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按理来说,自家人应当最好拿捏,但萧柯却没有第一时间答应,不知是在权衡什么。
  一时间朝野上下一片寂静,群臣观天望地,没人敢妄言,耶律璟看着眼前这一幕都觉得荒唐。
  若非他还在上面坐着,这大辽的朝野不是成了他萧柯的一言堂。
  只有佛珠滚动的声音在回响,耶律璟故意松手,只听啪嗒一声,珠子落到地上。
  内侍跪地想捡,却被他抬手拦住,脚尖点了点那珠串,把它往旁边拨了拨,站起身,一步一步走下来,到离萧柯半米之外站定。
  “萧相不语,是觉得本汗不堪为配,耽误贵府千金了?”
  耶律璟唇角带笑,只是这笑意不达眼底,在萧柯的角度看,怎么都像是挑衅。
  这话一出,殿内群臣跪了半数,剩下那一半也随之跪下,高呼,“大汗息怒。”
  “谁说本汗动怒了,这不只是,在问萧相的意见吗?”
  说着没动怒却也没让群臣起来,他在等,等这老狐狸表态。
  萧柯看他片刻,最终打破这僵局,“大汗说笑了,玥儿孩童心性,只怕当不得可敦的重任。”
  这是婉拒的意思了。
  “可本汗觉得她很合适。”
  耶律璟给他拒绝的机会却又不留余地地把话说死。
  这任谁看来都像是年轻的王在赌气,一个见都没见过的人谈什么合适呢。
  只到这儿可还不够,“来人,拟旨,择吉日,本汗要迎萧氏女萧玥为妻,册为我大辽的可敦。”
  声音落地,只有礼官应承的答复,众人悄无声息地交换了几个眼神,不敢轻易站队。
  “怎么,诸位爱卿不准备恭贺本汗吗?”
  在萧柯难得阴沉的脸色下,“恭喜大汗,贺喜大汗”的声音此起彼伏。
  不出一个时辰,可汗要迎娶萧氏女的消息就传遍了辽国,毕竟为庆祝君主大婚,免赋税半载,于百姓而言才是真正的大喜事。
  “公子,您家娘子真是高挑,鲜花当配美人,买两枝吧。”
  楚云峥的画像贴满后辽的大街小巷,他出门便不能太招摇,取了一顶女子常用的幕篱戴上,遮住了上半身。
  他在病中清瘦了不少,不看五官不听声音确实雌雄莫辨。
  而叶渡渊为了避免麻烦,戴了半幅银质面具。在后辽,因为可汗在战场上喜欢这种面具,所以在民间,年轻男子争相效仿,风靡一时,并不扎眼。
  接过盛放的腊梅,叶渡渊递过去两枚金豆子,“多谢您夸赞。”
  明知只是小姑娘为了卖花而说的漂亮话,那声娘子还是叫到了叶渡渊的心里。
  双手捧着比一篮子花都要贵的金子,小姑娘尚有些惶恐,“公子,用不了这么多。”
  等人走远才传来一句,“无妨,收着吧!”
  这声音与第一句不像,倒像是那位带着幕篱的“娘子”所说。
  原来竟也是男子吗?
  “喏,娘子。”
  叶渡渊把花伸进幕篱,递到楚云峥的眼皮底下,隔着帷幔凑近偷香。
  楚云峥也没驳了他的兴致,接过花笑了笑,顺手插在了腰封之间,比花纹瞧着生动地多。
  街上百姓们的话头无一例外地从大汗为一齐国男子痴迷到即将娶妻,终是萧家女公子更胜一筹。
  “阿渊,你说耶律璟此举到底为何。”
  既恨不能立刻除了萧柯,转头却又要娶人家孙女。
  不愿这些闲事夺走岑溪所有的注意力,叶渡渊握住他的手,与他贴的更近,“谁知道他在想什么,去上影楼赴约,自会清楚。”
  上影楼是家乐坊,汇集燕都所有名角儿,不论勋贵或寒门皆可入内,耶律璟有时会来这儿听曲儿,这一点,萧柯也知道。
  既是乐坊便少不了雅俗共赏,有叶渡渊的身段和气质撑着,他们刚入此门,就吸引了不少姑娘们的目光。
  坊主甩着水袖迎上来,飘带自人面上滑过,香气四溢。
  “两位公子,不是常客吧。”
  后面那位虽遮的严严实实,可坊主是什么眼力,一下子就能瞧出虚实。
  像这种地方,叶渡渊有许多年都不曾踏足,乍一进来还有些不习惯,错步将楚云峥挡住,退后两步,从袖中拿出一物抛过去,“此物之主邀我们来此赏乐。”
  坊主接住银锁看了一眼,神色微变,也不再上前,而是欠身做了个请的手势,“二位贵客随我来便是。”
  楼上的一号雅间焚香品茗,清幽非常,一推窗便能将楼下的景致尽收眼底。
  他二人在窗边落座,坊主亲自将茶倒好,请他们稍待便将门合上,退了出去。
  楚云峥取下幕篱放到一边,手抵到唇边掩住,轻咳几声,一下就吸引了叶渡渊全部的注意。
  “怎么了,是不是在外面待得有些久,着了风。”
  叶渡渊从对面坐到他身边,面上全是关切。
  “没事,呛着了。”
  准确来说是被这一路上来的脂粉味呛着了,楚云峥才是真的不入烟花之地,真的进来不是为了拿人就是为了抄家。
  也就这屋子里的味道稍微淡些。
  “你以前去长生楼,除了饮酒,还做其他吗?”
  非是为了翻旧账,楚云峥只是忽然想到就问了。
  就像上影楼虽是乐坊,其实美人侍君稀松平常,而长生楼作为云京第一楼,自然也不会只是普通的酒楼。
  这下轮到叶渡渊呛着了,一口茶水不上不下地堵着,说实话,三年过去,长生楼的门往哪儿开他都记不清了。
  “没有,我去那儿连酒都很少喝,全是给表哥点的,更不可能有任何其他的不当之举。”
  当年在云京,叶小世子虽是顶着纨绔之名,可素来洁身自好,可谓是万花丛里过片叶不沾身。
  知他说的是实话,楚云峥淡淡地移开眼,按下他想要起誓的手指,“没不信你。”
  看到楚云峥眼底的那点笑意,叶渡渊才后知后觉道,“你刚刚,是不是吃醋了。”
  窥见了事实,他往前凑了凑,楚云峥都退到了窗边,腰正抵着窗框,避无可避,这次倒是没有否认,“是。”
  他的少年风姿绰约,最是出挑,到哪儿都能引人注目,就像明月,不能私藏,自然是无限遗憾。
  第一次得到岑溪毫不避讳的肯定,叶渡渊自是欣喜万分,比起退让隐忍,他更希望他的岑溪能够得寸进尺,不要小心翼翼。
  “咳咳。”刻意的咳嗽声响起,耶律璟就站在门边。
  顶层的厢房是只属于他一人的,平日里不会有人打扰,也是没料到一进门就能看到这样的画面。
  “二位,收敛些,这还有人呢。”
  被他这一说,虽然本也没干什么,楚云峥的耳根还是微红,伸手把叶渡渊推开了一些距离,正了正衣冠坐直。
  而被推开的叶渡渊就没那么好脾气了,斜睨耶律璟一眼,“有话就说,说完就走。”
  不要打扰他的好事!
  第61章
  他越是这般说, 年轻的汗王就越是不紧不慢,坐下后给自己倒了杯茶,慢慢品味。
  等茶水快见底时才开口, “我要娶萧玥, 可她不会愿意的。”
  从一开始耶律璟就知道萧柯为什么犹豫,燕都这么大,又不是只有萧家才培养眼线。
  “你娶谁, 与我们何干。”
  叶渡渊也没有耐心陪他兜圈子,需要他做什么直说最好。
  被他这么一噎,耶律璟都罕见地沉默了,“真论起来确实无关, 但一个不受宠的配上一个受宠的才更有胜算。”
  说完手指隔空点了点楚云峥,示意这个是受宠的。
  “萧家后宅的那些权力置换你们不必了解的太清楚, 但是阿峥你,是必不可少的一环。”
  香炉擦着鬓角被甩到墙上, 香灰洒落一地, 耶律璟偏头躲过, 再转脸就对上叶渡渊暗含警告的眼眸。
  “耶律可汗与谁都这般熟稔吗?”
  叫得够亲近的。
  虽说已经能算是同盟的关系,可耶律璟遇上叶渡渊就是剑拔弩张,谁也不肯相让。
  “那当然不是, 阿峥可是我心心念念的美人儿,大辽境内无人不知。”
  明知这会惹怒对面的人, 耶律璟还是照说不误。
  “你……”
  “好了, 都少说两句。”
  楚云峥出言打断,面上全是无奈。
  这两人一个是一国之主,一个是戍边名将,怎么就能和街边抢糖葫芦的孩童一般幼稚。
  “耶律可汗不妨先说说你的计划, 至于做不做就在我了。”
  给了叶渡渊一个挑衅的眼神,耶律璟从怀里取出一个手札,洋洋洒洒,连字带图写了三页,有他所有的计划和预判。
  耐心看完后楚云峥最大的疑惑就在于,“你怎么能确定萧柯就会按照你的预设来呢。”
  耶律璟的设想环环相扣,理论上来说是可行的,但不确定性就在于萧柯是个活生生的人,不是这纸上随意的一个墨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