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秦思昭黑了脸,默默地去找了戒尺。
  待他回来时,那李大牛已经扒在了陶金荣身上,他果断拎着他的领子把他提了起来。
  他捏着他的手,扬起了戒尺。
  三下清脆的响声之后,屋子里便响起了嘹亮的哭声:
  “哇——你凭什么打我!我只是想和我娘子玩,我有什么错!”
  陶金荣气得伸手去拧这小鬼头的耳朵,骂道:
  “小兔崽子,谁是你这小崽子的娘子?看好了我是你姑奶奶!”
  “哇——”
  挨了一顿骂,李大牛哭得更惨了。
  可他却发现,不管他哭得再惨,这里也没人给他送上好吃的好玩的来哄他,渐渐地便止住了尖锐的哭叫声,开始一边啜泣一边说:
  “我爹当官,说是皇帝要来,怕我添乱,说要把我送到夫子家……可我就是想看看那皇帝长什么样,是不是两只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
  “若是看不见皇帝,看见漂亮姐姐也是好的,可是为什么长得这么漂亮却一点都不温柔啊!”
  秦思昭眼睛一瞪,那小孩便缩了缩脖子,老老实实站着,再也不敢哭了。
  当夫子的确实自带一种威严。
  顾时要去县丞家里做客?这实在是桩稀罕事,但顾时做出什么事来,陶金荣都不觉得奇怪。
  她的双眼蒙上了一层忧虑,却提高了嗓门说道:
  “李县丞真是英明,赶紧把你这样的小崽子送走,不然有十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第92章
  李大牛眨了眨眼睛,这孩子的眼睛其实挺大,但因为胖的缘故,一双黑灵灵的大眼睛被脸上的肉给挤得小了。
  “每个大人都喜欢我,说不定那皇上也喜欢我,给我买好多好东西吃呢。”
  他忽然扑到陶金荣的怀里,猛地一抱。
  “漂亮姐姐喜欢不喜欢我呀?”
  还不等她反应过来,秦思昭就直接挡在了她的前面,抢先把这小鬼头推开,摆出了一副夫子的架子:
  “李璋,你也大了,懂不懂得要尊重女子?不能举止轻浮?”
  他掏出了戒尺,冷冰冰地问:
  “还敢举止轻浮,莫非是皮痒了欠打?”
  李大牛吓得缩了缩脖子,退后了几步,说:
  “不敢了,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他乖乖地跟着秦思昭走进了书房,秦思昭拿出了笔墨纸砚,淡淡说道:
  “把《大学》尽数默写一遍吧。”
  他语气轻飘飘的,就像是在谈论今天的天气,可听在李大牛耳中竟如惊雷一般。
  他连抄都抄不齐全,更别说默写了,李大牛瞬间面露难色。
  “夫子……我……我……”
  “握笔姿势不对,是不是该打?”
  坐在书桌上,李大牛一下变得冷汗森森,时不时开始打着摆子,一直抖腿。
  “怎么?默不出来?那便把《大学》抄上三遍,好好长长记性吧。”
  他从书架上拿出了一卷书,放在书桌上。
  “抄完了再吃饭。”
  李大牛吸了吸鼻子,认命地开始抄起了那卷书,抄着抄着,便传来一阵饭香,他的眼泪从嘴角流了出来,没忍住擦了擦,继续饿着肚子抄书。
  终于抄完了!正好赶上了饭点!
  他甩了甩酸痛的手臂,直奔饭桌。
  他一边往嘴里扒饭,一边说:
  “夫子,我爹说……那皇上来得很急,也不知道为何这么急,反正就是……除了我爹,这个县里没人有条件招待,我爹在这个县里最厉害呢。”
  “吃饭不要讲话,专心吃。”
  秦思昭只瞥了他一眼,他便噤声了。
  他给李大牛收拾出来了一个离他的卧房最远的房间,把他带了进去,说:
  “你就住这里吧。”
  “夫子,这里空荡荡的,我一个人害怕。”
  “你大了,应该习惯独处,晚上不要来打扰我,难道你半夜还要去找人陪么?”
  他诚实地点了点*头,说:
  “我奶娘每晚都跟我一起睡的。”
  “那你爹娘呢?”
  “不知道。”
  秦思昭看着这孩子顽劣的样子,略微有些头疼,这李县丞是不是在小地方当惯了地头蛇,霸道得很,实在是给他添了一堆麻烦。
  至少也该派个人来看着点这崽子,说实话他和陶金荣的年纪还当不了这孩子的爹娘。
  “你克服一下,自己睡吧,睡不着就自己趴在被子里悄悄哭,别来打扰我。”
  孩子委屈巴巴地躺在了床上,秦思昭扶着额头想,自己明天就得叫个人去李县丞府上,好好抱怨一番,再从他府上叫个人来伺候这个小祖宗。
  还好他没有头疼太久,李大牛的奶娘马上就来了,身上大包小包,拿了一堆东西过来。。
  “秦夫子,您叫我钱大娘就行,这孩子不能离了人,吃东西还挑嘴,老爷夫人本来想磨炼磨炼这个孩子,可到底还是不放心,吩咐我陪着他。”
  秦思昭只淡淡地把她带到了李大牛的房间。
  “好的,您别叫他打扰我休息就好。”
  “麻烦您了,这是茶叶,原本是贡品,今年也不要了,您拿去喝吧。”
  秦思昭不禁苦笑。
  真不知道这李县丞是怎么想的,把自己家的孩子送到一对新婚燕尔的夫妇家来,真是碍事极了。
  好在还派了个人来看着点他。
  回到卧房,秦思昭的第一件事就是关窗关门。
  “阿昭,好闷,好端端的你关窗关门做什么?”
  秦思昭回头看了她一眼,嘴角勾起一个笑容,长长的睫毛微微压了下来,压出了一片阴影。
  “当然是因为怕被人听去了。”
  他吹灭了灯,一步一步地向着她走了过来,她抓着他的手腕,把头埋进了他的肩膀。
  ……
  顾时已经数不清泠川死去了多少个日头,他只知道,自己已经恢复了理智,从那过度的癫狂里恢复了过来。
  他已经可以从容地处理好政务,然后便有了片刻的自由……他已经一刻都待不下去了,他每日都特意要绕着琮翠殿走,不去看,不去想,只把自己囚禁在一个怪异的身份里。
  只有舌尖异物带来的痛觉,每时每刻都在提醒着他,泠川已经死了。
  她是这个世界上和他最亲密的人,也是最恨他的人,这毫无疑问是对他人格的一种彻头彻尾的否定,就连和他最亲近的妻子都恨他,那他想必是个一无是处的人,活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意义呢。
  他想,泠川不仅死了,还死在去找另外一个男人的前夕,而那个男人对此根本一无所知,这根本不公平。
  顾时冷笑了一下,轻轻咬了咬穿过舌头的银钉,秦思昭应该是爱着她的,如果他知道她死了,一定会痛苦欲绝,这样他便可以高高在上地品味他的痛苦了,想必他的痛苦也能给他带来些许的安慰吧。
  他一定要亲口告诉他这个消息,想必他脸上的表情一定很有意思。
  他等不及了,便快马加鞭,赶到了这个小县。
  县丞十分谄媚又受宠若惊地接待了他,他不敢拿出太奢侈的东西,又不敢拿出太差的东西来,他哆哆嗦嗦,进退两难的样子给了顾时一种凌驾于他人之上的快乐。
  曾经他不需要这种低级的快乐,现在也不得不仔细品味起来,就像一个富人忽然破产,连一丁点大米都要珍惜起来似的。
  他用凹陷且带着暴戾的双眼,轻轻瞥过他,欣赏着他膝盖的战栗,问:
  “你可知道这个县出过一位状元?”
  “这……小的不知,小的不知……”
  “秦思昭,你可知道么?”
  顾时有些不耐烦。
  “自然知道,自然知道,小的有一犬子,甚是顽劣,便送到他那里管教一番。”
  “派个人带我去他府上。”
  “陛下,您若是要找他,倒不如我派个人把他叫来您面前吧。”
  “不必,我亲自去他府上。”
  “这……犬子顽劣,恐怕惊扰了您……”
  他吓得声音发颤,哆哆嗦嗦地跪在了地上。
  “现在天色还早,找个人带我去。”
  “小的亲自带您去吧。”
  “你没听见吗?找个人带我去。”
  几个家丁颤颤巍巍地对视了一番,谁也不愿意出这个头。
  “二狗,你带陛下去吧。”
  李县丞伸出一根如枯柴一般的手指,点出了平常和他儿子关系最好,总是玩在一起的那个家丁。
  “是……”
  二狗已经吓得哆哆嗦嗦,扑通一声跪下领命。
  他一介村夫,何曾见过这个阵仗。
  ……
  正午时分,陶金荣刚刚睡醒,匆匆忙把散落满床的衣衫穿上,一扭头,便从窗户里遥遥地看见了一个身影。
  她吓得赶紧捂住了自己的嘴,生怕发出尖叫声。
  那人的身形和顾时很相近,脸她没敢看清,只是消瘦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