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我夸了一嘴:“这个还挺好吃。”
  路阿爻难得介绍一下他们那儿的食物,他说:“刚出锅的更软,品种也很多,我下回来的时候给你带点。”
  我又往嘴里塞了一口,边嚼边笑了笑,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把整块方糕吃完,我听见车站的广播终于通报起了路阿爻要坐的那趟车次,顿时整个人一僵,我突然伸手拽住了路阿爻,说:“其实我有件事……”
  我下意识想向他求助,因为这可能是我这辈子最后一次发出求助的信号了,然而即刻间,我听见自己的声音戛然而止,并且脑海中频繁地冒出那句话:你是真的只是恐惧死亡吗?那为什么你在苗寨就能够从容赴死呢?这难道不矛盾吗?
  路阿爻仍旧被我拽着胳膊,他用另一只手将包拉起来,转头坦然地看着我:“你说。”
  我本来已经到了嘴边的措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耳边的车次广播一直在重复,这简直像是催命符一样催促我,然而我的身体已经自己做出了反应。
  我摇摇头说:“我希望你能好好活着,还有能最后再帮我一件事吗?”
  听我突然说这个,路阿爻似乎有些犹豫,然而这回我清楚他在顾虑什么,就笑着说:“能不能拜托你,记住现在的我,无论如何、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忘。”
  我说完才感觉说的有点多了,路阿爻明显感觉到了问题,以一种探究的神情望着我,但我没给他反应的机会,直接就把他往闸机门口推,加之广播催的急,人又多,他被我一推继而就被人潮带着走了。
  我远远呆在原地看着他进了闸机,直到看不见了我才揣着那张银行卡转身往来时的路上走,但是还没走出车站就下起了瓢泼大雨,我摸了摸口袋里仅有的几张钞票,临时去售票口买了张硬座票直接在检票口上了另一辆火车。
  田雨青凌晨打开门看到来人是我时,还是震惊了一瞬,虽然只是一瞬间的情绪,但被我看的一清二楚,白神仙曾经跟我说,让我想好了就去找田雨青,我这时候来,就意味着,我不需要说任何一句话,田雨青就知道了我的来意。
  我把兜里的银行卡掏出来塞进田雨青怀里,整个人都有些恍惚,我对他说:“帮我寄回到路灵那里去,我不要再欠谁的了,挺好的,都和我没关系了……”
  田雨青看着那张卡,又看向我,可能也看出来我的状态非常不好,于是快速将我让进屋子里,想给我泡杯茶,但我出手阻止了他,只是问:“你这里有没有多余的床,我想睡一觉。”
  田雨青顿了一下,没有寻问原因,直接把我引到后院的一个卧室里,他这儿的四合院室内装修得像极了酒店,那是一间独立的房间。
  “这是客房,不会有人来打扰你,你可以睡到你不想睡了为止。”田雨青站在门前说。
  我没接茬,掀开被子就蜷缩着躺了进去。
  随后就听见田雨青退出房间关门的声响,四周一黑,我再也忍不住缩在被子里大哭起来,哭得比任何一次都要撕心裂肺,因为我发现我真正畏惧的从来都不是死亡,比起死亡,我更害怕的其实是悄无声息地消失、腐烂,无人在意。
  我不怕棺材里狰狞的尸体,不怕漆黑墓里散发着恶臭的尸体,我却一度难以说服自己打开那断了电藏匿在地下室里掩藏了不知道多久的冰柜,无法说服自己正视里面不知姓甚名谁的无名尸身。
  因为我害怕自己的结局也是那样,被人害死在一个陌生的地方,再被塞入那样狭小的空间里,不知多少年后被人发现,当人谈资。
  然而就在十几个小时之前,我刚亲手断送了世上唯一可以帮自己活下去的机会,并且寄希望于路阿爻能在多年之后仍然记得我,记得我这样一个甚至都不能被称为“朋友”的人。
  那次,是我第一次认识到自己的“可悲”。
  第三天时,我穿好衣服拉开客房的门,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撒在院子里,田雨青照常在院子里坐着喝茶,我坐到他对面去,他用余光瞧了我一眼,随后又将目光移回到手中的书上去。
  我喝了口茶,先是打开手机编辑了一段文字给陈苍海发过去,然后立刻给老钱播了个电话,对面秒接,他起得早,应该是时刻都在关注着我的动态。
  “东家,您可算有个信儿了!您前段时间到底去哪儿了,我问那姓陈的小子,他是屁都不放一个呀!”电话传来喋喋不休的唠叨声。
  我直接打断他,看了一眼手表上的日期:“帮我在行里找几个好手,钱不是问题,但要绝对质量的,我20号回去,20号我要见到这几个人。”
  “您……不是…您这是又要……”
  老钱话没说完,我就挂断了电话,然后就听见陈苍海回来消息的声音。
  另一旁的田雨青问:“你想做些什么?”
  “现在,我需要一大笔钱,对于现在的我来说,是天文数字。”
  “怎么做?”
  “打算先铺子把卖了,”我拿起杯子,摸着上面的纹路,眼中被野心装满。
  当然,这才只是刚刚开始……
  全文完
  番外
  第75章 番外(1)
  山上有一片别墅区,这些宅子清一色是仿古建筑,相当低矮,靠着一座小山,四周空气清新,空中夹杂着一种草叶和泥土的味道。
  清凉的雨水打在透明伞上,这把伞是我在公交站台边上叫卖的小摊位上临时买的,塑料的手柄和粗糙的质感让我和这片别墅区格格不入。
  我沿着石头台阶一直向上,走了大半个小时才终于看见了一栋最为偏僻的别墅,它属于别墅区的最边沿,是最近山的那几栋。
  我扫了一眼,两扇挂着铜锁的门虚掩着,我走上去,轻轻一推门便开了,我抬腿跨过门槛,把门从里面带上之后回望整个前院。
  是很清雅的装潢,我走到廊下收起伞,把伞随意放进雨伞架里,绕过前院的四扇朱漆屏风,我以前看到这样的建筑或许会感到很新奇,但现在那种感觉已经完全没有了,“新奇”这两个字在我的大脑里逐渐失色,直至消亡。
  我其实是来赴约的,即使这个约已经被我耽搁了太久。
  当我看到落地玻璃大窗边坐着的田雨青,我内心难得地松了一口气,看来他并没有忘记和我的约定。
  我走过去,见他正对着桌上的一盘棋子,我绕过他自然地坐到他对面去,我面前正放着小半杯茶,看来他算准了我到达的时间,茶的温度刚刚好,我甚至能闻到茶香。
  田雨青品味不错,保养的也很好,即使已经过了几年,在这些年里田家和五师内部发生了大大小小的事情,各种丧事、清理门户、夺权、手艺断代,足够让人失眠的。
  然而现在的他与我第一次见到他时没什么差别,依旧儒雅随和,穿着讲究,干什么都规规矩矩的,让人挑不出毛病。
  白神仙不止一次说过我跟他很像,但我自己却感觉不出来,也可能是我比较能装,装深沉、装城府、装随意风趣,装着装着就忘记自己本来的样子了。
  “你没带东西来?”田雨青率先开口。
  我对他笑了笑:“我现在,没什么东西好带的。”
  我们对视一笑,便没有人再说话了。
  我转头望着顺着屋檐落下汇成溪流的雨水,天气雾蒙蒙的,看样子一会儿雨会下的更大,如今的情形,我难免开始自嘲起来,没想到这个可以称之为是囚笼的地方,如今还是我自己甘愿来的。
  “你查到了什么,都告诉我吧。”我说,“事情无论大小,什么都可以,只要是你知道的。”
  田雨青略微思索了一下,便说:“那支钉龙队,是灵山弥氏的上层。”
  他顿了顿:“我们曾经走入了误区,误以为这所谓的钉龙队不过是他们派出的小队,而这样的小队有很多个,但事实证明,是我们搞错了,当初在山中猎杀我们的,其中就包括那支钉龙队。”
  我摩挲杯子的手指停顿了下,问他:“这支队伍是如何筛选的。”
  “无从得知。”田雨青摇头,“但毫无疑问,能进入到钉龙队的人,绝不是等闲之辈,听说你在陕西时与几个蒙面人正面对上过。”
  我抬眼没说话,点点头。
  “那些人里应该就有一个钉龙队的成员,不知道你还有没有印象。”
  “钉龙队的人,有什么特征吗?”
  “据叶玉竹留下来的旧籍分析,灵山弥氏世代信奉莲母,纹莲也是他们的习俗,身份层级越高,莲花纹越完整。”
  我稍作回想了一下,脑海里突然出现了一道无比鬼魅的身影,那狠厉的姿态以及那一闪而过的莲纹身,想必那就是钉龙队的成员之一,当时手无缚鸡之力的我跟他对上,按理说不到三分钟就会血溅当场。
  我继续问:“钉龙队的人也有等级之说吗?”
  田雨青道:“有。”
  “民国时的钉龙队由三个人组成,专发大墓,探墓不为金银,只为断龙脉,将本来灵气充裕的福脉墓葬人为破坏成凶,当初跟踪我的就是第二级别的银环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