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程世英惊疑不定地看着他,他印象中这位二叔可没有过腿脚上的毛病。
  程二叔长满了褶皱的脸朝他笑了笑,露出了一排牙齿,其中镶金那几颗还熠熠生辉,那其余的牙齿已经赫然有了脱落的痕迹:
  “我今天过来……是想跟你道个歉。”
  程世英闻言,面色微变。如今程氏的事情尘埃落定,程氏家族中掌握股权的人员都或多或少得到了自己的份额。楚何给出的条件十分优厚,故而没有人跳出来抱怨。程世英已经很久没有去想当初程泽远联合程二叔算计他的事情了。当然,那并不是一件小事,如果不出程二叔忽然跳出来插手,或许程氏的金融和地产业务会顺利地被卖给郑氏,他们是否会是最好的买家尚且不议,至少程氏不会经历那一系列的股价波动,程世英也不用拿自己的信托基金的钱去填窟窿。
  但程世英很肯定在之前他实施股权稀释时,程二叔和程泽远两个人就赔进去了不少钱,加之程泽远因为硫酸毁了容,他便也没再关注这两个人。
  程世英看着他,竟一时不知道要说什么。要说他心里不在意那是不可能的,但程二叔好歹是他的长辈,现在还变成了这幅模样——
  然而就在这时,程二叔忽然动了。
  只见他杵着拐杖的手微微颤抖,接着弯曲膝盖,颤颤巍巍地朝地上跪了下去。
  程世英大吃一惊,下意识地就要去扶:“二叔,您这是做什么?”
  程二叔却坚定地跪了下去,丝毫没有要起身的意思:
  “世英,这件事是我愧对你,愧对你父亲,也愧对我们程氏先祖——” 程二叔跪在他面前,的确是满脸愧色,竟然还哭了起来:“是二叔不好,猪油蒙了心,跟那个私生的杂种混在一起,你是为了家族好,天天在公司这么辛苦,我们却一点都不体谅你……“
  程世英没有想到他会说出这么一番话,整个人愣在了原地。
  程二叔神情诚挚,仿若真的是悔过了,佝偻的身躯蜷缩在地上:“事到如今,我也不奢望你能原谅我,但是至少要向你道了歉,我百年之后入土才有脸面去见你的父亲和祖父啊。”
  程世英这时候才回过神,垂眼看向他,目光在程二叔痛哭流涕的面孔上细细看了一圈,没有看出作秀的痕迹。但他是因为诚心悔过而哭,还是因为其他别的什么,就不得而知了。
  ”……二叔,您快起来。“
  程世英将他扶了起来,看着老人涕泗横流的脸,皱起了眉:
  “你——”
  就在这时,书房门被敲响,接着门被打开,两个穿着黑色西装的保镖走了进来:
  “程宏辉先生,您的时间到了。“ 保镖道:“请你跟我们来。”
  “好、好——” 程宏辉立即站起了身,杵着拐杖走了出去,在离开书房前还回头看了程世英一眼,嘴唇张了张,似乎想要说什么,却被保镖拉走了。
  程世英在原地站了片刻,才皱着眉向外走。
  楚何站在门口,斜斜地倚在门框边,身上穿着一件黑色的衬衫,更显得他皮肤苍白,眉眼乌黑。
  他正侧着头看向程二叔离开的方向,眼尾落着一颗黑痣,神色微冷。见程世英走出来,才转过脸,眉眼间立即浮现出丝缕暖意。
  “怎么样?” 他伸出手握着程世英的手,温声道:“他道歉了吗?”
  程世英走近,抬眸看了他一眼:“……这就是你说的礼物?”
  楚何这时才注意到他的神色,嘴边的微笑稍滞,垂下眼细细打量他的神色:……你不喜欢?”
  程世英没说什么,只静静看着他:“是你让他来的?你做了什么?”
  他与这些亲戚相处几十年,了解程二叔的性情,知道他这个人是绝对不会突然‘幡然醒悟’的,应该是有什么外力促成了他忽然的转变、而这个外力是什么不言而喻。
  楚何闻言,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道:“我只是让他付出了应有的代价。”
  程世英皱了皱眉,注视着楚何,一时没有说话。这个‘应有’由楚何说出来就很耐人寻味了,程世英了解他性格中偏激的一部分,因此很难界定楚何的’应该‘是否在公序良俗应有的范围之内。
  “这个’应有‘是你来界定的吗?” 程世英缓缓眯起眼:“好像这件事的苦主是我吧?”
  楚何闻言,眉尾一跳,接着微微敛下了眼,浓而黑的睫毛掩盖住了神色:
  “对不起。” 他注意到程世英情绪的变化,干脆地道了歉:“我只是看不过他欺负你,以为让他来道歉会让你高兴。”
  程世英闻言,神情缓了缓,沉默下来。扪心自问,他心里不是没有怨气,但是……见到程二叔今天的行为,再想到背后氏楚何一手安排的这件事,他内心总感到一股不适。
  “……我知道你是好意。” 良久的沉默后,程世英抬起头,伸手拍了拍楚何的肩膀:“只是……以后不要再做这种事了,我不需要。”
  “好。” 楚何立即答应了下来,抬手揽住他的肩膀,低声道:“我不会再做了。”
  第59章 招聘
  程二叔离开之后, 家中又回归了平静。程世英着手去打听了一下程二叔的近况,果然被告知他在程氏被楚何收购之后似乎是输了不少钱,连以前住的房子都变卖了,现在甚至是长期住在程氏旗下的一处酒店里。等到酒店的产业被抵押收回, 下一步还不知道要去哪里。
  至于他是怎么输了这么多钱, 刘其贤也不太清楚。
  “你问我, 还不如问你家里那位呢。” 刘其贤在电话里道。
  他把说出了口, 结果自己先恶寒了一下, 刘其贤也是花了不少时间才逐渐接受了程世英和楚何结婚了的这个事实。他先前没搞清楚状况, 现在终于搞明白了, 原来程世英跟楚何在中学时期就在交往了,后来两个人毕业的时候分手,现在姓楚的不知做什么挣了不少钱, 屁颠屁颠地又跑回来找程世英。
  自从两人结婚的消息宣布, 刘其贤也听说了不少传言。但是他了解程世英,知道他不是个能被强迫的人, 如果他对楚何完全没有感情, 是绝对不会和他结婚的。但这不代表刘其贤就接受了楚何,他还是觉得这个人很晦气, 家世就不说了, 面相也不好, 和程世英并不匹配。
  “我问了,他不说。” 程世英吸了口手中的烟, 垂下眼。
  楚何似乎是察觉到他不喜欢这种’礼物‘, 之后彻底地没再提起程氏的任何人,程世英问过几次关于程二叔的事,他东扯西扯就是不正面回答。
  程世英逐渐察觉到了微妙的态度, 楚何仿佛是认为一些过于’坏‘的事情不应该让他知道,想将他关在一个玻璃罩子里,在真空的环境里保护起来。
  “他为啥不说?不就是为了给你报仇吗?其实我能理解,你那个二叔确实是不像话。” 刘其贤忽然想起了什么,道:“哦对了,那个私生子最近可也不太消停,我前几天还在我家赌场看到他了。妈呀他现在那张脸……我是觉得他不如做完了修复手术再出门——”
  程世英闻言,猛地皱了皱眉:“赌场?“
  ”是啊。” 刘其贤道:“我看他赌得挺起劲的,这件事不会跟你那口子也有关系吧。”
  程世英紧皱着眉头,良久之后才呼出一口气:“我不知道。”
  “唉……” 刘其贤也跟着叹了口气,犹豫了一会儿,忽然小心翼翼地问:“我有几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程世英挑了挑眉,夹着香烟嗤笑了一声:“你装模作样的干什么?要说什么就说。”
  刘其贤难得委婉一回还被骂了,登时气得喷火:“我这不是不想随便评价你们的夫妻感情吗!人家都说朋友的家庭生活不能随便插手!”
  程世英被他左一句’两口子‘右一句’夫妻关系’说得头疼脑胀,无奈地揉了揉额角,道:“你别乱说……我和楚何也不是——” 他说着,抿了抿唇,没再继续说下去,转而道:“你是我的朋友,有什么话当然可以直接说。”
  刘其贤冷哼了一声,心道也是,他和程世英都是多少年的交情了,和楚何能比吗,于是直接道:“我是觉得,楚和那小子性格太孤僻了,阴得慌,不太适合你。”
  “这个人与人之间,谈恋爱是一回事,结婚又是另外一回事。” 刘其贤说着,倒有些认真了:“结婚要找那种温暖的伴侣,会用心陪伴你的,替你分忧解难的,懂得承载你的情绪的。楚何那小子阴恻恻得都不像人,性格那么阴暗……我是不知道你喜欢他哪一点。”
  程世英闻言,有片刻的沉默。香烟在他手指中间燃烧,杳杳烟云往上飘着,模糊了他的视线。
  程世英倒是不介意楚何的孤僻,他身边有太多热闹的人,事实上在中学时期,他还特别欣赏楚何的文静。
  更让他担忧的是两人性格三观上的区别,或许是由于他的身世背景,程世英发觉楚何对于许多事的处理方式都有些偏激,从程二叔的这件事上就可以看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