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接下来的三十分钟度秒如年。
  终于,咨询室的门打开了,他听到了鞠言平静温和的声音:
  “回去小心。”
  鞠然霍地跳起身,朝咨询室跑过去,在门旁,他和一个面黄肌瘦的年轻女人擦肩而过。
  女人在他的余光中拭泪,鞠然咬了下牙,恨不能狠狠给她一个耳光,但他明白这是鞠言的工作。
  鞠然强逼自己忍了下来,他闭上眼睛不朝女人看,以免自己像拳头的眼神擂到她的脸上。
  鞠然冲进咨询室,鞠言淡定地坐在位置上,她转过脸冲他微微一笑:
  “没想到你第一次来,就出现这种突发情况了。”
  鞠然的目光浏览着她的半身,鞠言的手臂被大衣袖罩住了,他连白绷带都没有看见。
  鞠然大步跨过地面上四溅开的花瓶玻璃以及飞燕草,走到鞠言的办公桌前:
  “哥看看。”
  鞠言将手揣到衣兜里:“咬的不深,没事的。”
  “你听话一点行吗!”鞠然急道。
  乔楠和穆晓菲也赶进了咨询室,乔楠道:“鞠医生,我陪你去重新包扎一下。”
  “不用了,”鞠言站起身,“你收拾咨询室吧,我自己去就可以了。”
  鞠然:“我陪你去。”
  银杏叶片大的咬痕在鞠言雪白的手臂上尤为触目,鞠然蹙眉盯着,直到它被白纱布一圈圈地覆盖着。
  包扎完伤口,他们搭电梯回五楼。鞠言下午还有两场咨询。
  看着电梯内壁反照出的眉头紧锁的鞠然,鞠言笑道:“只是小事,伤的又不重,别气了。”
  “这神经病。”鞠然低声骂道。
  闻言,鞠言神色一凛:“不可以这样说我的来访者。”
  “知道了知道了。”鞠然气哄哄地应道。
  鞠言接下来的两场咨询,鞠然都处于风声鹤唳的状态,好在没有再出现危险情况。
  结束了工作,两人并肩走出医院大楼。
  “晚上想吃什么?”鞠言问。
  “吃点清淡的吧。”鞠然拿过鞠言的包挎到自己的肩膀上。
  鞠言扬唇道:“那吃潮汕牛肉火锅好不好?”
  “行啊,只要鞠医生不嫌你哥只爱吃限量款牛肉。”
  -
  在火锅店慢吞吞地吃完饭出来已经是七点多了。
  鞠然明天就要走了,兄妹俩都想多相处一会儿,因而没有选择住酒店。
  鞠言租的房子只有一张床,鞠然就在她床旁的地上打地铺。
  鞠然洗完澡穿着成套的睡衣躺在被褥上,朝鞠言的方向侧着,一只手肘拄地撑着脸,给她讲两个人没有联系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
  作为独立摄影师,本来要想出名就困难,毕竟不是专业级别的,又是完全默默无闻,刚开始一个光顾的客人都没有。
  后来好不容易靠着经营社交账号有了一些人气,没想到很快被人扒出了他曾经和林今世打架的那段视频。
  虽然鞠然属于惨败的那一方,但林今世有些过激的粉丝还是把鞠然的社交账号全部冲了个遍。
  搡了林今世一把的鞠言也被连带着狠狠骂了一顿,好在她们不知道她的身份。
  鞠然哭笑不得地把这些事讲给了她听。
  鞠言很少刷社交软件,这些事还是第一次知道,不过时过境迁,鞠言听了也不觉得生气,只感觉像是在听一件和她无关的八卦。
  鞠言反趴在最外侧的床沿上,静静地听鞠然讲话。
  鞠然就在床旁的地板上,错位的水平线使时间仿佛回到了过去,她晚上害怕抱着枕头去鞠然房间一起睡的孩提时代。
  那个时候她很黏着鞠然,鞠然也不像青春期时那样顽皮惹人厌。
  下雨了,屋檐开始演奏起雨的钢琴曲。
  雨声的加入使兄妹俩有一阵没说话,安静过后,鞠言忽然道:
  “我一个人住之后,有时候做噩梦醒过来,就会想到我和你很小的时候,在你旁边就不害怕了。”
  鞠然不好意思起来:“胆小鬼,都这么大了还害怕啊?”
  鞠言笑了:“也不是害怕,只是有时候做大人太累了,就很想做回被人照顾的小孩子。”
  鞠然也笑了:“我看你是平时给那些患者做心理辅导太累了,来吧,今天哥做一回你的心理咨询师,放开了讲!”
  “不是啦,只有有时候会很想变回小孩子。”
  “……”
  想到今天下午那场咨询发生的事情,鞠然沉默了。
  他静静望了她一会儿,笑起来:“那哥哥答应你,在我这里你可以永远当小孩。”
  在谈话声与雨声中,困意渐渐席卷而来,鞠言无意识地合上眼,保持着原来的姿势就睡着了。
  闹铃还没有响,隐约听见窸窸窣窣的声响,鞠言睁开眼睛。
  略带朦胧的视线中,鞠然已经换好了外出棉服,正悬空提着行李箱预备离开。
  “等我一下,我和你一起去车站。”想起鞠然回程的高铁订在早上七点十五分,鞠言连忙爬起来,她揉了揉惺忪的睡眼,让自己快速清醒。
  鞠然弯下腰去穿鞋:“不用了,你再睡会儿吧。”
  “我送你。”鞠言坚持道。
  -
  六点五十分,清晨的冷风中充溢着淡淡的水汽,雨丝还在飘着。
  进到火车站,鞠然收了伞,对鞠言道:
  “就送到这儿吧,你回去还能再睡一会儿。”
  鞠言摇了摇头:“我平时也是这个时间起的。”
  “还是我的自由职业好。”鞠然笑了。
  “你炫耀呢?”鞠言横了他一眼。
  鞠然叫道:“哥只是心疼你好不好!”
  鞠言笑道:“谢谢关心,不过我挺喜欢我的工作的。”
  时间早,火车站内人还不是很多。
  鞠言和鞠然缓步走到所属班次的检票口旁的铁椅上坐下。
  鞠然犹豫了一下,问道:“比比,今年除夕,你回来过吗?”
  鞠言沉默了一会儿,垂下眼轻声道:“再说吧。”
  从大一那个除夕的争吵后,鞠言就没有再回家住过,除了实习前去搬了一次行李,连新年也不回去。
  鞠然理解地点点头,抬手摸了下她的脑袋:
  “不回来也没事,哥哥会来看你。”
  响亮而清晰的机械女声在火车站回荡:
  “各位旅客们请注意,由清津南站开往玉雾南站的gxxx次列车就要开始检票了……”
  鞠然站起身,单手牵住行李箱,做了个潇洒离去的姿势:“那我走啦!”
  鞠言也站了起来,淡淡笑道:“路上当心。”
  “你也是。”鞠然转过身,牵着行李箱走向等候检票的队伍。
  鞠言驻步在原地,她望着哥哥逐渐远去的背影,眼眶逐渐有些发酸。
  送别的人往往比要离开的人更加难过。
  她揣在大衣兜里的双手被兔毛手套包裹着,那股柔软而温暖的触感,在此刻似乎也在刺激着她。
  鞠言的心里一股欲泪的冲动涌了上来。
  即使医院里的同事们都很好,但有家人在身旁还是不一样的,前几年她心硬惯了,逼着自己不去想倒也没那么难过,可真的当亲人出现在自己面前,那感觉却又不一样了。
  临到闸机,鞠然回过头用拇指冲通道指了指,示意自己走了,注意到鞠言湿红的眼睛,鞠然怔了怔,随后安抚性地笑起来:
  “别难受啊,我到了就给你打视频。”
  他这么一说,鞠言更想哭了,忙背过脸:“你快走吧。”
  鞠然:“……”
  鞠言转过身去,抬起手按去脸上的泪,不想因为自己的情绪影响鞠然。
  忽然有人从身后抱住了她,鞠然的声音从上方传来:
  “哥哥过几天再来看你。”
  鞠言的泪如珍珠断线,她转回身紧抱住鞠然,将脸埋在他的肩上。
  从四五岁时开始有了性别意识后,鞠言还是第一次再对鞠然有这么亲密的举动。
  鞠然的手掌一下下轻轻落在她的后
  背上,他低声一遍遍安抚着:“别难受,别难受……”
  广播响起冷情的提示音:“各位旅客们请注意,由清津南站开往玉雾的gxxx次列车即将停止检票,请乘坐该趟列车的乘客及时检票。”
  鞠然不放心地松开抱着鞠言的手臂:“我走了,你要照顾好自己。”
  鞠言抬手擦泪:“你也是。”
  “放心吧,你自己说的,我可你成熟多了。”鞠然用指弯在她鼻梁上刮了一下。
  看着鞠言的唇边重新泛出了两道小梨涡,鞠然终于放下了心,他微笑道:“我真的走了嗷。”
  鞠言点点头:“快去吧。马上都要迟到了。”
  目送鞠然的身影完全消失后,她才折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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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早起来时,鞠言发觉自己来例假了,去火车站时倒并没觉得不舒服,回程的路上小腹就隐隐地坠痛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