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主上先好好养伤,我一定会想出克敌之法。”
  这一夜的月城,雨后的天空上笼罩着一层薄雾,不见星月。
  “不要。”
  夜半三更,楚云峥于睡梦中惊醒,心跳扑通扑通地加速,他按住心口喘息片刻都平复不下来。
  “怎么了,怎么了。”
  九福最近一直宿在主卧旁边的耳房,严格贯彻主子不在,他要把人照顾好的准则,夜间都不擅离。
  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还是倒了一杯温热的水递过去,站在床头担忧地盯着人看。
  捂心口,这是又不舒服了?
  接过水几口饮尽,楚云峥仿佛才从那个过分真实的梦里清醒,眼神尚还有些迷离,虚幻交织,让他心慌不已。
  对上九福明显担忧的眼神,他才算彻底回到现实,垂眸看向素色的被褥,声音有些沙哑,“没事,只是做了个梦,你去休息吧,不用管我,我坐会儿就好。”
  听到是做了噩梦,九福也松了一口气,拿过空杯子,熟练安慰,“梦境都是虚假的,明天我去街上买糖给你压压惊。以前主子就总是这么安慰我,吃完糖就不怕啦。”
  吃完糖就不怕了,他提到叶渡渊,楚云峥反而觉得阵阵心慌,右眼都在跳个不停,不似好兆头。
  第54章
  梦里残阳如血, 天边的云层都分成多道,叶渡渊躺在泥泞的沙土之上,周身是黏腻的血液, 面色苍白如纸, 胸膛没有半分起伏。
  而在他的身侧是舔舐着爪垫上鲜血的猛兽,待清理干净,便摇摇晃晃地走过去, 欲撕咬吞噬,不留全尸。
  而楚云峥只能清醒地被困住,喊不出声也动不了,眼睁睁看着却无能为力。
  好在最终惊醒, 这也只是一场梦境,醒来后就会清楚, 一切都只是假的。
  可那种真实感让他久久回不了神。
  从月城寄来的信件也永远都只有好消息,不会透露出任何的为难, 所以楚云峥也知道自己所能看到的从来都只是阿渊想让他看到的。
  这几日筋脉恢复的越来越好, 他能肯定自己会是助力而非累赘。
  没了睡意, 再难入眠的楚云峥在窗边坐了一会儿,还是决定结束这样惴惴不安的等待。
  连夜收拾好行囊,因为赶路需要体力, 比起枯坐到天亮,他又强迫自己闭目休息了一会儿。
  等天光破晓, 他去与常衡知会一声, 尤其提醒他要注意耶律璟。
  这样一个不明动机的人在城中来去自如,实在是个不小的隐患。
  “楚先生要去月城?”
  常衡得知这个消息的第一反应便是不赞同,叶渡渊要他护好这位的安危,若是不放在眼皮底下, 变数就会不可控。
  可楚云峥只是知会并非想与人商议,“是,我想去看看。”
  只字不提那个毫无依据的梦境和自己内心的不安,就算被当做是无理取闹也无妨。
  可斟酌了一下字句,常衡也没有拒绝,毕竟跟在叶渡渊身边时间长了,自然就会习惯接受而不是反驳,“嗯,您如果确实要去的话,我派人护送。”
  为了防止他推拒,又补上一句,“主上说过,我得保证您的安全,我不拦您,您也不要为难我。”
  身负守城之责,常衡不能擅离,但凡事都要安排妥当。
  楚云峥素来是人敬他一尺他还人一丈,好言好语地商量,即便他不愿都无法拒绝,只能接受。
  被簇拥着骑在马上,和梧尚还有些没睡醒,只记挂着,“你确定会有人帮我照看药庐吧。”
  他是被人从暖意横生的被褥里薅出来的,明明前段时间还非常贴心地给他帮忙,怎么一觉醒来全变了,真是近墨者黑,和叶渡渊越来越像了。
  “九福会在。”
  为了照顾和梧的速度,楚云峥一直收力拉着缰绳,不让□□良驹撒欢。
  听到这个回答,和梧一下就清醒了,“那你不如让我那些草药自生自灭来得好。”
  就那家伙,还不知道要把他的药庐祸害成什么样子,心痛啊,心痛。
  军中有大夫,带上和梧便是楚云峥的私心,他信和梧的医术,也信他这个人。
  “对了,你那天给我的药我研究过,除了繁蔺草没有,其他七味药材我都试出来了。”
  凭借药液去反推药材是一件难度极高的事情,和梧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做到,除了天分就是积累,对上万种药材了如指掌的积累。
  可缺少核心的部分,其他即便都凑齐了也没用。
  楚云峥本也没觉得他能在短时间内寻得替代,点了点头,并不强求。
  出城半个时辰后,楚云峥交代亲卫们护好和梧,不必日夜兼程赶路,自己先行一步。
  常衡给了亲卫,他不能推拒这份好意,如此倒是正好。
  不辞辛劳地赶了半日路,实在是乏得厉害,楚云峥才在路边的驿站停下用一碗素面,歇歇脚。
  站起身时感到眩晕,手指按在额头上晃了晃,意识还是不可遏制的抽离,等感觉到不对时已经来不及。
  楚云峥再度清醒时,眼前一片漆黑,有人给他蒙上布条,双手被捆束在身后的椅背之上,无法动弹,只有嘴没给他堵上,留了一点余地。
  “阁下是哪位,绑我来又有何求。”
  即便软筋散的药效还没过,楚云峥整个人身上都绵软无力,明显处在下风,他的声音里也听不出任何慌乱。
  虽然他生平树敌不少,想要他命的人也如过江之鲫,可这到底不是云京,仇人也不应该是一批。
  眼前的布条被扯掉,突如其来的光明让他下意识闭眼,再睁开时眼前就是一位老者。
  楚云峥很确信,自己从未见过。
  能出现在这里,还精确让人绑走楚云峥的老者自然就是叶执。
  “楚指挥使,久仰大名了。”
  叶执住着拐棍走到楚云峥面前,那日城主府一见之后,他让人仔仔细细地调查过这个青年的所有过往。
  从前倒是不知,他那位好侄孙竟还有断袖之癖。
  这般称呼他又像是云京旧人,不明境况,楚云峥也不搭话,只是平静的看着对方,用眼神施压。
  “不愧是御察司那种血腥之地出来的,够处变不惊,也难怪我那侄孙会栽你手上。老夫叫叶执,你随那小子一道叫声叔公也行。”
  叶执与叶家母子那点往事,闲暇之时九福就跟竹筒倒豆子似的给他抖落干净了,语气相当不平。
  话里话外都是说他家主子脾气好,任由人欺负还不秋后算账。
  阿渊重情这一点,楚云峥一直都知道,这是好事却也不好。
  好在他是出了名的冷血无情。
  “叶老找我,总不会只是想叙话,还是说,是想用我,来威胁阿渊?”
  楚云峥挑破对方尽力想要拉近距离的假象,都用捆缚这样不讲情面的方式了,何必还这么虚伪。
  “我请你来,没有恶意,也不是想和小渊作对。”叶执坐到他的对面,看样子是想好好谈,“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我有一子,患有腿疾,不良于行。”
  这样难得大快人心的事,九福怎么可能落下。
  “嗯。”
  楚云峥从始至终都很冷淡,不关心目的也不关心对方究竟想对他做什么,唯一有点兴趣的就是希望他快些说完,不要耽误他去找阿渊。
  能与他闲谈,总不会是要他命的。
  “我知道,你与后辽可汗耶律璟有些牵扯。”城主府到底是叶执做了十数年主的地方,叶渡渊就算想换人一时都换不干净,总会有他的耳目。
  听到这里,楚云峥原本放松的神色才有了一丝变化,“叶老说话,要讲证据的。”
  他与耶律璟有所牵扯倒是没什么,毕竟坦荡,可阿渊断然不能有,因为人言可畏。
  常衡在全城布下天罗地网都抓不到的人,做事怎么可能留下痕迹。
  “你不用紧张,老夫找你,只是想要他给你的药。”
  叶执谨慎了一辈子的人,若非有极大的执念吸引,他绝不会在这个关头得罪叶渡渊。
  他的儿子就算千般不是,也不过才至中年,但凡有一丝希望,都不能让他后半辈子做个废人。
  可阿渊让人弄断的腿,楚云峥又怎么可能替人接上。
  “叶老这似乎,不是求人的态度。”
  他动了动被捆得紧紧的手和脚,就这么明示。
  人在屋檐下总得学会自己拆瓦,毕竟除了阿渊,就连在谢铎面前他都学不会低头。
  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叶执用拐杖敲了敲地面,还是妥协,“给他松绑。”
  一个连死都不怕的人,没什么能拿来威胁。
  动了动被绳子勒得通红的手腕,楚云峥并没有站起身的力气,靠在椅子上仰头,从怀里掏出一个药瓶递了过去。
  恰恰是和梧后来配的缺乏繁蔺草的药液,本来是递给他看看,他顺手揣怀里了,倒是能派上用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