崇拜赫连将军,他是整个大梁的保护神。这样的人,怕是有朝一日,皇帝也做得。
  皇帝疑心赫连岐,也疑心他,若是被他发现自己同赫连岐站在一队,怕是要吓得连夜把他们两个通通处死。
  楚家人世代相传的神经病,他毫不怀疑,楚广仁做得出这种自掘坟墓的事情。
  梁王的病症一直反复,身体亏空的严重,王美人现已封婕妤,来者不善,屡次挑拨,导致他不得不出此下策。
  太医院的张院判来问诊的时候,梁王屏退左右,楚文州只得同王婕妤一道等在外面。
  “殿下,”王婕妤眉眼弯弯,看起来倒是人畜无害,倘若楚文州不知道她背后都做了些什么的话。
  那日,梁王突然问他有没有娶妻的打算,他刚开口婉言拒绝,就被突然生气的梁王拿起砚台砸到了他的头上,楚文州还不清楚发生了什么,等到之后,才听说了宫中盛行的谣言。说是他痴心于王婕妤,所以不娶妻。
  如此离谱的传闻,梁王竟然也信了。果然是年纪越大,身体不中用了,就急着向所有人证明他的权力至高无上。
  但令楚文州不解的是,王婕妤何苦这般费尽心思,不惜把自己的名节也搭上,只为了拉他下水。
  于是面对王婕妤突如其来的靠近,楚文州当即闪躲开来,生怕再同她有什么牵扯。
  王婕妤眼神一暗,嘴角勾出个失望的笑容,把身子收回去,“殿下怎的视臣妾如洪水猛兽一样。”
  楚文州环视左右,三方的人都在场,心下暗道:竟然如此胆大妄为。
  嘴上只说着:“还请婕妤自重。”
  王婕妤张了张嘴,最后看着楚文州笑了笑。“那些传闻,都是无稽之谈,殿下不要放在心上。”
  楚文州不语,不是不知道怎么回她,只是心脏突如其来的一阵抽痛,让他连王婕妤的话都没停进去。他闭上眼,呼吸了一阵,痛感渐渐停息了,可是随之一股不好的预感随之蔓延,头疼欲裂,让他思绪难以集中。甚至张院判都出来了,众人起身,他还在坐在原地。
  “殿下。”张院判见到楚文州行了个礼。
  楚文州这才思绪回笼,预备着撑着扶手站起来,“张院判,父皇的病怎么样?”
  张院判等宫人都退下了,这才开口,刚说了两句,意思只有一个,那就是情况不容乐观。张院判拧着眉说着话,看到楚文州强忍悲痛的表情,心里一软,下一刻,眼前的殿下就生生咳出一大口血,随后整个人倒在了地上。
  “殿下!”
  张院判和王婕妤的声音同时响起,张院判不动声色的瞥她一眼,她正想伸手去扶,又半空收回了手,双眼发直,嘴唇颤抖着发声:“张院判,太子殿下这是怎么回事……”
  “快找人来!”张院判伸手探了探他的脉搏,脸色巨变。
  躺在里面悠悠转醒的楚广仁听着外面脚步杂乱,声音嘈杂,不虞地问了句发生了什么事。
  一直等在一边的周佛海诚实道:“回陛下,似乎是殿下听闻陛下病情,一时担忧,吐了一大口血。”
  楚广仁转着眼珠想了一会儿,先是想到自己的病,一阵不耐烦,挥手让周佛海退下。
  周佛海看出来些什么,有些不能理解,太子殿下何故吩咐他这么说,岂不是平白惹得陛下不快。
  很快,他就明白了个中缘由。
  楚文州侧耳,平淡地听着张院判做出的诊断,仿佛不管自己的事一样,张院判一看见他那副无所谓的样子就来气。
  “太子殿下!你可知道你的身体压根就坚持不了多久了!”
  “不知道,张院判不要开太苦的药方,吃不下去。”
  “殿下!”
  眼下,陛下病重,殿下也生命垂危,张院判闭了闭眼,仿佛看不见梁国的未来。
  “张院判,这件事还请替我多加隐瞒。”楚文州从榻上坐起来,俨然跟个没事人一样,“放心好了张院判,天下不会大乱的。”
  “殿下——”
  张院判是看着楚文州一步步走到这份上的,心觉悲凉,鬓间的白发似乎又白了些。楚文州看在眼里,半是无奈地朝他点了点头。
  张院判咽下心里的话,转头被陛下喊去,问殿下的状况,他一五一十的说了。等了好一会儿,陛下才叫他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