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方宝璎听得这话,亦觉在理,便道:今日除却苗娘子,便只有那绿竹医馆的学徒知晓此事。通风报信的,莫非是那学徒不成?可若是她时,头里我们与苗娘子都在她家地盘上,她怎的倒肯放我们去了?
  沈蕙娘略一沉吟,说道:那学徒头里曾说,她家馆主申时便回。算算我们再去寻苗娘子时,正已过了申时。
  方宝璎惊道:那馆主前晌便使坏,与苗娘子开得那起子阴损药物。此番必也是那馆主回来,知晓我们见了苗娘子,才特特去通风报信了!
  两个心下已然雪亮,紧接着便定下个计策来。当下唤过黄春喜来,如此如此,这般这般,细细交代数句。黄春喜应诺去了,不在话下。
  次日午间,沈蕙娘与方宝璎早在黄春喜家中相候。不多时,黄春喜便引着个眼露精光的医工,转回自家院中来。那医工非别,正是绿竹医馆那姓袁的馆主。
  那袁馆主随黄春喜进了屋来,见得沈蕙娘与方宝璎端坐其中,登时面色煞白,却犹是强自满面堆下笑来,声气亦有几分颤意:这位娘子,你道你家老母抱恙,却不知她端的在何处?
  一语未了,外头早有盯梢的学徒关了屋门。袁馆主听得这动静,愈在面上显出几分惊惧来。
  方宝璎笑嘻嘻道:馆主原是个大忙人,尽日里寻不着个影儿,我们没法子,这才这般邀馆主来呢。只是我们还不曾说句话儿,馆主却慌怎的?
  沈蕙娘温声道:馆主不必惊慌。我们今日请馆主前来,原是知晓馆主如今将有一桩冤屈,心中不忍,方才要与馆主说知。
  袁馆主只把眼往她两个面上扫过,兀自不言语。
  沈蕙娘续道:苗娘子昨日,已教那阴损药物吃没了性命,馆主可知晓么?
  袁馆主唬了一跳,却犹是道:苗娘子昨日还来抓药,怎的好端端便没了?娘子莫不是哄我来?
  沈蕙娘叹道:那起子人如今已是着手杀人灭口,免教消息走漏,馆主怎的却还蒙在鼓里?昨日你报信叫来那人,以为四下无人,便是说道:那姓苗的既是教那药吃死了,官府追查起来未免麻烦。幸而此事向来是那袁馆主出面,此番只消略动手脚,教袁馆主一力承担,倒也便宜。
  袁馆主一面听来,一面已是冷汗涔涔,只道:你们却在何处听来?
  方宝璎接过来道:昨日那起子人将我们困在屋中,放火烧我们时,在外头得了这消息,好不说嘴呢!
  一面冷笑道:你这人也是个没心肝的,我们好意与你说知,你倒疑神疑鬼。你既亲手与苗娘子开那药物,正是铁证如山,端的跳进越江也洗不清。昨日那起子人为了灭口烧得我们,明日便可将你捉进衙门去,与她们做了替死鬼。你这蠢人,到掉了脑袋时,还不知晓里头关窍呢!
  一语未了,那袁馆主早是浑身抖得筛糠也似,双膝一软,立时瘫倒在地。
  沈蕙娘见火候已到,便是上前将那袁馆主扶起,温声道:馆主莫慌。你瞧我们两个,昨日险些教人烧成个焦炭,今日却也不曾往官府去。端的为何?正是知晓你我皆是教那起子腌臜泼才蒙骗的苦主,倘或此时内讧起来,岂不称了那等贼人的心意?
  她一面与袁馆主递过盏热茶,愈发将声气放得柔和,续道:你如今便似那网中之鱼,只是任人宰割。倘或一味嘴硬,待那贼人寻着由头,将你送进大牢去,我们便是想救你时,也寻不着个门路。你若肯与我们说知端的,大家同心合力,将那贼首揪出,呈送官府。届时你戴罪立功,又有我们与你周全,岂不强过做了替死鬼?
  那袁馆主听得这话,当下哭丧着脸,将个中情由,竹筒倒豆子一般,尽皆招供了。
  原来一月之前,临水绣庄王员外手下一个姓贾的管事,暗中寻至这绿竹医馆来,奉上五十两雪花银,与这袁馆主买通了,教她诓骗苗娘子旧疾加重。
  那丹药并汤药方子,亦皆是贾管事备下,教袁馆主转交,又许诺事成之后,再与五十两银子。
  袁馆主一时财迷心窍,又见那贾管事满面凶横,少不得一一依计行事。
  待得苗娘子入套,那贾管事便又使袁馆主出面,只道寻着个能人,有法子可解苗娘子病症,将那孟娘子哄了出来,引至一处茶楼僻静雅间,与另一个玉成绣庄的管事相见。
  袁馆主悄悄留下,在旁偷听,只听得那管事与孟娘子道:你家娘子既服了那药物,已是损及根本,倘或不得解药时,端的性命难保。若要救你家娘子性命,便须在你家绣庄绣制那《金龙图》时,于那染料之中,悄悄添些物儿。
  方宝璎听得这话,早是气得横眉竖眼,只恨声道:这起子天杀的狗才!竟使这等下作手段!
  沈蕙娘忙问道:那玉成绣庄的管事可曾说,要添些什么物儿?
  第四十六章
  袁馆主答道:我在外头,并不曾得见,只听那管事道,添了那物儿时,染料平日瞧来无甚异样,只消在阴暗潮湿之处,略见些灯烛暖气,便会变了颜色,晕染开来。
  她说及此处,面色愈是灰白,又道:那管事还特特叮嘱孟娘子,务要将那物儿效用记得牢牢的,万不可忘了去。那时我还不知,今日倒明白了,这原是预备着事情败露时,要教那孟娘子做替死鬼呢!
  沈蕙娘听得这话,心下早是雪亮,只与方宝璎彼此递个眼色,说道:馆主既肯与我们说知端的,足见也是个知好歹的。只是还有一桩物事,须得请馆主相认。
  说着,便向袖中取出那枚黄铜钥匙来,托在掌心,递至袁馆主跟前去。
  那袁馆主战战兢兢接来,翻来覆去细瞧一回,却只摇头应道:这钥匙我却不曾见过。那贾管事并玉成绣庄的管事身上,皆不曾佩过此物。
  两个问毕了话,晓得从这袁馆主身上探问不出什么,沈蕙娘便道:今日多劳动馆主相告。馆主且宽心,待我们寻着时机,自将那等贼人呈送官府法办,定不教你吃人暗害了。
  说毕,自有学徒将那袁馆主带去,好生看管起来。
  沈蕙娘便又与方宝璎将那钥匙瞧觑一回,只道:这倒奇了。既不是那临水、玉成两家之物,却不知是何处来的?
  方宝璎将上头那山峰图样仔细端详一回,忽地嗳呀一声,忙道:我头里怎的倒忘了!那青山绣庄匾额上,正有个山峰的图样,与这钥匙上的,端的半点不差!
  她说及此处,愈是怒从心头起,只道:那王员外、赵员外,再有这青山绣庄的邱员外,平日里便是一个鼻孔出气,瞧我们时,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我们倒不曾与她们计较。怎的这回竟是联手做下这等腌臜勾当,直要将我们往死里坑害!
  沈蕙娘听得这话,一时面色凝重,只道:为着收买一个孟娘子,她几个竟肯这等分散开来行事。倘或不是偶教我们得知,这事只怕就此不见个分晓。这般仔细布局,只怕背后正有高人指点。
  方宝璎冷笑道:除却那夏员外,还有哪个干得这等下作勾当?她这回这般大手笔,正是有那郑内官在后头撑腰,只等着官府将我们法办了,她品香绣庄好接着做皇商呢!
  沈蕙娘接口道:如今我们虽查出这事来,却是口说无凭,倘或便往官府去时,没得教夏员外反咬一口。何况孟娘子与苗娘子尚在夏员外几个手上,我们稍有动作时,只怕她们狗急跳墙,伤及孟娘子与苗娘子。须得寻着孟娘子与苗娘子,人证物证俱在,方才稳妥些。
  当下计议已定,沈蕙娘与方宝璎也不惊动旁人,只悄悄儿换过一身不起眼的衣衫,乘了辆寻常小车,迳往城中那春莺啭戏园来。
  原来方宝璎知晓,有个唤作花老五的线人,平日里最是爱听戏,尤喜那当红花旦迟娘子的场次。算算时辰,此时她必定便在楼中,与那迟娘子捧场。
  两个到得戏楼之中,但见楼上楼下座无虚席,堂倌伙计穿梭往来,好不热闹。
  台上正唱至酣处,那胡琴咿咿呀呀,锣鼓点子敲得紧密,端的是声遏流云。
  两个也不声张,只佯作找寻坐处,一面缓步走来,一面却暗把眼风往四下里扫过。
  不一时,果然见那花老五正坐在东首一张八仙桌上,手上捏着把瓜子儿,嗑得噼啪作响,一双眼只将台上盯得紧紧的。
  两个相视一回,便一齐上前去,往那花老五身旁坐下。
  方宝璎先笑嘻嘻道:五姐好兴致!这般入神,可仔细落后谢幕时节,人家抛铜钱银子,你倒不留心将眼珠子抛去,把迟娘子骇坏了!
  花老五听得声响,回头一瞧,见是她两个,倒也不惊,只把手中瓜子壳儿往桌上一吐,促狭笑道:我当是哪个,原来是沈管事和方少东家。如今这越州城中,尽有些想捉你两个的人。你两个这等闲晃,也不怕我将你两个绑了,送去领赏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