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出大唐 第111节
  任凭你有多少身家,多少精力,全都能榨个干净。
  “啊哟~!”
  销金楼前,一位徐娘半老,打扮得花枝招展的老鸨从门内迎出。
  干她们这一行眼睛尖得很。
  看看衣着气度,神态谈吐,就大概晓得你口袋里有几个子。
  但这一次,老鸨却是看都不用看了。
  眼眶中那一双眼珠一会儿上一会儿下,自动锁定着黄脸汉子抛起又落入掌心的金子。
  这人穿着俗气,如此露富,定是近来发了横财。
  此类江湖人颇为常见。
  往往膨胀至极,却又最容易从他们口袋中掏金掏银。
  “这位贵爷面生得很,可是首趟来这儿寻乐子?”
  黄脸汉子道:“怎么?面生就不欢迎?”
  “哪能啊,”老鸨笑脸如花,“只怪奴家不晓得您甚么喜好,怕叫错了姑娘惹您埋怨,岂不坏了兴致?”
  黄脸汉子笑道:
  “那也简单,我从江南至此,一路折枝折花,听说这销金楼大有名气,便想瞧瞧是否为真。”
  “我可是来找大乐子的,俗粉俗艳,入不得我的眼。”
  老鸨朝黄脸汉子眼圈一瞧,果然隐隐发黑发皱。
  此乃欢快过甚之表象。
  “不晓得贵爷要多大的乐子?”
  老鸨试探一问。
  那黄脸汉子从怀中又摸出黄澄澄的金子,叫她眼睛一直。
  “最好的姑娘,配上最好的酒。”
  “贵爷,请您登三楼!”
  老鸨在前引路,一路喊着‘让一让,让一让’,在喧闹至极的香楼中叫身后贵客一路顺畅。
  周奕放眼一望,有些惊叹于巴陵帮的财力。
  楼中木梯相连,四方通贯,绢灯处处,艳调频弹。
  香楼中央是个台面,被一大圈高挑着的琉璃灯笼罩,让人一进门就移不开目光。
  几名舞娘在此跳采莲曲,中间是个身材火辣的胡姬,正大秀艳舞。
  一楼二楼围了好多看客。
  随着老鸨,周奕直登三楼。
  这里远比一楼二楼雅静,销金楼的三位管事在更往上的四楼,那里是巴陵帮会客谈生意的地方。
  外人不得进入。
  有多名黑衣汉子手持兵刃,在上方巡逻。
  若有人从楼梯闯上去,绝瞒不过他们。
  “您看不上庸脂俗粉,要寻最好的姑娘,那便只有清倌人。”
  “您能打动她们,靠才学武功也好,好金银财宝也罢,那都是缘分。”
  “否则便只能喝酒聊天,听听弹唱。”
  老鸨笑道:“倘若姑娘不愿与您同席共枕,贵爷切莫惹些不快之事。”
  “放心,我懂规矩。”
  周奕见老鸨沉默不语,登时将手上的金子扔出一锭,这就相当于砸出去十几匹绢。
  老鸨精明得很,不见兔子不撒鹰。
  这才喜气洋洋领着周奕进入一间静室。
  此间静室上方,便是巴陵帮三大管事所在。
  室内窗扉半开,弥散着淡淡香气。
  老鸨朝周奕一笑便离开了,转过脸时看了看手上的金子,低声暗骂。
  方才她瞧见三锭金子,这是最小的。
  还以为有多阔气呢。
  这室内倒是雅致,中央一张小桌子上摆着精致酒器,一旁紫檀木案上,端砚里余墨未干,铺开半卷画纸。
  往前便是罗帷,后方倩影半遮半掩,给人一种朦胧美感。
  周奕将矮榻旁的毯子拽了过来,不与那清倌人说话。
  只半躺在那里,闭目养神。
  初初时,罗帷帐内的女子还以为周奕是欲擒故纵。
  于是她也不说话。
  可逐渐发现不对劲,这客人似乎是来对着她睡觉的,一动也不动。
  隔着帷帐,她也看不清外边那人的脸。
  只瞧他身形,感觉不会是个样貌很差的人。
  也许会是个俊俏小郎君。
  不过,能来这种地方的,多半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又过去一盏茶时间,外边那人还是不动。
  这一下,当真把她的好奇心勾了起来。
  掀开罗帷朝外边一瞧,赶忙将其放下,心中大失所望。
  这黄脸汉子,又丑又凶。
  没有半分像良善好人。
  一时间,她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只因从未遇到过这种状况。
  “姑娘,会奏曲吗?”
  忽然一道声音传入耳畔,她随口应了一句:“自然会。”
  “给我弹一曲吧。”
  听了这话,她愣了一下。
  按照楼里面的规矩,弹不弹曲要看她的心情,能聊到一起的才会赠予曲目。
  可是她却没拒绝。
  这黄脸汉子长得难看,声音不好听,可是
  他话语中没有半分轻佻,听起来很舒服。
  正是感受到了这一点点难得的尊重,她没有拒绝。
  于是拨动琴弦,低声唱着:
  “暮江平不动,春花满正开。流波将月去,潮水带星来。夜露含花气,春潭漾月晖”
  这是杨广当年奉诏巡抚东南时所作。
  那时被立为太子,故而咏出这浪漫诗篇《春江花月夜》。
  巴陵帮奉承杨广,每一家青楼中的曲艺大家们,都必须会这曲目。
  房内的清倌人颇有功底,唱调丽而不艳,柔而不淫,有雅语之气。
  她咏唱完,没得到评价。
  外边的黄脸男人又不说话了,这一沉默,又是许久。
  她并不知道周奕的目的。
  却晓得自己碰见了怪客,不知什么情绪作怪,竟让她将罗帷一掀,坐在了放置酒器的桌案前。
  伸手准备倒酒。
  忽然发现黄脸汉子睁眼看了自己一眼,接着又闭合双目。
  “不必倒酒,除非你自己想喝。”
  女子放下酒壶:“奴家叫沈巧兰,称巧兰便好,不知官人怎么称呼?”
  “不记得了,我行走江湖很少用名字。”
  “这话也太过敷衍。”
  “其实敷衍一些才好,你不用在我身上费神,可以得歇一时,我看你端砚中的墨没干,画只一半,你可以继续画你的画。”
  沈巧兰微微一呆,视线从画上转回:“官人真不用我理会?”
  “不用。”
  “你不给春姨银两,是进不得这件房的,这银两岂不是白花了?”
  她问罢又听黄脸汉子道:
  “所以方才叫你给我奏过一曲,曲调之艺没法估量价值,买贵买贱只在个人心意。”
  “嗯,我与许多客人说过话从未见过官人这样的,但觉得你谈吐不凡,非是寻常江湖人能有。”
  黄脸汉子皮笑肉不笑,并不应话。
  沈巧兰却追问:“官人打哪里来的?”
  黄脸汉子道:“很北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