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谢暄再次被孟薄桥的敏锐震惊,老实回答:“会长在卧倒时头部磕到了桌角,医生推测是引发了轻微脑震荡,才导致一直没有苏醒。”
  孟薄桥点点头,表示知道了。又问能不能用谢暄的通讯器和梁溯通话。
  谢暄有些诧异他的请求,但也不好拒绝,只能拿出通讯器拨通了总指挥长的号码。
  电话很快被挂断,梁溯大概在忙,发来一个简短的问号。谢暄低头敲了几行字,梁溯便回拨了过来。
  “在忙。什么事?”梁溯低沉的声音夹杂着电流的滋啦声,有些失真。为了合规,谢暄预先打开了外放,梁溯的问句在空荡的房间里回响,显得更加冷漠。
  孟薄桥突然想起来在外人面前,他们是带有死对头色彩、表面兄弟实则不对付的普通同事关系。
  孟薄桥不自觉地舔了下嘴唇,说:“没事。梁指挥长先忙吧。”
  谢暄走后,大概是吩咐了警卫员只需在屋外驻守,房间里只剩下孟薄桥一个人。
  孟薄桥先是坐在书桌前看了一会儿文献,但屋内无法联网,很多数据没法实时更新。孟薄桥很快看完了,合上笔电,变得无所事事起来。
  今早便有士兵将孟薄桥放在之前房间的东西送了过来。此时正装在来时的蓝色行李箱里,被他推到了角落。
  孟薄桥站起身,走过去蹲下,拉开了行李箱的拉链。他在里面翻找了一会儿,将特地带来的相机掏出来。
  这个相机是孟薄桥刚进星盟联校时买的,当时他花了大价钱将内存升级到了最大,以至于到今天里面已经保存了近十年的影像。
  孟薄桥调到相册界面,按下倒序查看。这台古董相机的处女作便显示到了屏幕上:一张告示栏的相片。
  上面是标题为“4812年9月第1周综测成绩”的优秀学生名单。在一年生的一栏,孟薄桥的名字排在第17位,距离能在张榜时拥有个人肖像照的前三名还有很长的距离。
  当时孟薄桥拍下这张照片,在心里默默告诉自己要再多努力一点,要一步一步往上爬,一直爬到前三名,甚至第一名,便可以在拥挤的名单上,拥有一块地方贴着自己的证件照。
  后来孟薄桥拥有了很多次贴证件照的机会,全都用这台相机记录了下来。但这张影着入学第一周成绩的照片一直被他保存在相册里,那是快门的起点,也是孟薄桥的起点。
  再观旧照,回忆的放映片在脑中播放。他推动照片放大的滚轮,仔细看榜上的每一个名字。
  一部分的名字孟薄桥可以在脑海中勾勒出面容,他们大多数人在联盟五部全体会议时,和孟薄桥有着礼貌的点头之交。
  而另一部分名字,孟薄桥已经完全没了印象,或许是在学期末的学期评测中被淘汰,亦或是在毕业后从事了其他工作。
  看完一年生,孟薄桥习惯性地将视线向下移动,却突然发现不对劲。
  二年生的一小部分名单被相机框了进去,其中也有几个名字让孟薄桥很熟悉,就比如前几天见到的讨厌鬼谢岑。
  但奇怪的是,挂在第一名位置的照片并不是梁溯。孟薄桥又看了看拍到的前27名学生姓名,通通没有出现梁溯的名字。
  这太反常了,在孟薄桥印象中,梁溯一直保持着最为优异的测试成绩。至少在孟薄桥开始悄悄观察梁溯的所有动向后,他的名字一直被钉在第一的位置,从未出现偏差。
  正想着,屋外的虹膜扫描器“滴”地响了一声,很快门被推开。梁溯走进来,回身关上了门。
  孟薄桥把相机扔到一边,起身和他争论文件的事。
  梁溯盯着他的眼睛,微微叹了口气,妥协道:“你把资料发到我的移动终端,我直接转发给宋所长的收件箱,不打开看。”
  孟薄桥当然相信梁溯不会骗自己,这或许也是军部能做到的最后的让步。
  他将手撑在椅背上,有些焦虑地抓着边缘的圆木,还是开口:“科研所a级项目资料只能在副部长级别以上的内部人员中调转。”
  顿了顿,他抬眼看向梁溯,不容置喙地说:“这是原则性问题。”
  梁溯轻皱起眉,用更为正式的语气回应:“联盟a级案件中嫌犯与外界通讯,内容必须得到安全署核查。由于本次情况特殊,可临时由军部接管核查任务。这也是原则性问题。”
  虽然已经预料到结果,孟薄桥还是不免感到失落。他发誓一定要养成会议后立刻整理资料发送上级的好习惯,以避免出现特殊状况。
  感受到他的情绪,梁溯走近了一点,抬手抚在了他的脖颈。孟薄桥顺势低了低头,看见了刚刚被他甩在桌子上的相机。
  顺口问:“第二学年第一周综测,你没参加吗?”
  梁溯的手顿了顿,孟薄桥抬头看见他脸上有点迷茫的表情。
  大概是话题的转变之快让梁溯有些猝不及防,他努力回忆了一会儿,才回答:“当时综测时间突然提前,撞上了那一届新生欢迎典礼。我已经答应了学校的邀请,就没参加综测。”
  孟薄桥不经感叹成绩好就是能为所欲为,综测说不参加就不参加。
  而对于自己曾和梁溯同作为学生代表发言的事,孟薄桥毫无印象。他当时正在后台认真背稿,哪里还顾得上台上是哪个大人物演讲。
  何况后来他又因为打架被请到教务处写检讨,那天的记忆便变得更加紊乱。
  “好吧。其实那天我也在后台,不过没看见你。”
  梁溯把手撤了回去:“看见了,你还请我喝了饮料。”很快,他看见孟薄桥瞪着大眼,很惊讶地看着他。
  梁溯笑了笑,有些无奈地补充:“不过你忘了。”
  孟薄桥疯狂进行记忆检索,终于想到自己上台前确实向一名同学借了支笔。为表感谢,他把来时在便利店购买的、还没开封的饮料送给了他。
  但对方戴着口罩,孟薄桥没认出来那是梁溯。
  孟薄桥还想开口说什么,梁溯却像终于想到来意一般,掏出通讯器,调出一段语音递给他。
  点开播放键,传来温棠的声音。温棠的声音很温柔,告诉他梁思清已经苏醒了,没有大碍,让他不要担心。又接着说调查目前没有很大的进展,要暂时让孟薄桥受一点委屈了。
  等温棠又说了一些家长里短,对面传来了温闻鸢的声音:“孟哥,你放心。所里我看着呢。进度耽误点没事儿,大不了等你回来多熬几个大夜。”
  语音结束了,孟薄桥感觉喉咙有点堵,赶紧拿起桌上的水喝了两口。
  放下杯子,孟薄桥开始抱怨梁溯怎么不早点给他听。
  一进门就被抓着质问文件问题,随后又被强行启动回忆的梁溯:?
  不过梁溯对于孟薄桥有时流露出的不讲理和小脾气很是受用。他向孟薄桥承认错误,孟薄桥随即大度原谅了他。
  梁溯将孟薄桥握在手里的通讯器拿回来,点了两下举起来,问:“这个人,认识吗?”
  屏幕上是一个男人的照片。那人剃了很短的寸头,眉间有一道不长不短的伤疤,眼皮耷拉下来,看起来戾气十足。
  孟薄桥端详了一会儿才认出这是谁。如果不是在相机里的告示栏中刚刚见过他的照片,孟薄桥已经很难将这张脸与自己记忆中的那个人的样貌联系起来。
  孟薄桥抬眼问:“他怎么了?”
  梁溯将通讯器收起来,放回右边的口袋里,回答道:“刺杀枪手,张鹏。”
  “不对”,孟薄桥下意识的摇头,眉头一点点皱了起来,说:“他不叫这个名字。他叫——”
  “张默。”梁溯接上了他的话。
  关于漫长而短暂的学生时代,孟薄桥的记忆不算清晰,尤其是无关于梁溯的那一部分。但对于“张默”这个名字,孟薄桥还是能说出一二。
  自孟薄桥与张默在寝室大打出手被处分后,两人几乎没有再说过话。但张默的成绩不错,星盟联校又没多少人,孟薄桥无可避免地会在大大小小的场合遇见他。
  这种两人迎面遇到,互相在心底吐一口唾沫的情景,大概持续了一年多。直到孟薄桥有一天听说张默家里出了点事,不经常来学校了。
  后面孟薄桥就没有再见过他,孟薄桥一直以为是张默因为成绩不再优异而被淘汰。没想到是改了名字去当了突击兵,还在多年后成为刺杀会长的凶手,并将一切诬陷给孟薄桥。
  这太离奇了。孟薄桥不会傻到会认为张默十年后将自己指认成幕后主使,是为了报当年的一拳之仇。这背后一定有更复杂的故事。
  脑子又开始疼了,他弯腰坐到椅子上准备冷静一下。但还没等他捋清思绪,梁溯又投来了一枚重磅炸弹。
  “在返航后的战争结束发布会上,我会宣布参与会长竞选的事宜。”梁溯的语气很平淡,像是早就做好了这个决定,而非形势所逼。
  孟薄桥不知道主导刺杀事件背后的手是谁,又是想将梁溯推上会长之位,还是有其他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