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卫真盘算:“过海选有什么用。海选完了马上是正式比赛,不能赢龙天,就一点意义都没有。”
  突然曲君说:“你们别去比赛了。”
  傅莲时飞快转头,曲君眼观鼻鼻观心,又道:“好好玩乐队,不要和商骏扯上关系,讨不了好,没必要。”
  “别管,”卫真道,“只要不签合同,商骏也占不到我们便宜。”
  傅莲时笑道:“卫真哥过个生日都一直在念,比赛比赛,从开头念到现在了。”
  曲君还是放着他不理,傅莲时干巴巴笑了一声。卫真摸出一盒烟,甩出一根。高云道:“给我。”把这一根叼走了。
  卫真又甩一根烟,朝傅莲时使坏:“这根给你。”
  “给我?”傅莲时奇道。
  高云吹了一声口哨,贺雪朝大呼小叫说:“曲君哥!有人偷偷给傅莲时递烟了!”
  傅莲时懵懵懂懂接过烟,学别人的手势,食指中指夹着。曲君斜他一眼,没有拦着。
  嗒的一声,卫真打亮打火机,傅莲时把烟头凑过去,蘸了两下,没能点着。卫真说:“来真的?”教他用手挡着风,这才点着了。
  “哇,”贺雪朝说,“曲君哥,有人教傅莲时抽烟了。”
  曲君淡淡说:“傅莲时长大了,不归我管。”
  傅莲时夹着那根烟,喉咙发堵。卫真怂恿道:“你也别管他,你抽。”
  傅莲时把烟含进嘴里,舌尖甜丝丝的,不像做坏事的滋味。
  他呼出一口烟气,说:“并不呛嘛。”
  众人七嘴八舌道:“因为你没有‘过肺’。”傅莲时小心把那口烟咽下去,立刻呛得咳个不停。
  大家得逞地大笑,傅莲时趁机走了几步,不着痕迹地贴到曲君旁边。
  曲君说:“别跟他们学坏。”也从烟盒里抽了一根,丢下傅莲时,独自到阳台去了。
  傅莲时其实只想问问,他们如今还是不是朋友,如果不是,能不能重新做朋友。但曲君总避得远远的,想问也没有机会。
  他没再敢试“过肺”,闷头把这根烟抽完了。东风乐队帮着收拾了客厅,陆续告辞。
  傅莲时踟蹰地走在最后一个,临走时朝阳台叫了一声:“曲君哥!”
  曲君没理他,傅莲时道:“明天……算了,改天,嗯,再见吧。”
  阳台传来一句:“再见。”傅莲逃也似的飞奔下楼,顶着大风回自己的家。
  傅辉和黄萍工作繁忙,一有休息时间就睡得格外早。傅莲时拿钥匙开了门,他们两个已洗漱完毕,换上睡衣,准备休息了。
  吹了一路冷风,酒味也好烟味也好,早吹得一干二净,靠心虚才能闻到一点儿。他俩看见傅莲时,招呼道:“回家了?”
  傅莲时说:“嗯。”黄萍问道:“晚饭吃了什么?补习累不累?最近你上课忙,又不爱在家吃饭,要不要多拿点零花钱,补充营养。”
  傅莲时鼻子一酸,说:“随便吃了点,不累,不用零花钱。”傅辉说风凉话道:“人家自己能赚钱,以后还想靠音乐赚钱,看不上那点零花。”
  傅莲时换了鞋,站在厅里,没有回自己房间。黄萍有些奇怪,招呼:“傅莲时?”
  “妈,”傅莲时道,“我有件事要说。”
  黄萍摆摆手:“说吧。”傅莲时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说道:“我被学校劝退了。”
  第66章 乘着夜色出发
  这屋里彻底安静下来,傅莲时绷紧了身体,准备应对。静了一秒钟、两秒钟,傅辉“咔嚓咔嚓”地继续刷牙。黄萍道:“你是不是太累了?”
  傅莲时没感到任何安慰。就好像大的刑罚要反复查实、验明正身,父母越不相信他的话,越代表他犯了重罪。
  “实在太累的话,”黄萍称量一番,“这周末好好休息,也不要到处玩了。”
  傅辉道:“他就是想偷懒请假。”
  傅莲时抬手揩了揩眼泪,说:“我说真的,我被开除了。”
  黄萍收起笑容,一手叉着腰,面无表情看着他。
  他回房拿了退学通知书,这东西一式两份,一张他自己拿着,一张学校留底。
  父母急不可耐抢过来,挨在一起看了一眼,傅辉立马抽了他一耳光。傅莲时连日来的负罪感被打散了,在混沌的脑海里嗡嗡作响。傅辉质问道:“为什么被开除了?”
  傅莲时鼻子里一股血味,傅辉继续问:“什么时候开除的?”
  傅莲时道:“您冷静点。”傅辉怒道:“我他奶奶的不冷静?你要我怎么冷静,你要我怎么冷静!”抬手又要打傅莲时。傅莲时一缩脑袋避开了,躲在厨房门后:“是班主任欺负我,我才会被开除,上周就退学了。”
  傅辉在门缝外大叫:“那你天天出去干什么!”
  他拉了几下门把,都没拉动。低头一看,傅辉把一只穿拖鞋的脚卡在门缝里。他怕父亲受伤,不敢真的用力,只好也隔着门缝说:“我什么都没干,只是在外面坐着。”
  傅辉边撞门边喝:“怎么可能,你肯定去打游戏看漫画了。”傅莲时说:“我从来不打游戏,也不看漫画,我就是在外面坐着。”
  “都给我安静点,”黄萍说,“想让隔壁听见吗?”
  傅辉总算把脚抽回来。傅莲时趁机关严厨房门。黄萍说:“我数三声,开不开?三。”
  傅莲时打定主意不会开,默默地听她数完,没作任何表示。黄萍叹了口气说:“以前你不是这样的。”
  傅莲时在心里说,我就是这样的。只听黄萍又说:“以前你又听话,又乖巧,学习也很努力,不需要我们操心。现在怎么变了?”
  傅莲时忍不住说道:“我学习一直很累。”傅辉压过他声音说:“你怎么累了,在家从没见你学习。”
  傅莲时说:“我学了。”傅辉强调说:“你要么在玩这个那个,要么在玩你那把琴,从来不学习。”傅莲时心里一冷。
  他只盼望父母不要怪罪他的贝斯,最好不要想起它来。半晌无人说话,傅莲时贴在门上听了一会,好像听见窃窃私语,但听不清内容。他小心开了半扇门,没人冲过来打骂他。傅莲时心里更没底,探出上身张望。
  只见傅辉已经拿着琴包,夹在两脚中间,剥玉米衣一样,三两下就撸掉了黑色的布袋。
  傅莲时尖叫一声,跳出厨房,抓着贝斯的琴颈。傅辉说:“这是我们花钱买的,你有什么资格拦着?”生生地掰开傅莲时的手指。黄萍也在一旁帮忙。双拳难敌四手,傅莲时的手指就这样被掰开了,傅辉一把抢过贝斯,说:“就不该给你买。”
  傅莲时争辩:“这是说好的,给我转学做奖励的。”傅辉怒极,踹了他一脚说:“你还有脸提呢,转学做奖励,现在你退学了,不该把奖励收回来吗?”
  说着傅辉冲进厨房,提着贝斯的天鹅颈子,拿菜刀一阵猛砍。傅莲时拼了命尖叫道:“不要!”
  要是传统丝竹乐器,这么砍过早就碎了。但电贝斯都是顶沉的实心琴身实心琴颈,最粗的四弦跟饸烙面似的粗。傅辉耗尽力气,菜刀砍得卷刃了,连琴弦都没砍断,琴身也就掉了表面的漆。
  傅莲时心疼不已,挣开黄萍,拿手挡着伤痕累累的贝斯说:“你要砍就砍我吧。”傅辉两眼赤红,高高举着菜刀,傅莲时也不让步地抱着琴身。
  对峙半天,突然有人拍响他家大门。傅辉说:“又是那个杂种。”
  只有傅莲时知道,曲君不再会来救他了。他也没想开门,仍旧抱着贝斯不撒手。
  黄萍做个噤声的手势,凝身听了一会。那人不仅不停,还敲得愈来愈大声了。傅辉烦得不行,喝道:“是谁!”
  外面那人说:“大半夜扰民呢!”
  是个女人的声音。黄萍放心打开木门,留外边防盗铁门关着。傅莲时伸头看了一眼,隔壁女邻居独自来了,没好气地骂道:“又叫又嚷嚷,你们干嘛呢?再吵我明儿找警察了啊。”
  黄萍觉得丢脸,没说话。傅辉在厨房叫道:“不好意思啊,教训孩子。”女邻居说:“教训孩子,整栋楼甭睡了?”
  傅辉赔罪道:“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手上力道稍轻,不仅放下菜刀,还把贝斯也放开了。
  傅莲时不顾面子,抱着贝斯就要跑,傅辉怒极:“你还敢跑!”居然也再不管邻居,扭着贝斯脖子,跟傅莲时一路搡到阳台。傅莲时放声大叫道:“我犯了什么死罪,你杀了我吧!”
  傅辉不由分说,把贝斯硬举起来。傅莲时今天又饿又虚弱,力气拗不过他,眼睁睁看他的琴悬在阳台外边,死活不肯松手。
  傅辉一手抓着贝斯,左右看看,拿过一根木头晾衣杆,抽在傅莲时手上。傅莲时冰凉的眼泪流了满脸,叫:“你杀了我吧你杀了我吧!”
  傅辉气不过,又一棍子抽中傅莲时的手腕。傅莲时单手架在台子上,本就不好使力,现在彻底抓不住了。惨声大叫,那仿大提琴、流线形状的贝斯,优雅地坠入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