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出大唐 第56节
  这手少阳三焦经关联着耳门与丝竹空两穴。
  耳门穴与听宫同位,乃是耳力强弱之关键。
  丝竹空则位于眉梢凹陷之处,丝竹本为一种乐器,再加一空,乃至心神轻盈。
  二穴联动,可在轻盈的心神下听取四方动静。
  故而听得更远、更细。
  炼通这条经脉后,自然比滞涩时要顺畅。
  满运真气,用心静听。
  高手的听力并不相同,比如巨鲲帮帮主云玉真,听得二十丈外的些许杂声。
  江都第一高手石龙,全力运功,可听十丈内虫行蚁走。
  周奕调运真气,屏息一听,春风、雨水在耳边更加生动。
  六丈外的古柏新枝嫩叶上,一滴水滑落坠地。
  更远处.
  “啪~!”
  这一声响很突然,比叶片滴水声要大的多。
  是脚步声。
  声音越来越清晰,只有一个人,正在朝雾烟观方向走。
  周奕甚至断定,此人戴有雨具。
  因为他身边的雨声比周围急促,显是雨落时被东西挡住互相碰溅产生的。
  既新奇这全新的耳力感应,又对来人产生好奇。
  雨越下越大,阶前的蒲公英举伞承露,被打弯了腰。
  这个时候,少有人踏青才对。
  难道是观主回来了,不会这么巧吧。
  尽管观内挂着“来客自便”的牌子,但占着别人的窝,还花了点香火钱,总觉得有些亏欠。
  周奕忙起身,迎了出去。
  吱呀一声将观门全开,目中多了道颀长身影。
  此人一席黑衣,头戴斗笠,腰间佩着柄三指来宽的长剑,正拾级而上,踩起细碎水花。
  几只鸟雀穿过雨幕,来人已走至门前。
  看上去二十六七,面上棱角分明,眉梢上飞,如龙出渊。英朗之中,又夹着一股难掩的锋锐。
  他抬头看了看观门上方字迹漫漶难辨的牌匾,依稀辨得“雾烟观”三字。
  朝观门下一瞧,立着个不及弱冠的俊逸青年,浑身散发一股出尘之气,想来是方外之客。
  虽然这人没着道袍,但那一身气质,还有身上的香火味,是观中道人绝不会错了。
  来人心中有数,摘下斗笠朝前一步。
  “道长,打搅了。”
  周奕不明他的身份,却感觉极为不俗:“山花宿雾,雨中稀客,怎能算是搅扰,请。”
  来人眉梢微动,多瞧了周奕一眼。
  他迈步进观,目标非常明确。
  先入大殿对着老子像一礼,跟着摸出数十枚五铢钱放在香火坛旁边。
  周奕见状,脸上多出一丝笑意。
  男子转身道:“请问道长承哪方教义?”
  “承西汉杂学,”周奕将地上的蒲团拿开,随口回道,“长治庄子,略通黄老。”
  男子眉色一亮,又摸出数十枚五铢钱。
  他的语气比方才多了分急切,“在下杨影,不知道长怎么称呼?”
  “贫道姓周,当年师父收我为徒时,俗名就已不用了。”周奕真诚中带着难言的伤感,似乎回忆到伤心往事。
  可以想象,他年岁不大,却守此道观,必然有一番坎坷经历。
  自称‘杨影’的男子一瞧周奕神色,目中添了数分复杂,看周奕的眼神更认同几许。
  隐隐有种同病相怜之哀。
  他小小叹一口气,想起正事后立时正色:
  “杨某路过扶沟,闻听此观。因近来迷上道门典籍,有感其深,却困守一处,难得寸进,今日叨扰,特来请教。”
  周奕点了点头,目光从杨影腰间长剑划过,看到了剑鞘上的血迹:
  “请说,贫道一定尽力。”
  杨影踱了两步,道:“天地之道,极则反,盈则损。”
  “作何解?”
  周奕听罢转过身去,心中咯噔一下。
  他面色有变,杨影却看不到,以为他转身思考。
  这是淮南鸿烈。
  难道是冲我来的?
  平了面上波澜,走了几圈,转身回道:
  “这家师似乎说过”
  “夫物盛而衰,乐极而悲,日中而昃,月盈而亏,这这当是物极必反之理。”
  杨影二目一凝,放出光彩:“物极必反,物极必反!”
  他盯着周奕:“周道长,生死之间可有此理?”
  周奕摇摇头:“我只是复述家师所言,这与我所修庄子大相径庭,故而不敢深话,足下自行体解吧。”
  杨影点头,双目略有失神。
  他从怀中掏出一本道家典籍,翻看片刻,跟着朝雨中痴痴走去,连招呼也不打。
  那放在三足铜鼎前的斗笠也忘了拿。
  杨影没戴这顶宽大斗笠,失了遮挡,于是春雨打在了他的剑鞘上。
  几近成干的血迹被雨水唤醒,顺剑鞘流下。
  所过之处,成了一条布满鲜血之路!
  “轰!”
  春雷闷响
  周奕追到门口,盯着消失在雨幕中的背影。
  不由疑神疑鬼:“杨影?实在想不起来有这么一号人物。”
  “随便碰到一个生客,竟也在研究淮南鸿烈。”
  想到道门宝书的谣言,心中去意大生。
  他是个行动派,念头一生,便一刻也待不下去了。
  “这就走!”
  打定主意,立刻收拾物品。
  也没什么杂物,只装好铜钱,将观主云游的牌子放回,临走时上了一炷香。
  这才撑开桑皮纸伞,关门下山去了。
  身上没多少干粮,便取道扶沟城食铺。
  “店家,近来往南的路上可还太平?”
  “客官往南去西华,走官道便是,也就多个十里路。走小道绕山过林的,算脚程虽快一段,却多有蟊贼。”
  “多谢。”
  周奕结了铜钱,出城直走官道。
  大约过去七八里,见路边有一野店。
  店铺靠着棵大柳树,下方茅草棚中置一茶壶,里面的水滚了,在火炉上嘟嘟冒泡,周奕寻思喝碗茶水,吃点干粮。
  于是收伞打算坐进去。
  这时,忽听到里面的江湖人在讨论。
  周奕人还在路边,但耳力大涨,听得真切。
  先是一个面相凶悍的黑脸汉子说,鹰扬府军是太平周天师带人灭的。
  不过这消息旧得很,周围人早听过了,不觉得稀罕。
  旁边的麻子脸来了句:“那宇文成都不用找了,据说败在周天师手中后,羞愧下自刎于蔡河之畔。”
  他又笃定道:
  “道门宝书就在周天师手中,绝非谣传,当下想一睹宝书者可不在少数。”
  黑脸汉子问:“你听谁说的?”
  麻子脸道:
  “我是从淮阳那边来的,淮阳太守赵佗你们知道吧。他是内功外功双修高手,江湖人说,这位赵太守近来也在研究淮南鸿烈。可惜啊,却无缘一见《枕中鸿宝苑秘书》。”
  黑脸汉子吃了一惊。
  周围也有不少人是从外地来了,听得云里雾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