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周烟牵住陈觅的手,紧紧攥在自己的掌心里面,她迎上陈觅躲闪的目光,坚定地说道:“陈觅,我是你的爱人,不是朋友也不是419的对象,如果你难受,是不需要压抑自己,可以抱住我痛痛快快哭一场的。”
  陈觅一开始对周烟的话有些抵触,但说到后面一颗心又似一捧泥一样随她搓捏揉扁。
  “你很讨厌!”她眼眶发红,把周烟抱在自己的怀里,“其实皱泅并不想分手对不对,爱一个人偶尔会感觉到累,但还是爱着的对不对?”
  周烟轻拍她的背,“对,所以皱泅遗憾一辈子,为什么自己当初要冲动跟自己的爱人分手。”
  “那你会吗?”她眼眶红红,泪珠在不停打转。
  周烟笑:“她是她,我是我,她手撕渣男脚踩小三,五年不到的时间把玩具工厂沦为己有。我嘛,不但要为生活焦头烂额还丢了工作。唯一的不同就是我知道她犯过一个多大的蠢,并且引以为戒,绝不会让自己产生相同念头。”
  听完这话,陈觅没顾自己哭完还堵塞的鼻子,连忙凑过脸去吻周烟,泪痕斑斑在她脸上还没干,可感动总需要找个方式发泄。
  她们愈发沉迷,难舍难分。
  然后,陈觅的鼻子吹出了一个大泡泡。
  第39章
  七月中旬的某个一天,陈觅收到谢如竹的来信。
  寄信时间是上个月末,地点来自西南的某个偏远山区,遥遥路途使牛皮黄的信封发皱,黑色签字水笔写下的姓名地址也一道起毛。
  陈觅坐于卧室床边的书桌前,下午跟白铜水一样的阳光毫不吝啬它的光芒,拆开信封,见字如面,她也好奇有段日子没见的谢如竹最近过得到底怎样——
  “陈觅:
  最近一次写信还是在小学的时候,老师考试要求了解最基本的书信格式,比如开头的问候,结尾的致辞。但你是知道我的,读书那么难的一件事情,更何况还是语文这种跟我八辈子不对头的科目,早在毕业的时候,我就把所有知识礼尚往来还给老师了。所以目前正在阅读这封信件的陈老师,还麻烦您能别那么挑剔,嫌七嫌八,实在不行,就当我这信件格式的分数全扣掉好了。
  你还记得汽车站前告别的那一晚吗?当时你问我要去哪,说实话拎着一袋行李的我真不知道,就感觉很累,很想回家。之前跟郑伯俊在一起的无数个日子里,我经常感觉到疲累,但没一个地方能够给我一种家一样能自在落脚的安全感。我想家想爸妈,就像当初幼儿园跟人打架,灰头土脸永远都有能哭诉的地方那样想。
  可现在的我,说要跟爸妈断绝关系的我,他们还能接受吗?
  我不知道,所以我打算就偷偷回去看他们一眼,算给自己的一场放纵。
  在动车站二十四小时营业的书店内,为了打发长达六个小时的车途,我随手买了一本白先勇先生的《孽子》,也是被腰封浓墨重彩的广告语吸引(不过后面我真的很后悔买这本书,看完真的太难受了!!!)。
  世界没有极致的圆满,上帝在给予你一样东西的同时也会拿走你另外一样东西。
  我拥有了郑伯俊,但却永远被家庭关在外面。
  哈哈,那时候坐动车上的我混得真惨,没爱人没家人,灰头土脸,如果不是身份证上略带朋克的造型,检票员可能还以为我是打哪来的流浪汉。
  反正不管怎么样,六个小时腰酸背痛要人命的车途,另外我后面那位中年老大姐真的好缺德——她把脱掉鞋子穿着袜子,还有味道的脚翘在我的椅背上!!!啊!我到现在还对那个味道记忆犹新,你知道我使过多少次眼风了吗?斜着眼睛珠子不断往后瞪的样子,时间太长吓得列车员跑来问我是不是犯了什么没及时吃药的病。
  为了那个没素质的老女人我还偏了题,更气了!!
  总之经过一路的颠簸和心酸苦雨之后,我终于在那个朝夕相处二十多年的城市下了车。不过近乡情怯,越是距离靠家的坐标更近一点,我越能感觉到自己的畏惧和害怕。
  还差点从动车站出来以后,折身重买通往另外一个城市的票。
  不过转瞬之间的想法,很快付之一炬,我打了个车先到一家宾馆订好房间(暑期旺季差点没订上房),长时间的劳累奔波又各种琼瑶式的内心纠葛,等我打开房间以后早已没力气去做其他事情,扔下行李,倒在床上再睁开眼的时候已经第二天的凌晨五点。
  凌晨,又是凌晨,只有失眠的人才在凌晨睁眼,拥有整个城市属于他一个人的孤独感。
  我想哭,但又觉得泪没必要流。
  在浴室内简单梳洗,换上干净衣服,胡子懒得刮,反正也只是写琐碎的胡茬,粗略看像下巴脸颊印着一层阴影,没男人我打扮给谁看,就随它去好了。
  从醒来决定回家的那一刻起,其实我的胃部一直都在抽痛,很奇妙的难受感,我强迫自己喝下一碗粥吃掉一个包子,早点铺的老板娘问我是不是做了什么犯法的事,不然为什么看上去心虚成这样,她还很善良,劝我去自首。
  所以我决定以后无论有没有男人我都要好好刮胡子!!!
  早晨的城市还没醒来,一片光景难得慢悠悠,不用看车道堵塞,能在柏油路面上安静自在地走,行人也少,开的店面都是早餐铺,但这片宁静却与我无关,啊啊啊,讲真那时候我超紧张的,手上一直狂出冷汗。
  我就像一个偷窥狂一样摸到自己家的小区里面,值班的保安大叔刚开始还没认出我,盯着有好一会儿,才说:“你小子搞艺术搞成这个样子,果然,艺术家就是艺术家,很独特很独特。”
  嘁——他当我是白痴啊,以前上学的时候每次出小区他都夸我有个性,结果转身又说我看着像神经病!
  果不其然,等我找借口溜走的时候,他又跟他旁边新来的值班小哥说:“好几年没回家,如果不是因为身上的新衣服,我差点要把他当流浪汉赶。”
  哼,辱没我的帅气了,老男人不能欣赏我独特的美,但是他旁边新来的保安小哥好帅,啊——面容清秀单薄的衣服下面能看到几块肌肉勾勒的曲线,确认过我眼神,是我感兴趣的男人,那该死的老保安瞎说什么话,扣掉我初次见面的印象分。
  现在回想真是更气了!
  但当时的我没有心情理会这些,我偷偷摸摸绕着家楼下走,想躲在一个角落里面等我爸妈会不会出来,他们也许是去买菜也许是去晨练,但不管怎样,让我看一眼就好。
  一眼,一眼确定他们没有我也过得很好,一眼,一眼看完我就走。
  差不多过了十五分钟左右,我看到我爸拎着几袋青菜回来,他跟从前比老了很多,头发灰白,鼻梁夹着副棕色的老花眼镜,我记得明明离家之前他只在读书看报的时候才会戴,但没想到现在他已经离不开它了。
  他们看上去应该过得不错,除了无法控制日复一日的衰老。
  陈觅,当时我不想哭的,但眼泪却没法控制地一直流,爸爸的样子在视野中被泪水模糊,看不太清,我拼命哭又拼命擦泪,不断重复,我发现爸爸不知在找寻什么,东张西顾,理智告诉我现在要走,继续待下去随时都会让场面变得难以控制且格外难堪。
  但我走不了啊陈觅,我觉得自己有够混蛋的,那么多年,那么多年对父母不管不问,连通电话都没有,他们是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情,让我能对他们那么残忍。
  你知道吗?原来思念并不会因为看见他们的脸而遏制生长,反而更是加重对我的折磨。
  就在我以为自己即将疯掉的时候,爸爸忽然朝我这个方向瞥了一眼,我当时连泪都不敢擦,呼吸也是小心翼翼的。
  那是我能安静离开不被发现的第二个机会,但我真的舍不得走,我好想他,我想他思考时不自觉皱下的眉,我想他叫我名字谢如竹三个字的掷地有声,我还没看到我妈,她微胖,一直说要减肥,但我已经觉得她很美了。
  也许就是因为迟疑,我被我爸当场发现,他几乎是朝我跑过来,手上的青菜掉在地上,他没管,只不停地喊:“如竹,如竹……”
  声声凄厉,如锥我心。
  你不懂,他那么严厉的一个人,哪懂温情,听我妈说自我五岁以后他就没有去姓叫我,永远都是谢如竹,开口说话像在训斥。
  我要走,但脚步不动。我看到我爸同我的距离拉近,预计中的一巴掌没有等到,他忽然张开双臂将我紧紧抱住,也在哭:“儿子爸错了,你别走……回……回家吧。”
  对,回家,我一直都很想他们,也很想家。
  后面的事情说出来蛮丢脸的,我们两个大男人抱在一起哭了好久,等我妈拎着一大袋菜回来看到我又站在小区楼底下,三个人抱头痛哭又好久。
  周围相熟的邻居知道一些关于我们家的情况,还特地煞风景地跑过来打断说:“是不是接受一段电击治疗法以后,你们家如竹终于恢复正常不爱男人了,也亏你们夫妻把他送去那么多年,总算苦尽甘来熬出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