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匪患清了之后,荆南地区却不那么太平,时常有散兵扰民,加上夏末雨水多,官员懒怠,水患至今未消退。
  老皇帝虽没死,可刘珩大权在握。荆南地偏路远,有些躁动本也无妨,可不知怎么就惊动了太子殿下,太子预备亲去镇压,且一定要带着沈昭。
  贵人不踏险地,此举不妥,自然受到内外一致反对。刘珩却一意孤行,非去不可。
  沈昭不愿去,刘珩多次劝说无果,装了这么久的好人,因为此事又发作,与沈昭大吵一架。
  当然也是他一人生气,只要不上手,沈昭就像听不见一样。
  他一脖子还留着印的伤,刘珩转了性子,气急也不再动手,沈昭就更不怕他。
  最后也去了,沈昭什么都没带,被刘珩扶着,上了他的马车,李贵在后面收拾着,拉走半车药材。
  “沈大人身子不好,怕出远门,”李贵劝着,“您多担待,这不还是来了吗。”
  “哼。”刘珩冷笑,“他这是受了情伤。”
  李贵再不敢多言。
  沈昭既跟来了,刘珩又变得关怀备至。沈昭与他吃住都在一起,就连官员议事,刘珩也不避人与沈昭亲昵。
  沈昭的幕僚之位,虽在京中时便早已风言风语不断,可如今这样一来,风言风语逐渐演变成怒目谩骂,把刘珩不听劝阻非要前往荆南一事也安在他身上。
  沈昭少露面,越传越难听的闲话影响不到他,他听不见,也不在意。
  脖子上的痂慢慢都脱落了,刘珩日日要亲自为他涂药。霍宗琛下手轻,虽然破皮了,这些日子过去,慢慢也就长好了。刘珩留下的掐痕却是由紫变黄,久久不褪。
  刘珩对此不满,哪怕沈昭比他先睡着,借灯也要坚持涂抹。
  他是装作人的毒蛇,占有永远比爱重要。沈昭喜欢什么样的,他都能试着学,霍宗琛走了,可他还怕出现第二个。沈昭的心思不在他这里,他就想办法,让沈昭的心思留在他身上。
  刘珩与老皇帝不睦,因皇帝偏宠贵妃。内宫中事皇后遭贵妃陷害,被皇帝处置,幽居冷宫数载,于寒冬病死。刘珩行事狠辣,设计完贵妃,一早起了弑父心思,正逢初遇沈昭,烈马难驯,便顺水推舟做人情,让沈昭做了他的刀。
  当年图的一点新鲜,积年累月过去了,不仅没有变淡,反而又多了些别的。刘珩没舍得叫沈昭背上弑君罪名,一再将事情遮掩,随着权势增长,如今掩埋得干干净净。
  沈昭承了这份情。
  他恨刘珩,这恨意却来源不明。他与刘珩做交换,是你情我愿的事,如今反目,好比恩将仇报。刘珩心里清楚,却不点明。药堂一见,沈昭已经避无可避,后续种种,是不得已而为。可沈昭常看不清这些,他不由自主地恨他,却因为刘珩为他做过一些事,恨也恨得不够理直气壮,时常无法说服自己。
  刘珩乐得他如此。对他来说微不足道的一点小事,如今成了将沈昭绑在身边的看不见的红线。
  沈昭毫无疑问想离开,可他无处可去,他身上有太多污点和枷锁,心里还有许多亏欠。
  无处可去时,他就只能留下。
  刘珩回头,正对上沈昭恹恹的一双眼。沈昭是一把锋利的刀,可是刀刃朝里,伤人前要先伤己。
  刘珩没忍住笑了,将人搂过来,深吸一口气,在他发顶轻吻。
  “去骑马吧,”他说,“我也可以与你同骑,绝不会叫你摔了。”
  【作者有话说】
  来啦!没想到吧
  第43章
  “不想去。”沈昭挣开他。
  刘珩却突然犯起疯病,抓住他手腕不放:“我说骑马就是骑马。”
  “你又发什么疯?”沈昭皱眉。
  “他与你做的,我自然也做得。”刘珩向外喝道,“停。”
  他扯着沈昭下了马车,叫人将坐骑牵来,硬是要与沈昭跑马。沈昭不想离他那么近,挣得手腕都红了,可还是被他扔上马。
  刘珩贴在他身后,搂住沈昭的腰,这才满意,扬鞭跑起来。
  他越是这样,沈昭越不想配合,跑马中挣动不断,路过一处陡弯,险些摔下去。刘珩及时拉他一把,擦着地将人拽起来,沈昭的手臂被沿途蒺藜割出一条长口子。
  他不要命,伤了也无所谓,刘珩却气急败坏,勒停了马,三两步将沈昭扯回马车上,再也不提同骑的事了。沈昭算是阴差阳错将他得罪,得了许久的清净。
  一行人落脚了几处地方,此行本就是杀鸡焉用牛刀的事,听闻太子殿下亲临,沿途凡有兵力的,都提早加以整治,事务不多,已有官员旁敲侧击,要求回京。
  刘珩无动于衷,到了矩州,竟是住了起来。
  矩州官员因与先前山匪有勾结,已全部更换,都是上任不久的新官。天高皇帝远的地界儿,一辈子也没成想还能接见太子殿下,怎么安排都觉慢待,特意单独辟了院落出来。
  刘珩却也不满意。席下歌舞琳琅,他只顾喝酒。
  因着同骑一事,沈昭因祸得福,在太子殿下这里失了宠。
  一连数日,刘珩对他都是可有可无的态度。这可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李贵察言观色,思来想去,觉得自己摸准了太子脾性,出门跟人示意一番,不出片刻,便有女子娉娉袅袅进来,侍候在侧了。
  温香软玉在怀,刘珩没拒绝,反倒喝了送到嘴边的酒。
  席下的歌舞更起劲了,李贵沾沾自喜,看向独坐一侧饮酒的沈昭,有了些色未衰爱先弛的同情。谁叫他不识抬举呢,李贵想,再好看的人,毕竟时间也长了,天天还摆那副脸子,失宠是早晚的事。
  只是从前惯着的,若端过了头,再想要,求着也未必能给了。
  沈昭一人喝了杯中余酒,捡着清淡小菜吃了些。他最近喜食甜,面前一碟子白玉糕夹了两块。刘珩往他这儿瞥了眼,越过美人,朝后低声吩咐了两句。
  沈昭吃饱了,又等了片刻,刘珩没有离席的意思,他便起身走了。
  身后刘珩盯着他,脸色阴冷得像要杀人。下人这才把刚要的甜点端上来,足足好几碟子,样式精致,颜色也新鲜。
  刘珩冷哼一声,将这盘子点心尽数赏给了歌舞伎。
  他一夜过得荒唐,沈昭也得好睡。
  次日晨起,沈昭才见那些女子从刘珩房里出来。李贵看见了他,也只偏头作没见。沈昭唇角勾起个笑,转身出门了。
  矩州城大,城里也热闹。
  沈昭难得自由,在一早的集市中穿梭。人声沸沸,叫卖声不绝,沈昭路过一处闲摊,要了一碗馄饨,找个角落坐下了。
  摊主也是一对夫妻,才搬来不久,见了沈昭,忙把桌椅仔细擦了又擦。一碗馄饨上桌,各个白玉似的,汤头上飘着点青绿,沈昭慢慢吹着,将一整碗都吃光了。
  吃完这碗馄饨,便不知再到哪里去。
  沈昭随着人流走,看见个卖糖葫芦的。一群小孩围着他,馋得眼睛溜圆,那人老神在在,瞌睡着,任娃娃们口水直流,等着其中的哪位小富豪掏出一枚两枚钱来。
  “我都要了。”沈昭穿过那些小娃崽,拿出一块碎银子,“不用找。”
  摊主一下子精神起来,在衣摆上搓搓手,嘴里嘟囔着:“哎呦,好好好贵人,这也太多了……”
  他将草靶子一并给了沈昭,口中问道:“还要不要,我再做些送来,钱还有剩余呢……”
  “今日够了。”沈昭说着,又拿出几块散碎银两,也给了那摊主,“隔几日,再做一些分给他们吧。”
  摊主不收,沈昭便把银钱放到一旁的石墩上,扛着糖葫芦走了。
  他一走,身后成串的小孩都跟上了。沈昭找了片空地,将糖葫芦挨个分了,最后还剩两串,便席地坐下,等新来的小孩。
  孩子们不走,耳边都是他们嘻嘻哈哈的声音。小孩对沈昭好奇,吃了他的糖葫芦,对他也亲近。有个胆大的小姑娘靠过来,用小手拉沈昭的手,笑嘻嘻地对他说:“大哥哥,你的手好软。”
  沈昭还在出神,那人曾纵马抢过他的糖葫芦,得逞后笑得无聊又幼稚,偏偏在他心里留了个影。沈昭偶尔想起,渐渐不容易忘记了。
  等糖葫芦分完,沈昭就又走了。
  他沿着街中央走走逛逛,走到午时,街上人渐渐少了。
  他没注意到街边一伙流寇盯上了他,因为他出手不凡,衣着光鲜,像是富家子弟。
  几个满脸横肉的人在这街上是十分显眼的,可他们分散四处,到了人少的地方,才围成一个圈,沈昭那时已退无可退了。
  眼见几人扑将上来,沈昭余光警惕,寻了棍子,身手敏捷地弯腰一躲,接着木棍横扫,将面前几人迎面扑打一遭。几人吃疼,气急败坏,“敢还手!”其中一人拔出刀来,人多势众,沈昭不敌,转身想跑,却被绳索套住脚腕。
  颈后挨了一记砍刀,随即便失去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