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可那又如何呢?总归三年后他便彻底捻灭了,后人如何议论他的对错于他而言并不重要了。
  死人何必在乎名声。
  他只需保住王朝的未来,便够了。
  沈醉垂落的长睫华丽锋冷,白发衬得他近乎无情,恍惚间好似真的被魔君掌控的暴君。
  老者平静温和地看他。
  直到御乾宫的尽头被浅浅的灰影覆盖。
  一道青绿色的身影缓缓踏来,手中握着面见圣上的玉笏,熟悉的斯文容颜在淡光中浮现。
  万物在沈醉眼前褪色,只余下一张平和的脸。
  “草民代白鹭书院谭老前来,为陛下带一句话。”
  话音刚落。
  皇座上的白发新帝便站起身,不可置信地望着他。
  青衫男子不解看他。
  沈醉脚步踉跄着一步步走下皇位,目光死死盯着大殿中央的人。
  “宣……玉佐……”
  青衫男子望向众人看他的视线,皆是震惊与错愕,唯有那小暴君刻骨铭心,像是要将他刻在心上。
  他斯文轻缓地笑了下,“陛下当是误会了,草民并非师父已逝爱徒,而是因模样三分相似被师父碰巧收养。”
  沈醉看着他,“你叫什么名字?”
  “沧月明。”
  沈醉望向他坦然的眼底,除去平静的湖泊,看不出任何世间的复杂情绪。
  他干干净净的,不似百般困苦的左将。
  沈醉停在他面前,垂落的手紧了紧,刺得掌心生疼。
  他的动作被眼前的人捕捉到,沧月明望着他的手,听到头顶传来的声音。
  “师父要对朕说什么?”
  老者忽然意识到什么,连忙一个飞步上前,要去捂住青衫男子的嘴。
  结果被男子灵活避开,他一个健步将玱王殿下铲飞。
  沧月明温和雅致的嗓音缓缓道:
  “永生蛊灭,百蛊皆消。”
  ——
  这两天应该剧情线就差不多了,其实大家都猜得七七八八了。
  也没说要完结呢,只是剧情线结束就不虐了,大家想看甜的话后面可以写很多很多甜和番外。
  第121章 暴君还是仁君
  御乾宫落针可闻。
  被铲飞的玱阆顾不得自己屁股,从地上弹起来瞪着沧月明。
  “你说什么?!”
  永生蛊灭,百蛊皆消。
  这意思是要醉醉去牺牲?!
  沧月明对上玱阆困兽般的眸光,清润面色始终温和淡雅,他视线落在白发红衣的新帝身上。
  “逆天改命终将万劫不复。”
  “这是白鹭书院为您带来的——新的天命。”
  “放屁!”玱阆勃然大怒,“什么新的天命,天命便是沈白徵登基,该万劫不复的是李家、李家!!!”
  玱阆吼得眼眶通红,近乎歇斯底里。
  他不明白。
  他始终想不明白。
  为何天命从不怜世间好人,难道仁慈善良终是罪吗?
  老者衣衫褴褛地坐在地上,终是百般无奈地叹息,“这死鬼……”
  沈醉只是静默片刻。
  转头看向地上老者,“您也猜到了?您隐瞒真相,是想朕多活三年吗?”
  这一世的定局因他颠覆皇权而提前。
  因此天命惩罚他,给他赎罪的机会。
  让白发新帝为王朝献祭而平息瘟疫,将一切拨回前世的正轨。
  届时半生消亡,只余天命之子。
  老者遗憾道:“选择权在您,永徵帝。”
  暴君还是仁君。
  只在他一念之间。
  御乾宫内悄无声息,玱阆的泪水颗颗滚落,他痛恨这世事无常的命运,可又解不出万全之法。
  直到沈醉平静道:“朕为何要当仁君?”
  仁君的路父皇已经走过一次了,最终换来的却是尸骨寒凉。
  “人人皆道朕暴戾杀伐,奉李庸为心中仁帝,朕为何要替他们这些人牺牲。”
  沈醉侧脸冰冷锋利,长睫勾着薄光。
  他可以杀尽天下人尽享三年极乐,无拘无束,无牵无绊,做回少时自由的沈白徵。
  他口口声声地喊着。
  天下负我,我覆天下。
  “朕为何,要替他们牺牲?”
  沈醉折身毫不犹豫地离去,华丽的赤红皇袍在日光下散开,一路而来的尸山血海在他脚下堆积。
  “可笑。”
  “朕不愿。”
  ……
  今日难得春光乍泄。
  美妇人坐在阳光笼罩的庭院,正在穿手中的金铃铛,嘴里时不时念叨着:“小墨,小墨……”
  裴玄归端着饭菜搁在她面前。
  “吃饭了。”
  公主看他一眼:“我不饿。”
  她继续穿着手中的金铃,垂落的眉眼风华绝代,时间并未在她脸上留下任何痕迹,心性如同一张白纸。
  “找到小墨了吗?”
  “没有。”
  裴玄归淡淡搅动着滚烫的粥,“可能早就死了吧。”
  公主闻言手一抖,长针刺破指尖,鲜红的血滴滚出来,她却无知无觉地抓住裴玄归,整张脸都变得恐慌狰狞。
  “你说什么,你说什么?”
  裴玄归皱眉抓住她的手,“就算他活着,你能认得出他吗?”
  公主潸然泪下:“我能。”
  她抓住一把做好的伴生铃,哗啦啦的轻响随风而动,“都是给小墨的,给小墨的,小墨要平平安安的。”
  公主的鲜血洇在裴玄归的袖口。
  裴玄归才反应过来情绪失控,低声将她扶着坐下,“他够平安了,只是你见不到他。”
  只要她恢复不了记忆。
  就永远也见不到裴小墨。
  裴玄归不是没有承认过,只是那时母亲推搡着她,一个劲儿地朝着他的后方张望,“你不是小墨,小墨才这么大。”
  她用手比划了个襁褓的大小。
  裴玄归的嘴向来不饶人,“十几年过去还是那么大,他是永远也长不大的小型犬吗?”
  但他一说,公主就哭。
  裴玄归便不忍再多说了。
  公主对他的爱绵长无声,融在每个心脉血制成的伴生铃里。
  “你的记忆没有了,我的记忆也没有了。”
  “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母亲?”
  公主还是闷头做着伴生铃,将血液融在小铃铛里,“神佛庇佑,邪祟退散,小墨平平安安。”
  李庸已经死了。
  过去发生什么都不重要了。
  裴玄归临走时还是拿了一条伴生铃,醉醉已经三天未理他了,将他当作透明的陌生人,裴玄归连入主殿的资格都没有。
  他望着手中的伴生铃,想着凑成一对。
  小暴君怕是会直接给他一巴掌,骂他不要脸。
  “大大大大大大人!”
  裴玄归没曾想会在宫中遇到熟人,准确来说也不太像人。
  寄枫如今将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两只卡姿兰大眼睛,斗篷下的手指隐约带着几撮白毛。
  他和廖仪也中了瘟疫。
  只是寄枫与廖仪强身健体,还能勉强活动。
  “嗯。”裴玄归没问他为何要消失,“醉……陛下在哪?”
  “永徵宫。”
  裴玄归淡淡应了一声便提步。
  寄枫仓惶中抓住他衣袖,“大人,您……”
  寄枫咽下那句‘您不怪我吗?’最终还是改成了,“大家都会没事的,对吗?”
  醉醉,廖仪,大人,还有他自己。
  大家都会活下来的,对吗?
  寄枫这些日子找不到答案,但大人是他最信赖的人,他曾在黄沙中被大人亲手救出,往后再也没吃过苦。
  他相信大人。
  裴玄归沉默良久才应:“会没事的,你们都会没事的。”
  寄枫悬挂已久的心终于落地了。
  只要是大人说过的话,就一定会实现,寄枫感动的眼泪汪汪,伸出白绒绒的爪子去擦眼泪。
  忽然一愣,他尖叫:“啊——”
  寄枫盯着自己手上沾了血的白毛,毛发正哗啦啦地往下掉。
  “廖仪,我的毛掉了,我要秃了!!!”
  与此同时,裴玄归来到永徵宫。
  却不料看到令他眉梢皱起的场景,沈醉靠在花树下饮酒作乐,粉衫男子正为他月下作舞。
  是云阙。
  云阙粉衫松散地转至沈醉身前,我见犹怜地眉眼送波。
  沈醉拎着酒壶,单手挑起他下巴,慢悠悠地吹着香气,“继续。”
  裴玄归的眉色微不可见沉了下去。
  他继续朝着永徵宫内走,却见云阙面上不是笑意而是恐慌,“陛下……三百二十遍了。”
  沈醉不以为然:“跳够九百九十九遍,朕便放了你。”
  白发暴君靠着花树,懒懒地支着下颌,眉眼弯弯地似笑非笑。
  “别以为朕不知道,你都做了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