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自然,不拿走就浪费了。”
  怎么会浪费呢?季眠不太懂对方的意思,懵懵懂懂,但还是很利索的装走了几本记的比较全的。
  女人的表现很奇怪,像是一直在纵容她,不管自己提出什么要求,对方都是温声笑着,然后慷慨的应下。她一开始提出要带季眠离开,却一副不紧不慢的模样,好像在拖时间,或者说在等什么。
  季眠的理智得出对方需要提防,可她的情感却告诉她,眼前的这个人可以信任,她不会伤害自己,于是卸下防备,跟着对方一步步走进圈套。
  女人带着她继续在这座地宫里探索,轻车熟路地打开机关,却在一道隐秘的暗门前停留许久。
  如果不是女人说这里有东西,季眠自己一个人压根就看不出来。
  先前那暗室起码有一条缝,或者是机关被摆在了很明显很容易发现的位置。
  这一处就显得更为隐蔽,就印证了这机关本身的作用,是藏起,而非收纳。
  这里面的东西恐怕……
  季眠没再细想,念及她的眼疾,便自告奋勇地上前看了看那东西。
  门上镶嵌着一块发光的玉石,图案却十分杂乱,看不出有什么规律,季眠试探着伸出手拨了拨,竟将里面的一块小碎片滑动了一点距离。
  她伸手按了按小碎片,发觉这东西底下并不是一块平面,反而带有不少参差不齐的断面。
  原理更像是钥匙和锁芯,只要把所有的暗销触动,就能够打开门锁。
  季眠皱着眉,凝起眼神仔细观察那图案上的纹路,大致在脑中拼凑了一会,竟发现了其中的关窍。
  这上面的图案乃是神兽麒麟,常常会绘制在门扉之上,用来镇守护卫,又能够象征祥瑞。
  这样一想,手上的动作像是受到指引,好像一切都变得顺理成章,不太了解这方面的季眠的脑海里,竟然浮现出一副一模一样的麒麟图案。
  莫不是上天都在助她?
  季眠想到这,心里有些雀跃,果然没一会,这东西就被拼好,紧接着一道金光浮现,严丝合缝的石门竟然裂开一道缝,缓缓地迎着她们二人打开。
  季眠一时并未防备,里面喷涌而出一阵恶臭气息,将她的鼻腔全部占满,她下意识感到反胃,却一抬眼看见那一个个悬在房顶上的麻布袋子。
  这个房间跟外面那些都不同,根本没有任何观赏性可言,房间中部摆着一个巨大的篝火,篝火上做了个简易的装置,木材燃烧,就会带动这个装置活动,木材就会再源源不断的加进来。
  底下还加了一个通风管道,看起来很用心。
  季眠强忍着恶心,看着那篝火里面烧起来的绿光,陈腐的气息弥漫在房间里的每一个角落,摆在篝火正上方的那个布袋子渗出奇妙的液体,一滴一滴,落在那吃人一般的火里,连一点火星子都没有溅起来。
  这是……
  禁术:阴阳契。
  身边的女人反应更大一些,她紧咬着下唇,没什么光泽的眼睛里竟然浮现出一抹泪光,她强忍着不出声,竟把自己的唇角都要出了血。
  “都到了这时候,你还不肯出现吗?”
  女人忽地对着虚空嘶喊了一句,喉间哽咽地发涩,声音都变得尖锐。她的神情不复刚才那般从容,甚至变得悲戚,好像有一座巨大的石山将她困住了很多年。
  无法逃脱,无法磨灭,无法断绝。
  “殿下……”
  季眠紧盯着那个从暗处走出来的身影,佝偻的身躯,嘶哑苍老的声音,这不就是那位王婆婆吗?
  老婆婆穿着一个巨大的斗篷,看得出是上好的料子,却不知道穿了多久,上面的色泽都黯淡了许多。她走动时衣角被扬起,掀起一个角,上面的刺绣就这样撞进了季眠的眼中。
  季眠恍然……
  那是苍麓的图腾。
  她,就是那个大祭司。
  第6章 匆忙的收尾
  在季眠离开后没多久,林清也再次来到那个老婆婆的院子。这地方本就偏僻,恐怕闹出什么大动静也不会为人所知,她翻身越上墙头,在院中落地,直奔那个上了锁的屋子。
  林清也将霜降从剑鞘中抽出,用力劈向那道普通的门锁,刀刃和金属碰触的那一刻,火星四溅,甚至林清也整个人都被一股莫名的力量掀飞。
  她缓步后退,将自己的内力灌入剑锋,转身侧斩,将那道剑风送了出去。
  带着寒霜的剑气在行进的路线上结起冰霜,空气有一瞬间的凝滞,在锁头上撞响,破碎的声音跟着响起来,大门被余波直接破开。
  林清也看着眼前场景,颇有些难以置信。正对着门口的位置,是一个诡异的烛台。
  这烛台有三层六角。底部放着六根血色蜡烛,以六芒星的图案排列,中间放着三根鎏金蜡烛,最上方是放着一直纹路繁复的铜碗,里面盛着油状的液体,正上方放置着一直漂浮的纸,绘制阴阳鱼。
  林清也一眼便认出了这阴阳契,抬手拔剑,就要将这阵法毁掉。身后却紧跟着袭来一阵邪风,天边月色被层叠的阴云掩盖,一瞬间失去华光,再次显露出来的时候,俨然已经被血红色浸透。
  目光所及的一切,都好似蒙上了一层血红色的阴翳,伫立在这阴森月光下的,是一个人面兽身的怪物。
  这张人脸林清也并不陌生,这乃是她们救下的女孩的脸。
  也是,寻常人类,怎可能在那种鬼地方活这么久。
  这东西就直直地站在林清也身前,整个人最少是八尺开外的高度,看着林清也的时候需要低着头,一张惨白的脸上爬满了红紫色的纹路,甚至跟随着呼吸的频率在脸上缓慢的爬动着。
  人与妖族之间的恩怨世代承袭,林清也理应同仇敌忾对着这只妖怪大开杀戒……
  林清也只是将手中的霜降收回来,看着女孩说。
  “你要护着这东西?”
  女孩的那张脸略显稚嫩,她张开嘴,露出一对特别长的獠牙,嘴里发出嘶嘶的声响,以威慑敌人。
  看上去并不想同林清也废话,那双长满毛发的手一瞬间抽出一节尖锐的长甲,手上扬着一阵腥臭的血风,径直冲着林清也的方向袭去。
  林清也神色一凛,往后退了几步,后倒下腰躲过一道掌风,有意往将攻势往烛台的方向引。
  妖怪果然在烛台前收住手,转换攻势,滚身上前击打林清也的腿部。
  林清也趁其不备,从腰间取下一只锦囊,她迅速将里面的东西倾倒出来,朱红色的砂制颗粒被她握在掌间,在对方并未注意她手上动作的时候,将其往半空中一挥。
  细小的颗粒立马铺满了整个空间,飞飞扬扬地散布在空气中,形成一道血色的屏障。
  妖怪吸入了不小剂量断喉砂,立马捂住自己的喉咙,往地宫的方向去了。
  ……
  老婆婆走上前,并不理会季眠,伸出手,想要将女人一把捞过去,却遭到对方的激烈反抗。
  推搡间,女人应该是触碰到对方遮掩在厚重袍角下,皱褶老化的皮肤。
  她忽然面露惊恐,将老婆婆的手挡开,自顾自地胡乱摸索着对方的脸。
  她的手从手臂一点一点摸上去,摸到垂落的颈皮,又一路往上,碰到了对方的脸。
  季眠也觉得不对,将目光尽数聚焦在老者身上。她的皮肤并不是寻常衰老可以导致的松弛老化,脸上满是斑斑驳驳的纹路,眉眼间的沟壑像是深山中的无人问津的山沟,全是岁月的沉淀。
  却不尽然,她像是在地狱中的烈火行走数年,一点点变成这样的。
  女人的手在颤抖,整个身子都止不住地痉挛。她抚上老人的眉眼,轻抚对方眼角的褶皱,却又止不住地哭出声。
  “茯苓,你告诉我,这是什么?你身上这些东西是怎么回事?”
  她又迫切想要获得答案,一步步靠近逼问。
  “你这么久不来,是不是就是因为这个?你躲着我,做什么你就要这般躲着我?”
  女人的泪水混着血,淌落在脸颊上,划成两道血痕。
  她的嗓音扯得嘶哑,情绪走在崩溃的边缘。
  季眠的心口蓦地刺痛,好像能够为眼前场景感同身受。心底有什么东西开始灼烧。
  “你说话啊,说话!”
  被女人唤作茯苓的老人家露出无奈的目光,伸手抚上女人的脸,浑浊的瞳孔里面进了些许光亮,用满是皱纹的脸做出了一个宠溺的笑容,极尽温柔的为女人擦拭脸上的泪痕。
  “殿下眼睛一向不好,不要哭。我没事,只是出了点意外,并不会危及性命,殿下放心。”
  “茯苓,收手吧。莫要再作恶了,我都知晓了,那女孩告诉我了,她什么都告诉我了,你骗不得我....”
  “这日日夜夜,难道我会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情况吗?我身后有流矢射中的伤口,那么大,该有多么难看啊。”
  “我只在等你啊,茯苓。我不要这样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