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若不是他将其拦截下来,怕是永远都不知道沈端砚背地里竟还在和靖王联系着。
  楚渊轻嗤一声,这封信却是越看越不顺眼。
  他正欲将纸张放下,兀地,像是被哪句话吸引了注意力。
  霎时间,楚渊狠狠捏紧了信件,手上青筋暴起。
  他死死盯着手中的信,深沉的眸光中渗出可怖的寒意。
  但和前两天的暴怒不同。
  楚渊此时的神情又带着些许不明显的茫然,像是不知道要将这股怒气发泄到谁身上。
  他整个人都宛如被冰封在原地,动弹不得。
  有无数细碎如雨点般的光影在他眼底闪过,像是在挣扎、隐忍、难以抉择。
  又像是在痛苦着什么。
  楚渊骤然站起身,在众多大臣的惊呼声中快步走下龙椅,大步走出金銮殿。
  这是楚渊登基以来第一次提前结束早朝,甚至连句话都没有留下。
  徒留剩下的大臣们面面相觑,一时间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陛下是看过那封靖王的信后才反应如此剧烈的,那封信中到底写了些什么?
  这个问题注定得不到答案。
  常生忙甩了一下拂尘,尖细的声音传下去:“退朝——”
  “恭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等到朝臣们皆退出金銮殿,常生才大着胆子瞥了一眼被扔在地上的信纸。
  这一眼便让他惊得心脏微滞,脸色青白一片。
  那封信恰好停在楚渊刚刚翻到的地方。
  楚应彦语气嚣张又很是幸灾乐祸。
  “前些时日本王收到了沈景铄大将军的求助,他倒是天真,也不想想沈家如今的局势谁还想掺一脚。”
  “不过倒是有意外之喜,没想到皇弟你竟是好沈端砚这一口,早知道本王当年先尝尝他的味道了。”
  “这个暂且不提,本王随意编写了一封信寄到沈府,想来两日前就已到京城。”
  “怎么样,这个礼物是不是深得皇弟的心?”
  “倒是可怜了沈相,怕是被折腾的不轻吧,不知道能不能留条命。”
  “哈哈哈哈哈哈。”
  犹如实质在耳边响起的声音,充斥着嘲讽和恶劣的笑。
  镜面到这里就结束了。
  裴肆之勾起唇角,似笑非笑。
  【很好,靖王果真不是什么干净的人】
  裴肆之原先只是想让兄长给靖王寄信,多少刺激一下气运之子。
  结果靖王这一下还真是甚得他心,直接把任务进度往前狠狠拉上一截。
  时间重新拉回到现在,楚渊刚将药全部上好之后,恰好门外响起了太医的声音。
  “微臣参见陛下。”
  “进来,看看他为何不醒。”
  太医颤颤巍巍走进来,在楚渊目如冷刃的注视下将手搭在裴肆之的手腕上。
  仔细倾听过脉搏的跳动后,太医心下暗叫不好。
  “陛,陛下,这位公子连续高热不退,明日若再不醒,怕是……怕是……”
  还没等太医把话说完,楚渊的神色便变得异常可怖。
  他咬紧着后槽牙,直咬得咯吱作响。
  犹如杀人般狠厉的目光扫过太医,楚渊阴沉道。
  “若是治不好他,你提头来见!”
  太医完全顶不住他这极强的杀气和压迫力,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声音颤抖。
  “遵命,微臣遵命。”
  在楚渊强行胁迫下,可怜的太医压力倍增。
  太医艰难的抹了把汗水,又重新为裴肆之定了药量。
  这次有楚渊在,煎出来的药一滴都没有浪费,全部被喂进了裴肆之口中。
  嘴里弥散不去的苦味,楚渊却连一丝皱眉都不曾出现。
  加大了药量后果真不错,到后来再覆上裴肆之的额头,那里的温度已然稍稍降下。
  只是裴肆之依旧未醒。
  到后来太医简直有种自己命不久矣的感觉。
  他苦着一张脸,把脉的手越来越抖。
  望着裴肆之依旧苍白,毫无血色的脸,楚渊悄然掐紧了拳头,脸色难看至极。
  就当楚渊险些忍耐不下去,准备将这庸医提溜出去,换其他人来的时候,床上静静躺着的人忽地动了一下。
  幅度并不算大,仅仅只是垂在床边的手指颤了一下。
  但楚渊极为迅速的捕捉到了他的动静,立刻上前攥紧沈端砚的手腕。
  那不是错觉,他的确即将转醒。
  在所有人殷切着急的目光下,沈端砚低低咳嗽一声,然后缓缓睁开了眼。
  还没等他彻底看清楚渊的面容,首先席卷而上的便是前些日那晚的记忆。
  不论怎么哭泣都得不到回应的哀求,身后撕裂般的疼痛,稍微一动便浑身牵动的伤痕。
  以及记忆中被彻底侵犯的绝望,模糊又清晰,一帧帧重现在眼前。
  沈端砚下意识将手腕从楚渊的桎梏中收回来。
  曾经那温润漂亮犹如琉璃般的瞳孔变得异常灰暗,毫无光亮。
  “陛下,微臣知错……饶了我吧。”
  “臣不该,不该和靖王通信,不该擅作主张……”
  他抿紧了唇,望向楚渊的目光中尽是祈求。
  像是完完全全放弃了抵抗。
  失去了沈端砚的手腕后,楚渊的手半空悬在床边,很久很久都未曾放下。
  他望进沈端砚暗淡的双眸,心下一沉。
  ——
  第38章
  沈端砚醒后不久,他就立刻想要跪下来求楚渊的谅解,又被楚渊强行按在床上不让他动。
  楚渊只是转头看向太医,眼中神色不定。
  “再瞧瞧他的状况如何。”
  太医重新将手搭在沈端砚的腕上,垂眸片刻后方展露一丝欣喜。
  “陛下,已经好上许多,接下来继续按时吃药即可。”
  楚渊应了一声,随即准备让太医退下。
  他才刚将手抬起来,就察觉到原本安静躺着的人下意识将身体蜷缩起来。
  简直就像是害怕楚渊的手落在他身上一般。
  楚渊眉头微蹙,只是片刻又重新舒展。
  他没有多言,轻声将倚云唤进来。
  “照顾好他。”
  倚云要不是看在他是皇帝的份上,此时真想翻个白眼给楚渊。
  前两天发生的事情还历历在目,在这里装什么大尾巴狼呢。
  倚云敷衍地点了点头,随即立刻绕过楚渊,守在了沈端砚身边。
  同时她还颇有小心机的用身子将楚渊挡住,不让自家大人看到他。
  脸上带着浓浓的黑眼圈和困倦,但依旧尽量展露出笑容。
  “大人,您终于醒了,奴婢快担心死了!”
  沈端砚望着倚云的笑脸,勉强拉回了神志,瞳孔终于慢慢聚焦。
  “……倚云。”
  他的声音生涩而又干哑。
  倚云将沈端砚扶起,半靠在床边,同时小心翼翼避开了他伤痕累累的手。
  “大人,喝点水吧。”
  倚云端过一碗清水。
  就在沈端砚将注意力放在水碗上时,谁也没有发现楚渊悄无声息从殿门走了出去。
  也许倚云发现了,但她一点也不稀罕知道楚渊此时想干嘛。
  喝过水后,沈端砚的精神状态才好了一些。
  倚云转身将碗放下,再次回过头的时候却发现大人有些过于沉默了。
  他的视线放在了自己垂在床榻边的手,久久不言。
  那里有一条贯穿整个手心,长达五六厘米的口子。
  已经不再流血,但依旧扭曲丑陋,仿佛一条蜈蚣横跨在上面。
  倚云心中一惊,连忙用状似轻巧的语气道。
  “大人,太医说过了,您的手只要好好上药,日后便能渐渐好起来的。”
  沈端砚垂下眼睑,语气不温不凉,淡淡应了一声。
  *
  自从沈端砚醒来之后,虽说他的高热退去,但状态却变得不怎么样。
  他开始变得嗜睡,每天清醒的时间很短。
  而且即便是清醒的时候,情绪波动也平淡异常,除了倚云主动开口询问,其余时候都是沉默着的。
  那个温润如玉,和雅守礼的丞相似乎一去不复返。
  倚云格外心疼着沈端砚,但又只能眼睁睁看着,别的什么也做不了。
  楚渊偶尔也会来偏殿。
  每次楚渊来的时候,沈端砚的确会有别的反应,但都不怎么妙。
  他会抿紧苍白的唇,一遍又一遍重复着自己做错了。
  最开始楚渊还想要尽量安抚一下沈端砚,但他的每一个举动都会激起对方更剧烈的反应。
  到后来倚云完全不避讳尊卑了,像母鸡护崽子一般,恨不得对楚渊怒目而视。
  就连太医都隐晦的表示,最好给病人一个安稳平静的环境,方便养伤。
  楚渊当时是什么表情,没人敢去窥视,只知道整个殿内的温度都冷了一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