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这话一出,萧烈面色果然沉了下来,他淡淡道:“此事不急,民间尚有父孝三年不娶不嫁,朕是皇帝,更应当以身作则。”
  “是,陛下所言有理。”何懋从善如流改了说辞。
  萧烈被何懋这么快改口逗笑了,他道:“后宫还有皇后的事情,朕自然会去与太后说,你就不要操心了,看你这么小心翼翼的样子……太后在你面前说什么了?还是许诺什么了?”
  “太后没有许诺什么,只是为陛下的皇后人选担忧。”何懋说道,“陛下还是早些与太后说清为好,臣觉得太后似乎打算从世家大族中为陛下选一位皇后。”
  “罢了,我会去与太后说起。”萧烈不以为意笑了一声,“还是帝师一事最为重要,先迎了那帝师,再说其他。”说到这里,他往旁边靠在凭几上,又道,“朕倒是忽然很希望那虞氏子桀骜不驯甚至要行不轨之事,那朕便正好借着此事,把那些世家大族也都一网打尽了。”
  尽管何懋心中也常有这样想法,但他还是劝道:“国朝初立,还是一切以稳重为先,请陛下慎行。”
  “朕知道。”萧烈无所谓地说道,“朕只是偶尔有这样想法罢了。”
  君臣二人正说着闲话,有内侍捧着奏疏进到殿中来了:“渭南太守上书。”说完,他把奏疏上呈到御案上,安静退了出去。
  萧烈拿起那奏疏翻开看了一眼,随手递给了旁边的何懋:“再有两日,那虞氏子就要来了,正好明日准备准备,后日就在城外相迎。”
  “臣这便就去准备。”何懋看过奏疏,如此说道。
  .
  过了渭南郡,还有两日便到帝京。
  虞思命人就在渭南郡多留一日,休整一番再往京中去。
  从平城一路到帝京来遇到风雪天气太多,走了月余,可谓是人困马乏,这样进京总不是什么好事。
  眼下离帝京近了,倒是可以先好好休息一番,再往京中去。
  如此在渭南多休息了一天,虞思重新往帝京去,距离帝京还有数里距离时候,远远便看到了属于皇帝的仪仗,她命人放慢了速度,又叫青豫先往前去打探。
  青豫往前去打探,很快便回来:“姑娘,是天齐皇帝亲自在城外迎接。”
  虞思有些意外,但又不那么意外——既然是太后手书给皇帝请虞氏的帝师,皇帝在这里迎接,似乎并不是什么很出格的事情。
  那么,皇帝既然知道她来了,那么知道她是女人吗?
  心里揣着这样疑问,虞思命车驾继续往前,一直到了城外停下。
  有官员在车外请她下驾。
  虞思扶了扶鬓发,从容掀开了车帘,扶着青豫的胳膊下了马车。
  当下除了风声,似乎其他声音都消失了一般。
  虞思环视了一圈眼前众人,正中间的应当是皇帝,年轻英俊穿着黑底绣龙的常服,周围应当是大臣,穿着褐色的官袍,再后面应当是武将,穿了全副盔甲,与她一路习得的印象相差不远。
  不过他们如此安静,看来是不知道虞氏派来的是个女人了。
  都知道她到了还能提前迎接,却不知道她是女人,还能这么惊讶?
  虞思平静地拿出了太后的手书,命青豫送去给那位年轻的看起来十分骄傲的皇帝,口中道:“臣虞思,奉太后娘娘之请,前来帝京。”
  第17章 心思各异
  冷冷的雪粒拍打在华盖之上。
  太后的手书送到面前了,萧烈才堪堪回过神来。
  他看向了不远处那位来自虞氏的女子,她身披玄色狐裘,头上只用素簪挽了发髻,面上似乎未着脂粉,凛然高傲,一时间竟是叫他迷惑了到底谁是君谁才是臣。
  迷惑过了,他接过了那封手书,然后心底才浮现了本应当最开始就出现的疑惑:虞氏怎么派了个女人过来?
  以及——这一路怎么就没人上书说一声?
  萧烈看向了一旁的丞相何懋,何懋眉头紧皱,似乎是想说什么,也请示地看向了他。
  皇帝和丞相在打眉眼官司,其他大臣们也相互交换了眼神,识趣地闭嘴没人吭声。
  这世间万物一瞬间都安静下来,只剩下北风呼啸依旧,大雪飞扬不止。
  .
  虞思冷眼看着这群君臣,只略一思量,心中已经有了分数。
  她从离开桑乾郡,拿着窦甯的手书一路到京城畅通无阻,路上只派青豫等人去处理过一些事情,没有与其他官长打交道,故而她是女人这一点便被忽视,直到她今天在这里露面。
  若是她是女人的消息老早传到京城,那么皇帝应当老早就有应对,而不是此时此刻傻站在这里面面相觑。
  她应当感谢窦甯,若没有他相助,她无法平安到达京城——若说她之前想过来京城活路只有二成,今天便有五成。
  众目睽睽之下,有些事情就算是皇帝也不能轻易否认。
  有生路,便不能坐以待毙。
  于是她再次看向了人群之中年轻的皇帝,语气平静开了口:“陛下面露难色,是为延请帝师一事为难?若有难处不妨直说。这世上许多事情可以勉强,但师生之谊却无法勉强。陛下若不愿,我打道回府便是——”
  “且慢。”她的话没说完,那年轻的皇帝萧烈打断了她的话,他审视的目光落到了她身上,“你——虞氏为何会让你来京城?”
  “先父虞彻去世三月有余,家兄离世也快有二月,虞氏除却我之外,已无旁人能接下太后娘娘之情前来帝师。”虞思对上了萧烈的目光,她语气不紧不慢,“我自幼随父兄一起研学,自认能担任这帝师一职。”
  “自认?凭什么?”萧烈身后的一个武将迫不及待跳了起来,“你们虞氏简直不把人看在眼里!”
  .
  紧接着,其他大臣们似乎都领会了意思,开始七嘴八舌吵嚷起来。
  “陛下!虞氏公然藐视我天齐,显然是与那逆贼祁氏沆瀣一气!”
  “自古未曾听说有女子能做帝师!此女狂妄!”
  “臣请旨带兵前去平城诛灭虞氏九族!”
  “陛下,不可听此女狡辩!她凭什么做帝师!”
  沸沸扬扬之中,忽然有一个十分与众不同的声音传来。
  “虞公去世三月……我记得当初虞公今年应当也不过知天命的年纪,他当初在京城时候有一儿一女……那你便就是虞公之女……?你兄长虞悫今年也不过二十余岁,为何会离世?”
  众人寻声看去,问此话的却是大将军楼铭。
  虞思也顺着众人目光看过去,从他身上披挂大约猜测了身份官职,口中道:“家丑难言。”
  “当初我曾受虞公恩惠,若是你有冤屈,我愿意为你伸张,陛下也不会坐视不管。”楼铭的语气比较他的同僚恳切许多,“但帝师一事不能儿戏,你不妨想想你父当年行迹。”
  这话说得大气,方才张牙舞爪的大臣们也都纷纷变了言辞,开始善解人意地附和起来。
  “帝师之事便不再提,你若有难处,我们必定替你讨个公道了!”
  “想来是那祁氏行了不义之事,虞氏也是被胁迫,才出了这样的事情,叫一个姑娘只身冒着这样大雪到京城来。”
  “陛下,帝师之事倒是可以暂且放一放。”
  .
  虞思听着这些话,心中却不为所动,她只看着人群正中到如今都还没发一言的皇帝萧烈。
  皇帝为什么要请虞氏中人做帝师?
  因为她的父亲虞彻当年留下的好名声,留下几乎遍布天下的门生故吏,还有文坛领袖一样的号召力。
  现在的天齐缺乏这样的人,他想要借虞氏的名声,聚拢散布各地的读书人。
  征战可以一统天下,但治理天下却不能只靠武力。
  若虞悫活着,哪怕他和她一样年轻,此刻他站在这里,这些人不会在意年龄,便会簇拥着这位年轻的皇帝认下帝师之名。
  他们现在这样多话,不过只是因为她是女人。
  等到这些大臣们都渐渐没了声音,她才不紧不慢开了口:“方才我已经说过,陛下若是不愿,我打道回府便是。”她盯着萧烈的眼睛,“陛下为何要请虞氏中人为帝师,我与陛下一样心中有数。”她从袖中取出了家主的私印和宝印,大大方方让人看到,“我今日能到这里,自然是因为我能代表虞氏。陛下不领情,那便罢了。”
  说完,她扶着子言的胳膊就要重新上车去。
  虞氏的两方印实在有名,尤其魏帝赐给虞氏的宝印,乃是八宝琉璃制成,光彩夺目,在场众人无有不识,此时此刻他们心中如惊涛骇浪一般,不管是什么原因这两方印到了虞思手中,都足以说明眼前这女人不可小觑——是了,能带着三百护卫到京城来的女人,会是什么良善之辈呢?
  众人心思各异,又是眼神交汇。
  而皇帝萧烈再次开口了:“请慢一步。”他上前了几步,手中捧着太后的那封请帝师的诏书,“朕奉太后旨意,见过虞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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