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老皇帝跟老婆斗法那么多年,底下势力被侵吞也不稀奇。可惜了太后,也算女中豪杰,手段是有几分,但看人的眼光委实不行,把狼当成狗养了十几年,最后终被反咬一口。」
  裴阮擦了把冷汗。
  黄书朗的心眼就跟他匣子里的人皮一样多。
  表面倾慕阮淼淼,实则听命于太后,而芯子里,却是在借这些势,以达成自己为心上人复仇的终极目标。
  「这么看,他脑子清楚得很,一点也不疯啊?」
  「咳,阮阮,你都问到这,我也就实话实说了。黄书朗有多喜欢阮珏,就有多憎恨梁元禹,而你流着他们俩的血,叫他爱也不是,恨也不是,十八年,他日日看着你,理智不断在爱恨之间拉锯,只是疯一点,已经算很好了。」
  「后来他下定决心将你送人,又忍不住自虐般窥视你,若是他对你只是寻常养育之情也就算了,偏偏他又对你有点想法。啧——」系统说着摇了摇头,「对心上人的亲儿子动情,既是对阮珏的背叛,又是悖德的畸恋,搁你你也得疯一疯。」
  「好了,你可以闭嘴了。」裴阮已经听不下去了。
  梁英咬牙骂过鬼七,又继续骂叶崇山,“按那匹夫酷烈的行事作风,动他财路犹如杀他父母,最后定然要将医正削成人棍,以儆效尤。”
  “这群人畜!”李先生焦虑地踱了几个来回,干瘦的脸上褶子更深几层,“哎,他当初找上门来,我就不该,不该告诉他那些!本想帮他一把,没想到反倒害了他!”
  这里头还另有一段曲折。医正的青梅竹马,就是死于一场意外发情。
  与李先生,也算同病相怜。
  裴阮磕磕巴巴,“所以,现在就不能让他的努力白费,如果我们用辟玉丹解救更多人,彻底摧毁控制哥儿的教习所,也算是替他报仇了。”
  “哼,解救更多人?!”梁英冷笑一声,“你在做什么春秋大梦?知道炽心草有多难得?母后扶持裴远道成为天下第一的药商,十几年来他搜罗天下,一共也只得两株,而一株炽心草,只能做出三颗辟玉丹。”
  “呵,若是有法子解救,何必轮到你今日才来惺惺作态?!”
  裴阮在心里飞快换算了一下,黄书朗留给他十二粒,也就是说,一株草实际能产九粒,管两年,「不知道灵泉加持能不能提高一下产量和成药率哦?」
  「呵,你要是拉的下脸,一天一do,保管地里的药一天就成熟一茬,一茬千儿八百棵,一棵百儿八十丸,不在话下。」
  「……」
  「现在你连一颗草籽都没有,想这些是不是有些过早?」
  一句话,打击的裴阮蔫头耷脑。
  李先生一见梁英分毫没有援手的意思,只得居中调和,“你们皇室,就一点存货不剩?”
  他深谙师弟磨人的性子,这番要是蒙不到药,他恐怕也得陪着在冷宫养老。
  呸,什么梁英活着比死了有价值,感情那时候那厮就连他一块儿算计得明明白白了。
  个黑心萝北!
  “我没记错的话,先帝在时,为……咳,为得到阮珏,一直用的就是炽心草。”他能这么问,自然是有依据,因为梁元禹曾经不止一次地召集太医院,询问过什么药物能令人对情事上瘾,最好是对某个特定的人上瘾。
  他对阮珏已然疯魔,最后竟从那些口耳相传的远古秘闻中,生出要用炽心草将阮珏炼成他的专属星奴的可怕想法。
  梁英被问得一愣,方知是他小瞧了叶勉。
  宰辅大人跟前,皇室好似已经没有什么秘密可言。
  至此他也不再藏着掖着,“没错,父皇确实秘藏了几棵。”
  他嘲讽地看了眼裴阮,“一朝天子一朝臣,既然新帝想要,我可以给,但是我有一个条件,不知这天下最后的一颗炽心草,能不能换我娘一条命?”
  他的筹码不多,能拿得出手的恐怕只此一件。
  但他并不知道这药草对叶勉能有多少价值,故而刻意摆高姿态,虚张声势,就指望借此一搏。
  太后拨弄发梢的手一顿,终是无法置身事外。
  “英儿!”
  梁英眼疾手快抱住太后,将她所有破绽全都藏进怀里。
  “信不信随你。便是因为这草药绝迹,我手中丹药告罄再撑不了多久,这才铤而走险动了拿捏叶勉的心思。只要他愿意做我的王后,就算我是个哥儿,也一样稳坐皇位。”
  说着,他阴冷地看了眼裴阮,“眠山那次,裴允下药,叶崇山派出刺客,若是没有意外,叶勉重伤后,遇到的会是我,可惜……”
  “唉,可惜你错估了我那师弟脾性,他平生最恨就是被人按头吃草。”李先生神经再大条,提及师弟也不禁叹了口气,“不过,你们也不是不知他秉性,怎么还会想出下药这等馊主意?他自小目睹叶家两任侯爷恶行,好不容易才从深渊里爬出,你们竟然还生出要将他推回深渊的心思,也是败的不冤。”
  “可叹啊可叹,你们与他,都是这世道的受害者,本可以联手推翻这世道,却不想你被命运推着,不知不觉也走上加害者的歧途。在你们动了心思妄图用药、用极品哥儿体质控制他的时候,就输得一败涂地了。”
  “裴阮为何来寻草?不是为了一粒两丸的丹药,而是他懂宰辅大人所想,在替天下哥儿寻找解厄的门路。”
  他难得说出这样深沉的话,裴阮不由对他刮目相看。
  虽然莫名被夸,怪羞耻的。
  「难怪叶勉成天都觉得我不怀好意,原来他身边人确实都不怀好意。这个李老头,还挺懂他。突然觉得他们这对师兄弟有点好磕。」
  「???」系统卡顿了一下。
  「不好磕吗?多疑的大佬,背后有一个既懂他、又包容他的技术牛后盾!」他对这个怪老头十分欣赏,「在这种落后的时代,他可是敢提出腺体割除手术的怪胎诶!跟想要推翻这个污秽世道的叶勉,简直配一脸!」
  「一个不到而立,一个六十好几,你究竟是怎么配起来的???」
  「有趣的灵魂不分年纪!」
  算了,这个宿主没救了。
  相比于裴阮,梁英的神色就不那么好看了。
  整张脸肉眼可见地灰暗下去,他动了动唇,却在看见裴阮纯稚的目光时,又什么都说不出口。
  能说什么呢?
  在他曾经妒忌到发狂,恨不得将这个愚蠢但幸运到异常的弟弟大卸八块时,在他高热将死那人却不曾看他一眼而他苦苦求不到答案时,他从未想过,原来他败的理由,竟是这样简单。
  他藏着一颗真心,宁可用强权、用计谋、用手段去猎取,也不敢轻易地袒露。
  而在长久的患得患失中……他一日又一日在权力倾轧中被同化,与叶勉渐行渐远,亦沦为这秽乱世界里的浊流一捧。
  是他对不起叶勉的教导。
  可惜这醒悟来得太晚,如今他只能抓住一切他能抓住的。
  所以,他昂着头不屑冷笑,“胜者为王败者寇,过去的我没什么好说。你们想要这最后一株炽心草,就答应我的条件。我不止要叶勉放过我母亲,还要保证我和她平安离开京城这牢笼。”
  这事裴阮可以包的。
  甚至不需要叶勉,他也可以做到,大不了就是逃跑的时候多拽两个人头。
  “我……我答应你。”不止答应,他还替梁英想得周到,“我可以放了你们,再给你们一些钱,等判乱平息,你们就可以找个安全的地方生活。”
  此事干系重大,李先生还想阻止,裴阮可等不及了,他心一横,“我……我既然是皇帝,这点权力应……应该是有的,叶勉他也不会反对的。”
  李先生瞅了眼他的肚子,默了。
  对,你只要肚子疼一疼,他确实不会反对,没毛病。
  梁英顺着视线,也看向他的肚子。
  裴阮从小被苛待,生得十分瘦弱,在厚重冬衣的遮掩下,腰身仍旧并不明显,可宫宴上叶勉高调的宣告,叫梁英不得不信,那里真的有一个孩子。
  有一个叶勉甘心承认,并无声宠溺着的孩子。
  以至于连同孩子的母父,也一并宽纵。
  他不怀疑裴阮承诺的可信度。可心中失落与嫉妒,又如野草般燎原,不可遏制。
  “裴阮,我永远不会谢你,更不会祝福你。”
  第50章 短小君
  “药在紫薇宫,但必须由我亲自去取。”
  裴阮有点为难。
  总觉得哪里不对。
  他的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袖口,冷宫漏风的窗棂被北风撞出吱嘎一声巨响,惊得他睫毛一颤。
  梁英见他神色,轻嗤一声,“这皇宫有如铜墙铁壁,难道你还怕我飞了不成?”
  他斜靠在破旧到看不出原色的木屏风上,长眉微挑,满脸不屑,“若是不敢,那便罢了。看来方才你口中放人的话,大抵也不过是一句空谈,我还差点信了你有那能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