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许绍还在自顾自地说:“我们在一起之后,他还是有些怀疑我,但却从来没有说出口,哈……他总是这么温柔,温柔得让人可恨。”
  “我知道他曾经去游戏厅找过那天晚上的签到表,可惜他不知道那张表早就被我撕掉了,他根本不可能找到你的名字……”
  “我们分手之后,那五百零八条短信其实是我发的,一直都是我发给他的,他从来没有回过一次。”
  “还有……”
  “停——”
  蒋成心捂着脑袋,心中已经没有当初对许绍的恐惧感,反而觉得这个活在过去的人有点可怜。
  一会说梁以遥对他恋恋难忘,一会又说梁以遥从来没喜欢过他。
  或许这个人口中从头到尾就没有一句实话。
  不过无论是真是假,他都不在意了。
  “你到底想说什么?”
  许绍重复着:“我说了实话,你不要再刺激我了。”
  “我现在过得很好,比你要好得多,你不知道吧,因为认识了一位大佬,我昨天短短三小时就赢了一辆宾利的钱,所以,你不要再刺激我了,ok?”
  蒋成心沉默了一会儿,冷静地说:“行,首先你要纠正你无可救药的想法。”
  “我们之间从来不存在什么‘平衡’,不管是我妈还是梁以遥,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这两个人自始至终都和你没关系。”
  “听说你现在过得挺好的,与其在我身上找‘平衡’,不如珍惜你现在拥有的人生,别天天受这个人刺激,又受那个人刺激,把自己现有的生活给毁得一干二净。”
  他说:“这是我对你的忠告。”
  蒋成心叹了口气,毅然决然地挂了电话,没把今晚许绍发疯的糟心事给梁以遥说,当然,他也不准备和他妈说,就让许绍这么暗自恨着吧。
  他只是有些惆怅,也许是因为终于看清了许绍那莫名其妙的恨意背后,藏着一个扭曲又可悲的灵魂。
  ……
  第二天一早,蒋成心准备启程回南安,临行前他妈非得给他塞一大袋枣,让他带着路上吃。
  换做以前当学生时候,他绝对会特别不耐烦地拒绝,然后在他妈骂一顿之后再特别丢脸地带着那一大袋枣上飞机。
  但过了这么多年,他的心态早就变了。
  自从蒋成心的外公外婆去世后,他就开始明白,人生是一趟有尽头的单轨列车,有些人只能陪你走一程,到了下一站,就真的找不到他们了。
  所以现在和他爸妈走过的每一程,他都特别珍惜。
  “中央气象局预警,第18号台风桦加沙即将登陆我省沿海地区,请我市居民做好安全防范……”
  这天,蒋成心刚应付完一个要求很多的客户,坐在回家的出租车里,握着手机,一直盯着车外模糊不清的雨幕。
  红红绿绿的霓虹如同稀泥一般被冲到了马路上,看来雨下得真的很大。
  老麦给他发来了一条短信:
  【老麦】:我操,我们这破小区突然停电了,你们那还好吗?
  蒋成心赶紧翻了一下租客业主群,没看见有停水停电的通知,松了口气:
  【不是故意】:没呢,应该停不到我们这里。
  但他还是记挂着一件事,梁以遥的航班今天晚上八点五十五到,现在看来不出意外是要晚点了。
  那人很早就收到了台风的消息,登机前就给他发了一条短信,让他早点睡,不要等他。
  可是,梁以遥不知道他买了两个人份的火锅底料和一堆菜。
  蒋成心觉得自己也挺诡异的,之前断联的那两个月他真的没怎么想梁以遥,偶尔想起来心口还会凉丝丝地疼。
  但自从那天喝完酒被“趁虚而入”之后,他的心仿佛渐渐地又接受了这个人的存在,才几天没见面,就贱兮兮地闲得慌。
  但是他不想让梁以遥知道他的心情,所以只是回了个高冷的“嗯”,实际上还是攥着手机看着雨幕有点发愁。
  车外的雨渐渐小了,说是台风过境,实际上风也没有特别大,但积水造成的道路堵塞已经让大半个南安都陷入了瘫痪之中。
  蒋成心从城东堵了快一个小时才到软件园,下车的时候屁股都快坐麻了。
  夏秋之际的雨有点凉,冷风顺着裤管往里头灌,未干的雨水黏在针织外套上,像细小的冰针般扎人。
  他一身寒气地回到家,开了灯之后一眼就看见道明四在作妖,那股寒气瞬间化为了火气。
  “……妈的,你给我下来!又在吃什么?!给我吐出来!——”
  道明四平时趁家仆不在家的时候喜欢偷吃塑料,这会被抓了个现行但也不慌不忙,只是一边用那双发光的眼睛瞄着人,嘴里继续放肆大嚼。
  蒋成心把它的后颈拎起来,从嘴里扯出一道透明带纸屑的胶布,忍不住吸了口气:
  “我操……”
  他一边摁道明四的脑袋一边骂:“哪儿偷吃来的?啊?……我把全家的塑料都收起来了,你这玩意从哪里偷吃来的?!”
  骂到一半,蒋成心似乎想到了什么,忽地抬起脑袋,一望过去,什么都明白了。
  ——梁以遥之前寄的那个纸箱子不知何时已经被挠破了一个大口子。
  第80章 致蒋成心
  蒋成心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蹲下身,把那被咬得不成名堂的纸板给拨开,往里头看了一眼。
  这纸箱原本装了好几个大西瓜,现下已经“瓜去箱空”,角落正安安静静地躺着一小沓信封一样的东西。
  他伸到纸箱的深处,拾起其中一张,看见信封上用黑笔写着四个字。
  【致蒋成心】
  行楷的笔韵流畅悠长,一如梁以遥本人。
  蒋成心的心倏地“咚咚”跳了起来,不淡定地像个青春期的毛头小子。
  他暗骂了自己一句,刚把那封信拆了一个角,小心地把里头的信抽出一半,眼前的字迹闪了一下,紧接着蓦然一黑——
  停电了。
  蒋成心想起刚搬来的时候看见应急工具箱里放了手电筒,摸着黑翻找了一番。
  手电筒是坏的,没法用,倒是找到了几根用塑料裹着的新蜡烛。
  他翻出个打火机,把蜡烛给点了。
  窗外雨声缠绵滴答,把着灯烛看信,倒有几分古时候共剪西窗的情调了。
  蒋成心抖了一下信纸,发现这东西上面还印着一行“xx望远镜研究中心”的字样,扯了扯嘴角,敢情这还是人家基地的专用纸。
  他举着红烛往下看,看到第一行字的时候怔了一下。
  【成心:今天是七月十八日,我在无线电静默区。】
  无线电静默区。
  蒋成心用手机搜索了一下,才知道这种射电望远镜的观测基地禁止携带一切发射无线电的设备。
  他想起这些天梁以遥出差的时候,白天大部分时间都没回消息,偶尔打来一通电话,也是在接近凌晨的深夜。
  这意味着,那人开了近一个小时的山路才离开所谓的静默区范围,才能给自己打电话发消息。
  蒋成心内心忽然有些发酸,同时也有些愤怒。
  这几天梁以遥回消息都特别慢,他还以为那人是“得到了就不珍惜”,没想到居然是这个原因。
  是不是只要他不问,那人就永远不说?
  如果他一辈子不看这些信,是不是一辈子都不知道这件事了?
  蒋成心短暂地生了一会闷气,接着往下看信:
  “你可能不知道这个词是什么意思,简而言之,我身上所有的电子设备在镇上都上缴了,只要有一点的电磁辐射,都会给设备带来灾难性的干扰,不亚于一场地震或者海啸。”
  “现在的我简直像个与世隔绝的原始人。”
  “不过原始还有一点好处,就是可以用这种古老的方式给你写信。”
  蒋成心看着梁以遥的字,脑海里便自动地浮现出他说这句话的语气,那平静温和的声音仿佛就在耳边:
  “……来基地的第一天,正好碰上今年的第一场perseus流星雨,和同项目的几个老师探讨了一下,一致认为在城市里能肉眼观看的概率很大……”
  “尽管传说不一定有效,我还是对着一颗流星许了愿。”
  烛光昏黄,映着那翻过一页的纸,每一页的开头都是他的名字。
  “成心,今天是七月二十日,基地下雨了,不知道南安的天气怎么样。”
  “昨天比较忙,找不到下笔的时间,刚洗完澡,热水器热一阵冷一阵,洗得我有点头疼”。
  “同行的陈老师带我们到基地附近采茶叶,他把他的女儿也带来了,才五岁,小名叫阳阳,眼睛很大,特别爱笑,笑起来和你有点像。”
  “她很喜欢跟着我,但是身高只够抓着我的裤腿,小丫头下手有点狠,以至于有一边的裤子被她扯松了。”
  “我看着她的时候,想你小时候是不是就长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