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鸿胪寺少卿道:“既然都来了,你赶紧进去瞧瞧,有什么误会说开,切莫再羞辱王子!”
  莲采儿那日什么都没做,话都解释烂了,就没人信,她索性认下。打发走鸿胪寺少卿,踱步进四方馆。
  栖恨围炉煮茶,跟平常没什么两样。见来人是莲采儿,他叫人再上一副茶具。
  莲采儿坐下,脸上挂着笑。
  栖恨添茶,杯中袅袅热气朦胧,就听他道:“两月不见我,是不是心情都要好一点?”
  做了两个月的缩头乌龟,任谁要见她一面都难。
  墨黑的眸子中,洁白的倒影缓缓点头,莲采*儿心情的确好很多。
  栖恨黯然神伤,不轻不重道:“你心情好,便好。”
  莲采儿狡辩道:“人界烟火气息浓重,我待着舒心些。”
  栖恨不为所动,转着茶杯,“是殷红他寻叫你舒心。”
  莲采儿讪讪,“倒也不全是。”
  “哦,那就是也有一点。”栖恨捏紧盛着滚茶的白玉杯,上次表明心意,莲采儿打道回府,此后两月,不是对他多有避讳,就是躲着不见。
  上次称病,莲采儿来看他一眼,翻墙便走了,留一干跟随她的道士在四方馆外等到天黑。
  栖恨挑破窗户纸,开门见山道:“你在躲我什么?我让你感到厌烦了?”
  在上天玉京,她答应与天族联姻,躲着他。在人界,答应与他成亲,也躲着他。哪怕栖恨允诺她,二人成完亲后,桥归桥,路归路,她也躲。
  他是退是进,莲采儿都要躲。
  栖恨幽幽诉说道:“还是说,你口中的‘桥归桥,路归路’是去天族再续孽缘?”
  仙族与天族的联姻,在他眼里就是段孽缘。莲采儿上次见他,亲口承认她同天族没有任何关联。
  莲采儿晃着茶汤不喝,相较于殷红他寻面色铁青的栖恨,她更怕见到一面冷着张脸,一面用温和的语气说话的栖恨。
  她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那么在乎栖恨的脸色。
  她下意识便想再解释,道:“联姻只是个幌子,我不是真的要嫁。”
  她闭嘴缄默,又不说了。
  莲采儿在上天玉京干的那些事,上不得台面。妖邪引雷那晚,尧安城的百姓奉她为救世的神仙,而从两百多年前起,上天玉京的其他三族叫她杀戮之神。
  神性至纯的仙族出现一个嗜杀成性,暴掠凶残的神仙,她能是什么好东西?无非是顶着神仙皮囊的杀戮疯子!
  她……烦躁。
  栖恨拣一片嫩茶叶放入口中,细细嚼碎。莲采儿选择转开话题,打岔道:“什么味道的?好吃吗?”
  暮春三月和煦的微风,掠过青丝,栖恨招招手,莲采儿毫无防备地挪动板凳凑近。
  栖恨咬碎那片嫩茶,一把擒住莲采儿的手腕,将人带近。
  莲采儿直觉不是好事,轻信了他。她起身要躲,栖恨另一只手按在她后腰,让两人贴在一起。
  他松开擒在莲采儿腕上的手,转而去捏她的下颌。
  莲采儿吃痛,唇齿微微张开,栖恨趁虚而入。嫩茶苦涩中带着甘甜的清香,流连在两人唇齿间。莲采儿要去推开栖恨,两只手却被带着往栖恨腰间揽紧。
  风炉上的茶鍑(fu)咕嘟咕嘟烧煮,袅袅热气让两人之间的空气愈加焦灼。莲采儿眼尾泛着薄红,眼中水雾氤氲。在她口中侵夺的唇舌微微分开,栖恨抬起她的下颌,腥甜的茶水混杂细碎的茶叶,流入她腹中。
  莲采儿呛咳起来,栖恨搂着她,把脸埋在她颈侧,吸着她身上淡淡的清香。他轻轻抚着莲采儿单薄的背,慢慢为她顺气。
  烦躁!!
  莲采儿莫名的燥热,栖恨黏糊的吐息喷洒在她颈侧,怎么推也推不动,揽在栖恨腰间的手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放下栖恨又要生气,不放这算什么?
  莲采儿始终不懂,哪对青梅竹马的兄妹成天搂搂抱抱,不时还要亲一下的。
  她放弃挣扎,叹气道:“消气了吗,哥哥?”
  栖恨嘴唇上下开合,一下一下刮擦着白皙温凉的脖颈,声音低沉暗哑,道:“我没有生气,我只是……有点想你。”
  莲采儿想去挠麻痒的脖颈,栖恨整个脑袋挡在那里,她不知道怎么下手,便道:“你起来,我脖子痒,挠一下。”
  栖恨两片湿红的唇瓣微张,在她颈侧吻了一下,哑声问道:“是这里吗?”
  “……”莲采儿咽一口口水,沉默。
  栖恨的吻密密麻麻,一路吻到她唇边。莲采儿唇瓣鲜红,挂着晶莹的水痕,栖恨作势就要再吻。莲采儿一个激灵,伸手挡开。
  栖恨那双桃花眼,眼含春波,笑眼弯弯地看着她,柔情得能把人化成他眼中的春水,他道:“别躲,亲一下。”
  莲采儿抵开他的脸,埋怨道:“我从没见过哪家青梅竹马的兄妹间,会这样!”
  她更没见过哪个哥哥,会对自己的妹妹又搂又抱,还亲!
  莲采儿越想越来气,她趁栖恨放松警惕,一把推开他,挪动自己的板凳至一丈远。
  栖恨一愣,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再问一遍道:“你说什么?”
  莲采儿道:“没见过哪对青梅竹马的兄长像你这么厚颜无耻,对自己的妹妹又搂又抱又亲的!搁人界你这叫僭越!浸猪笼都是轻了!”
  栖恨闻言,失声笑起来。莲采儿对栖恨算是能收敛脾气,栖恨再怎么僭越,莲采儿从不恼怒。现在她有种恼羞成怒的感觉,“很好笑吗?你现在进宫请旨,三日后成亲,你回你的东彧,我回……”
  她没想好去哪里。
  栖恨起身,笑着走近,莲采儿挪板凳后退,他进一步,她后退一下。
  莲采儿退无可退,起身要走,“你不去算了,我自己去!”
  栖恨扼住她的手腕把人带回来,柔声细语道:“你在兄妹前加了个什么?”
  莲采儿拧眉,不耐烦道:“什么?”
  栖恨答道:“青梅竹马。你知道青梅竹马是什么意思吗?自幼相好的青年男女。”
  栖恨越说越凑近,最后一句近乎是贴着莲采儿的耳朵,吹着热气说的。他道:“青梅竹马与亲兄妹是有不同的。比如,亲兄妹不可罔顾人伦,行违背伦理之事。”
  他一字一句,说的极慢,震得莲采儿耳朵发麻,“而青梅竹马,天生就该是夫妻。”
  莲采儿顿觉天灵盖被掀开了一样,说是五雷轰顶也不为过!
  栖恨在她耳边轻语道:“你躲着我,是因为,你觉得我们又搂又抱又亲违背伦常。”
  栖恨趁莲采儿一脸懵懂之际,在她唇上嘬一口,轻笑道:“你现在像个小古板。”
  他真诚道:“我一直以来是在向你求爱。男女结发为夫妻,共度一生的求爱。”
  超出兄妹之间的感情,非是僭越,浸猪笼更不可能。
  他松开莲采儿,给她喘息的机会,道:“回到欢都王府问一问,哥哥没有骗你。”
  莲采儿脚底发虚,不等他说完便落荒而逃。守在四方馆外面的道士吃几次亏,也学精了,他们把四方馆几面围墙把守得密不透风。
  郡主这次老实走大门出来了,失了魂一样,一头扎进马车就让车夫快走。前门的道士没来得及发信号,叫上其他道士,朱红马车轱辘轱辘撵远了。
  今日郡主老实回了王府,欢都王见她早早回来,心中奇怪,丢下手里公务,专门到华香院看她又搞出什么幺蛾子。
  欢都王乐呵呵来,郡主愁容满面地迎接。
  “哎呦,我的宝贝女儿,这是怎么了?谁惹你不高兴了?”欢都王比郡主还要发愁,他着急问道:“怎么回事?跟爹爹说,爹爹给你做主!”
  莲采儿摇摇头,“没什么,再过半个月就要离开西极,不舍得。”
  欢都王前两月对谁都黑着一张老脸,这几日对她倒是殷勤,一口一个“宝贝女儿”。
  “不舍得?”欢都王怔怔,叹气,宽慰道:“爹爹劝你不嫁去东彧,你定是不肯,既然做出决定了,便放心大胆地去做!”
  “青梅竹马,天生的夫妻。”栖恨低语的声音,萦绕耳侧,挥之不去。
  莲采儿心乱如麻,他们非亲兄妹,仙族谁不知晓?莲采儿越是想要划出一道明显的界限,走得洒脱,那人越是得寸进尺,欲拒还迎。
  欢都王以为郡主有反悔之意,欲再添一把火,他遗憾地说起从前的事情,道:“你阿娘在世时,时常气爹爹说,帝王之家多薄情,若不是受你外祖父逼迫,她绝对不会嫁给爹爹!”
  他望着莲采儿那张段卿欢的脸,款款道:“你阿娘说的虽是气话,也是真心话。她曾要我许诺,待她生下你,便搬去南境欢都生活。可她生下你后元气大损,终日卧床,尚且等不到你满岁,撒手人寰。”
  迁移南境欢都,最终成为一场空谈。
  念及逝世的王妃,欢都王的泪水在眼眶打转,他道:“你阿娘临走前最后一句话是:“愿吾儿平安喜乐,嫁与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