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胖县令好似终于得到了庇佑,胖墩墩的身躯同菟丝花般摇曳至他长腿边,哽咽感动:“大……”
  沈醉眼睁睁看着黑土豆滚了出去。
  裴玄归收回金纹黑靴,却见腿边偶然相触的薄料白袍,被一双干净的手拉走,默默团在了怀里,与他保持着距离。
  “偏殿甚远,又无下人。”
  裴玄归冷冷道:“是因那县令夫人豢养小倌,夜夜笙歌。”
  胖县令砸至门口,被门槛拦住停下。
  他睁开绿豆眼,眼泪汪汪地说:“这要我如何说?这光彩吗,这不光彩啊……”
  寄枫安慰他:“好了好了好了啊。”
  沈醉:“……”
  什么。
  东西?
  似他终于露出真实心绪,怔愣且茫然,裴玄归兴味盎然地轻蔑睨他。
  “这平阳城何处小倌众多,昨夜凶手便是从何处来。”
  似如他心中所想,裴玄归淡淡吐字。
  “揽月楼。”
  ……
  太师曾言,当你认定一件事糟糕时,它远比你想象中更糟糕。
  沈醉本意并非探查此案。
  只想通过裴玄归的手,找出真凶,保下凝香的命。这朝堂中的诡谲他暂且不掺和,让他们自相残杀便是了。
  可偏偏。
  裴玄归查到他老家了。
  “怎么面色如此难看?”
  马车上,裴玄归把玩着破妄,指腹摩过那上方的裴字,慢悠悠道:“不是笃定自己并非凶手?”
  沈醉弯唇轻笑:“身子不适罢了。”
  裴玄归笑意微敛,冷冷收回视线,从未见过如此矫揉之人。
  那规整腰带下的小腹薄白平坦,他未曾想过破妄的一击会有多重。
  破妄被随手搁置到了一侧。
  沈醉看向那通体漆黑的长剑,隐约间,有些想他的霜寒了。
  “开门!”
  寄枫在外气势唬人,一脚踹开揽月楼的大门,横着佩剑拦住四下逃窜的宾客:“官府查案,通通跪下!”
  裴军鱼贯而入,将整个揽月楼封锁,二楼的苏凝香目光一凌,花枝招展地便下来了。
  “哎呦,大人们这是做什么啊?”
  她娇眸弯弯,自带风情,扫过这群面容肃穆的军队,以及让她下意识胆寒的裴玄归。
  这疯狗又来了?
  “大人怎又……公子?!!”
  苏凝香发出尖叫鸡的声音,如桃粉蝴蝶般便朝着沈醉扑过去,泫然欲泪地张开手臂,委屈道:“公子,凝香好担忧你,你有没有事啊?”
  沈醉微微一笑,张开手臂:“我没事。”
  两人即将拥在一起。
  裴玄归眸色未变:“廖仪。”
  银杆长枪铛地一声横在两人中央,廖仪冷肃道:“退后。”
  凝香:“……”
  行,你清高。
  裴玄归余光冷冷扫过二人,沈醉目光始终落于那名妓脸上,带着毫无虚假的温和笑意,好似当真同她情投意合,恩爱不移。
  沈醉在庆幸。
  庆幸这一世还来得及。
  庆幸凝香还好好地活着。
  苏凝香轻拢肩头的粉衫,风情万种地眨眨眼:“大人二驾光临,是为何意?难道是带着属下来寻欢作乐……”
  “大胆!”廖仪冷声打断。
  寄枫红着耳尖,瞪大眼睛:“就是就是,你胡说什么呢!”
  苏凝香弯唇勾笑,暧昧至极,旋即笑容尽失。
  裴玄归平淡启唇:“揽月楼楼主,身在何处?”
  “叫他来见我。”
  “……”
  苏凝香眼眸一怔,弯眸若有似无地朝后轻滑,莞尔一笑道:“我们楼主在外云游四方,许久未归,不知大人找楼主所为何事?”
  “召回来。”裴玄归未答只道。
  苏凝香唇角的笑意微僵。
  若是旁人还好对付,裴玄归她深知底细。
  惹不起,只能躲。
  可如今这楼主本人都自身难保,还如何能躲得了。
  她慌乱中,对上沈醉看向她的目光,如一片干净潮湿的湖泊,示意她安静下来,别自乱阵脚。
  “去查。”裴玄归将两人尽收眼底,“揽月楼楼主是何人?”
  偌大的揽月楼,悬着稠丽飘带,楼中宾客众多。
  却安静的一根针落地都能觉察。
  直至小倌将备案双手奉上,廖仪拿过卷宗掀开一看:“……”
  小碎铃哗啦啦地轻响,裴玄归侧眸睨了眼后方的人,菲薄唇瓣冷淡一勾。
  他慌了。
  廖仪向来泰山崩于前面不改色,声调镇定道——
  “揽月楼楼主,苏凝香。”
  “……”
  “…………”
  裴玄归长眸稍抬,锐利落于身后的人脸上,眼睁睁地看他容色清浅化开,露出一方温润笑意。
  好似在同他说——
  裴玄归,欢迎来到对抗路。
  第13章 滚去隔壁换
  “苏凝香?”
  裴玄归口中所念虽为她名,眸光则冷冷落在另人身上。
  伴生之铃所羁绊的心绪,竟有朝一日化为轻嘲反噬其身,他倒是小看了这采花贼。
  谪仙之相,恶鬼心肠。
  恶鬼桃花眸涌出惊讶:“凝香?你何时竟……”
  “没想到吧?”苏凝香轻掩鼻尖,乐不可支,“我也没想到啊哈哈哈……咳咳,妾身、妾身确有一层不为人知的身份。”
  看她一秒羞怯的拙劣演技,沈醉头疼地轻扶额角。
  这糟糕的队友。
  竟然也够用?
  寄枫二话不说信了,怒指她:“那你还说什么云游四方,我看你是神游四方罢,说,你同这采花贼究竟是何居心?!”
  两位嫌犯对视一眼。
  说出的话差点没将寄枫气死。
  沈醉笑吟吟地摇头,失望道:“感情好时叫沈兄,翻脸就是采花贼,男人啊。”
  苏凝香手绢轻掩鼻尖,娇媚扬眸:“神游四方?”
  “我神识里哪装得下四方,分明都是我家公子啊。”
  说罢,含情脉脉地依偎在沈醉肩上。
  “公子,你可会嫌凝香骗你?”
  沈醉好脾气道:“不会。”
  6,这俩人还演上了,廖仪冷冷收回长枪。
  凝香捕捉到了,又问:“公子,他是不是冲我们翻了个白眼?”
  沈醉依旧好脾气道:“闭嘴,你话多了。”
  裴玄归的耐性极差,以沈醉对他的了解,此刻怕只想将他二人丢出去喂狗。
  果不其然,裴玄归开口,只道二字。
  “实话。”
  裴玄归凌冽长眸扫过二人,对苏凝香道:“你只有一次机会。”
  此话不是威胁,倘若她再耍花样,裴玄归断不会再宽待她。
  沈醉眉稍微凝,他动真格了。
  苏凝香缓缓直起了腰,娇媚如玉的侧颜不知在想什么,此局是沈醉一早布下的,即是暗子,他便不会提前告知。
  沈醉不知她会如何作答。
  他唇角稍弯正欲开口,一双冰凉的手覆于唇面,将他未出口的言语尽数堵回,说出的话同他别无二致。
  “闭嘴,你话多了。”
  沈醉被他长臂半困在怀,后脑轻撞在男人肩膀,鼻尖满是冷冽清苦的气息。
  薄唇微动了下:“我……”你大爷啊。
  柔薄的唇擦过男人掌心的粗粝,裴玄归似拧了下眉,却也没松开他。
  此子能言善辩,不如干脆闭嘴。
  沈醉:“……”
  他是没看到那群下属瞠目结舌的模样吗?
  这疯狗忽然发什么神经?
  苏凝香的话忽地打断思绪,她娇眸扫过二人,浅笑道:“大人想知妾身为何隐藏身份,妾身倒是想反问大人。这世道,女子可有立足之本?”
  凝香转身立于稠丽悬娟下,娇细脊背风情万种不堪折。
  “您不如看看这满堂宾客,在得知妾身为楼主时,可有半分崇敬之意?”
  “怀疑、轻蔑、否认、可笑。”
  “这世道对女子的认可是一朽高墙,明知腐败却无法翻越的高墙,我为何要表明身份自找麻烦?”
  凝香弯眸笑得灿烂:“我早该被这烂世同化了。”
  裴玄归黑眸沉沉落于她身。
  沈醉能觉察到他微怔了下,可覆于唇上的力道半分不减,沈醉沉气,看向凝香眼底萦着的灿光。
  她未曾编造,句句属实。
  这一局,该她胜。
  满座无人敢擅自妄言,将头垂得越来越低,却并非因为羞愧,而是怕被当朝权臣迁怒。
  裴玄归沉默几秒,松开手:“将昨夜送往县令府的几个小倌带上来,其余人跪满一个时辰,散了。”
  满座宾客:“……”
  一时不知该哭,还是该嚎啕大哭。
  裴玄归踩着金线镶边的黑靴踏上楼梯,路过苏凝香身边时,淡漠侧了下眸:“有句话你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