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秦思昭……真是我的好徒儿啊……师父也不白疼你一回……”
  他走到药柜前面,掏出几瓶漆黑腥臭的药汁子,塞子一拔开,满屋尽是腥苦之气。
  乌头师父当着秦思昭的面,把几种药汁子混进了一个茶缸里,瞬间激发出一种辛辣刺鼻的气味,秦思昭却不敢多皱一下眉头,只维持着那副恭敬的假面。
  他鼓起两个眼睛,就像一只癞蛤蟆成精了似的,张开口桀桀阴笑着说:
  “你坑害师父数次,今日便为师父试一回药,也算尽了你徒弟的本分,不白做一回师徒。”
  他双手把那茶缸塞到秦思昭手里,阴恻恻地盯着他。
  第72章
  秦思昭毫不犹豫地将那一茶缸的药尽数喝了下去,乌头师父的脸上只挂着那种阴恻恻的冷笑,两只眼睛如同癞蛤蟆一般鼓起来,看着他。
  “原本为师看你家贫,又无依无靠,人也聪明勤快,便愿意收你为徒,结果你从我这儿拿了两年月钱,便一声不吭地去科举,入朝为官。”
  “也罢,看你中了状元,前途无量,为师也高兴,本以为你是功成名就了回来看为师,结果你却是给我灌醉了,只为了偷看那假死药的配方!”
  “罢了……罢了……真想偷师也就罢了……”
  乌头师父气得直直吐出一口血来,那血剑窜出了一尺之远,啪得一声落在地上。
  “可你费尽周章,竟然是为了一个女人!一个有夫之妇!皇帝的女人!你小子怕不是疯了不成?”
  他擦一擦嘴角的血,又换上那副阴森森的面容。
  “这是我精心配置的剧毒,毒发而亡总比事情败露后,被皇上千刀万剐了强。”
  “秦思昭啊秦思昭,这是为师给你的最后一课,你若是无法在三炷香的时间内调配出解药,你就去死吧!若是能调配得出来,你便出师啦。”
  秦思昭捂着胸口,不停地往外呕出血来,他用全身力气从地上爬起来,忍着蚀骨的疼痛。
  他先是去拿了两样催吐的药,拧紧了眉头,憋着气把药咽了下去,直接把刚才喝下的药连带着血一起呕出了大半。
  呕出来后,他便精神好了些,冷静地开始在自己脑中检索着。
  药有君臣佐使,恐怕这药里最毒的“君”便是乌头。
  乌头师父冷笑着看着秦思昭拖着病弱的残躯在药架上下搜索着。
  他不可能活下来。
  他根本就没在药架上放解药。
  乌头师父忽然瞪大了双眼,秦思昭他竟然用了另一味剧毒的药材!
  他是想干什么?以毒攻毒?还是嫌自己死得不够快?
  秦思昭撑着最后一口气,走到屏风后面,快速地脱掉了全部衣服,开始自己给自己施针。
  “就算你使得鬼门十三针,也救不活自己。”
  乌头师父站在屏风的另一侧,刻薄地说道。
  “我早就已经把假死药一事报告上去了,为师再也不想给你收拾烂摊子了!你就算活下来,也得等着被凌迟,师父赐你毒药是疼你。”
  “咳咳咳……”
  此话一出,秦思昭像是丧失了求生意志一般,拼命地咳嗽了起来。
  乌黑色的血不停地从胃里涌上来,呛进他的口鼻。
  他瘫倒在了地上,如同死尸一般。
  “哼,我看你还是死了吧……”
  乌头师父冷笑。
  “不……我……我不能死……”
  一个微弱的声音从碧绿屏风后面传来,秦思昭呼吸急促,没有放弃,用全身力气继续给自己施针。
  他的手臂弯成一个奇怪的形状,在针刺自己的脊背。
  他把针的一头刺进自己的指腹,又发狠生生把手臂掰断,用另一只手控制着那只脱臼的手,给自己苍白的脊背施针。
  乌头师父见状气急败坏:
  “此毒乃锥心之痛,其痛苦甚至胜过妇女生产,如此不体面,你为何非要苟延残喘?”
  他只答:
  “我的命能换她的命。”
  “死到临头还不悔改!你快点去死吧!”
  乌头师父彻底气急败坏,头发散乱下来,状若疯癫。
  “阿弥陀佛我是个阉人,真真的六根清净,才能平心静气地研究药理。我看你全是那孽根惹出来的祸害!我真该阉了你,让你清醒清醒!彻底冷静冷静!”
  血已经彻底浸透了他的前襟,秦思昭几乎没了人形,如同一个断了线的人偶一般,摇摇摆摆地站了起来。
  他靠在墙上,能动的手握住脱臼的那只手,使劲一顶,把脱臼的手臂复位。
  “你这正骨的功夫倒是不错。”
  乌头师父的脸上似乎开了个大染缸一般,青一阵白一阵。
  “我解开了。”
  秦思昭吐了吐口中的血沫子,双眼充血地看着乌头师父。
  他给秦思昭把脉,面色变了几变,哄然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你小子……不过是暂时用另一种毒把这种毒压制住了而已,最多就只能撑一年,最后还是要尘归尘,土归土……我的毒可没那么容易解开。”
  “一年就足够了……”
  秦思昭无奈地摇了摇头。
  “哼,正好你是我这毒的第一个实验品,便留在这里给我试药吧,也算是替陛下行刑了。”
  他虚弱地吐出最后一口黑血,侧歪到地,双眼发虚坐在地上,发出微弱的声音:
  “师父请便。”
  “哼,像条死狗一样,肖想着皇上的女人,她在宫中要什么没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天天地如鱼得水颠鸾凤,能看得上你这个死德行?”
  “她爱我……”
  乌头师父气得跳脚,披头散发,状若疯癫。
  “呸!什么爱不爱!死不悔改!我看你就是想女人想疯了!把主意打到天家头上去了!胆敢和皇帝老儿的女人偷情!真应该一刀子捅破你的肚子!一棍子打断你的三条腿!回头下点药给你弄成个不举,叫你再肖想那些不该想的!”
  他破口大骂后,猛地摇了摇头,打绺子的杂乱黑发甩在了一起。
  “你这小子……没救啦……没救啦……赶紧去死吧……”
  秦思昭不语,只擦了擦嘴角的血。
  若是他真变成了个阉人,是不是就能光明正大地陪在她身边了呢?
  想想似乎也挺不错的。
  ………………
  琮翠殿内,泠川正对着镜子蹙眉,若是她这些日子待顾时亲热一些,秦思昭是不是就安全一点?
  从前她对顾时好,只因为她喜欢他,若是对他不好,也只因为他惹恼了她。
  她甚至都对着顾时撒不得谎,她如此的单纯,纯粹,就像一杯透明见底的白水,拿起来随手便能尽数喝进肚里。
  所以顾时也从不怜惜,拿起便尽数喝了,喝了六年,倒是解渴。
  可她现在已经学会撒谎了,她对顾时的感情竟然也已经变得不纯粹了,她不再因纯粹的喜好去对待顾时,而是换上了一副预制好的脉脉温情。
  也怪不得他要醋得发疯。
  可是她心里有了别人后,顾时反而开始珍惜她,讨好她了。
  真是个贱骨头。
  泠川的内疚尽数平息了之后,随即又沉浸在有秦思昭作伴的回忆之中。
  金盏的敲门声打断了泠川的回忆。
  “姑娘,外面说是有急事要通传陛下。”
  她的声音先是放慢了,随后又加快,恨不得一口气把所有话全倒出来似的。
  一会儿看看左,一会儿看看右,表情十分犹豫。
  泠川发现她生了点皱纹,心中忽然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
  “有什么急事非要现在说,要不回头再说吧”
  “这……恐怕得陛下来拿主意,您是说了不算的。”
  “那你先出去,回头我再告诉他,他现在去沐浴了,不太方便吧。”
  金盏转过身,悄悄翻了个白眼,这个泠川连她都要放着,可真护食,怪不得这么多年顾时连通房丫头都没有一个,可真是惧内。
  “真的是要紧的急事,您快点去催催陛下吧。”
  “是什么急事?是政事上的,还是私务上的?”
  她装作一副关心的样子,揣着手,像个贤明的皇后一般落落大方地问道。
  “这……恐怕我是不太好跟您说……还是麻烦您赶紧去浴室里催一催陛下吧……”
  金盏真是左右为难。
  泠川叹了一口气,
  “好吧,那我去催一催他便是了。”
  她脱了繁复的外衣,卸下了头上的珠翠,只穿着中衣走进了浴室。
  顾时正独自泡在浴池里,露出宽阔结实的背部,修长如仙鹤的后颈。
  他的黑发已经尽数湿了,披散下来。
  本身浴池里的蒸汽就让空气变得稀薄,这浴池里的香气更是熏得泠川的头一阵一阵地晕,他究竟是怎么待在这种浴室里洗澡的,就不怕忽然窒息,晕倒过去吗?
  她只怕那要紧事与假死药有关,便有意拖延一阵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