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冯伯将药材为他准备了一堆,宫里宫外却都没消息。沈昭倒是不急,一日日等着。
  -太子府。
  室内檀香缕缕,棋盘上黑白棋子分明。眼看要成死局,霍宗琛思考片刻,还是将黑子挪了一步。
  太子将手中棋子放下:“牧川,你赢了,要什么?”
  霍宗琛跪坐着:“要一个人。”
  刘珩久久不语。
  霍宗琛离开太子府,只听室内棋盘掀翻,黑白棋子叮咚落地。
  第10章
  谢凌羽出现在巷子口,手里举着一个小玉瓶。
  沈昭靠着门,歪头看他。谢凌羽走过来,严肃地告知他:“我家王爷说了,你若要跟着他,需得先吃了这药。”
  沈昭接过就要吃。他指尖碰到凌羽掌心,留下一点凉凉的触感。
  “喂,”凌羽拦住他,“我家王爷说,一旦吃了这药,需每三日一服,你若要生事或有异心,准叫你蚀骨挠心,生不如死!”
  “蚀骨挠心,生不如死?”沈昭将那两粒药丸吞了,笑眯眯道,“跟你家王爷说,这条命都是他的了。”
  凌羽愣住,他从没见过这样傻的人。沈昭见他可爱,伸手揉了把他脑袋,凌羽闹个脸红,夸张地后退一步,叫道:“你轻浮!”立刻转身展臂走了。
  沈昭倚在门上看那药瓶,精致的白玉,丢了倒可惜。
  他转身要回,只见太子立在一旁,他独身一人,未带任何近侍。
  “很少见你这么开心。”刘珩说。
  “这么久了,要离开京城,当然开心。”沈昭往府里走,太子跟在他身后,将冯伯和喜儿挥退了。
  “非去不可吗?”刘珩摸他唇角,那日的痕迹早已消干净了,沈昭对他也不再有之前的敌对,平静许多。
  “非去。”
  “荆南大小地界,凡户籍登记过的,我都派人查过,没有你姐姐。”刘珩说,“流民众多,要寻一人难于登天,哪怕你亲去,多半也是白跑一趟。”
  “要去的。”沈昭说。
  刘珩挥袖将门关上。他按着沈昭唇角的指腹用力了些,暧昧亲吻上来。
  沈昭越来越抗拒他,忍了又忍,还是抬手推了他。
  “别逼我。”刘珩贴在他耳边低语,“你必须要。”
  一室散乱,沈昭的背硌在冰冷坚硬的桌子上,刘珩存心不让他好受,连床铺都没沾。
  “你以为霍宗琛这人,比我好到哪里吗。”刘珩吻着他的眼泪,“九岁时,他为了一把看上的弓弩,就敢只身潜入敌营。”
  “虽拿到了弓,却被老王爷一顿好打,连带着身边最宠爱的那个侍从也半月没能下床。那弓被老王爷没收,直到他十四岁跟着王爷出战立功,才又奖励给他。霍宗琛拿到了弓,心里十分欢喜,次日便带着它去草原上打猎,一去半月,还是兄长将他找回的。”
  “千辛万苦得到的东西,都以为他会爱不释手。其实玩够了回来,那弓便被丢在库房,再也没想起过。”
  “想要的一定要得到,得到的对他来说就不再有意义。你以为他好,殊不知我们都是一类人。时安,我会对你好,你得乖一些才行。”
  沈昭的眼泪越流越多,刘珩要亲他,他偏头躲开,吻就落在了脖颈上。
  “我,不是一把弓,不会属于谁,”沈昭的声音断断续续,夹着细喘,“不会被你们得到。”
  刘珩却笑了,看着他盈着水光的眼睛,发了狠地亲他咬他。
  “你身体不好,我会为你备车马。”刘珩捏住他下巴,死死盯着他,“时安可以走,但你得回来,记住了吗?”
  -
  冯伯一早又在生气:“怎么就吃了他那药,明知道自己身体不好,谁知道他给你吃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沈昭起得晚,凌羽说是来要回那玉瓶,见不到沈昭不走,正被冯伯逮着。
  “他不是那样的人。”沈昭不想再叫老人家担心,“老祁北王爷刚直严厉,为人忠厚,王妃端庄贤淑,蕙质兰心。家风如此,如今的霍小二爷虽长歪了些,也轻易不会使那些阴毒法子。多半,是唬人的吧。”
  “公子怎对北境事如此了解?”冯伯问道。
  沈昭略一停顿,“小时候有过一面之缘罢了。”
  冯伯还是有些担心,沈昭昨日没睡好,今日又是被叫起来的,更觉浑身无力,两只眼皮直打架。冯伯见他这样,也没法再多说,将他赶回床上补觉去了。
  霍宗琛像是走惯了这条路,回回经过马蹄声响得扰人。
  “这街上原本最是安静,最近是怎么了,”冯伯将门关紧了,“喜儿也是,陈夫子叫你写得字可写好了,一点动静倒惊着你了……”
  沈昭这又想起陈知砚的事,嘱咐冯伯:“我不在的时候,就别再让他来了,你与喜儿安稳度日就是,少接触生人吧。”
  冯伯自然点头应了。
  走前凌羽又来了两次,来也不说做什么,只见到沈昭无恙,便又匆匆走了。
  他一身轻功把喜儿羡慕得不行,也想学飞来飞去,结果大字写不好,又被沈昭骂。
  沈昭懒得管这些,大约是霍宗琛怕把他毒死,时时遣人来看看吧。
  荆南路远,霍宗琛从京中只带两万大军,太子命征蜀将军随行,持令牌调遣地方军。
  不知是旅途劳顿精神不济还是因为已达目的,沈昭不似之前殷勤,多数时间在马车内睡觉。霍宗琛虽看不惯他那做派,但看他一路颠簸脸色不好,终是没说什么。
  沈昭说了不给他添麻烦,便真的不曾给他添麻烦。春日天气好,大军前进速度快,沈昭白日便窝在马车里,晚上别人安营扎寨,霍宗琛把他安排在哪儿,他就在哪儿,从无二话。
  这人不说话的时候,倒也不那么讨厌,甚至因与大军格格不入,显得有些可怜。
  一连几日,两人交流寥寥。
  霍宗琛按时给他药丸,沈昭从来不多问。
  过了好走的官道,再往南多山路,不好走,就得舍了马车。
  “会骑马吗?”霍宗琛问他。
  “能骑。”沈昭知道前面的路不适合再乘马车,只说,“我的东西得带上。”
  霍宗琛着人给他搬,与行军物质放在一起。
  “都是些药材,不能淋了。”沈昭交代他。
  “与军需放在一起,其余的得看老天。”霍宗琛不冷不热。
  沈昭睡了多日马车,乍离了它,真有些不舍。霍宗琛像是看出他心中所想,说道:“宫里的马车,华而不实,虽宽敞,占地也大,最不宜行军。过了这段,到平缓处,若有合适机会,可再寻一辆。”
  “多谢。”沈昭登上马,与霍宗琛并行。
  沈昭骑马,腰腿发力,落鞍无声。霍宗琛观他上马姿势,仍觉他是有功底的。
  先前一人骑马,一人乘车,纵使不说话,也没什么奇怪。可现在两人并行,再一路无言,就说不过去了。
  霍宗琛轻笑一声,还是想方设法探问,要沈昭跟他讲讲江南事。
  “你不是都查过吗?”沈昭答道。
  “哪能一样?你若说了,我自然信你的。”霍宗琛轻扯缰绳,等等稍落后的沈昭。
  “霍小爷既有这般口舌,怎还未娶到夫人呢?”
  “句句真心。”
  “在下何德何能,得王爷这般信任,”沈昭细说起来,“家父是荆溪布商,也曾富裕过,可后来经商不力,家道中落,负债离乡,父母兄弟相继离散,一路流落,辗转来京。跟王爷所查实在一般无二。”
  “看你言谈举止,可不像普通商人家出身。”
  “卖弄了。”沈昭说。
  又是一阵无言。
  “你此行要找何人?”
  沈昭知道这话绕不过去,索性答道:“找我姐姐。”
  “你还有姐姐?”霍宗琛道,“我记得乐平王府之前是有位小姐,容貌才情都是一等,在京有名声,只可惜……”只可惜被流放,现下说不定早已香消玉殒。
  “霍二爷说的话我又听不懂了,”沈昭道,“乐平王府早已成为过去,王爷和世子们已被问斩,仅有的郡主也随王妃被流放,近十年过去,怎又旧话重提,何况公子既知我不是在京城长大,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讲给我听做什么?”
  “不过随口一提,何必动气。”
  沈昭不再接话。
  山间小路坎坷,两人骑马自不会快了,何况后面还跟着步行军。即使这样,沈昭仍觉吃力,他久不骑马,体力跟不上,且自服了霍宗琛那药,虽未尝过蚀骨挠心的苦楚,可常觉四肢酸软,使不上力。找机会还是得要来解药才好。
  山间杨树的阴凉洒在沈昭身上,明明暗暗的,霍宗琛落后他一步,突然扬起马鞭,用力抽在沈昭那匹马身上。
  马儿骤然受惊,嘶鸣一声飞跑起来,霍宗琛纵马追上去,同时吹响口哨,只见那马立即止步,前蹄扬起,调转马头,狠狠将沈昭甩飞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