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曲君说:“上医院,打狂犬疫苗。”
  傅莲时好歹把脸洗了,又说:“谢谢你,曲君哥。”
  曲君阴阳怪气道:“您还谢谢水鬼呢。”傅莲时一叠声说:“曲君哥,曲君哥,曲君哥!”
  这么多人一起借宿,大家在客厅打地铺了事。傅莲时也不好意思搞特殊,同样睡在客厅。
  到了半夜,最怕的高云睡熟了,贺雪朝一直翻身,卫真生所有人闷气,睡得很远,也不说话。
  傅莲时实在睡不着,怕做噩梦,悄悄从被窝里爬出来。
  外面很冷。傅莲时抱紧手臂,摸到曲君房门跟前。门缝透出一丝暖光,曲君也还没睡。
  敲敲门,曲君说:“请进。”
  他走进去,曲君坐在书桌前,对着一张旧合照,默默不语。傅莲时问道:“这是什么?”
  曲君说:“没什么。”傅莲时道:“我是大人了,告诉我吧。”
  沉吟半晌,曲君把那张合照推过来。
  摄影稀松平常,是一张初中毕业照片。有的班级跟领导合照完了,自己出钱再拍一张。曲君身量长得高,站在后排,那时候还没留长发,气宇轩昂。傅莲时说:“曲君师兄,这是你啊!”
  从后往前,每一排蹲得越来越低。屈膝到半蹲,到扎马步,全蹲。最前排蹲着的是科任老师。家境好的同学借来父母的手表,拉起袖子,不经意指着表盘。
  傅莲时没看出端倪,曲君道:“我们班上有个同学,不相信湖的传说,有天说要去探险。”
  傅莲时以为他在伤怀,想方设法安慰道:“他是你的好朋友么?”
  “没有很熟,”曲君说,“他没出事,第二天就回来上课了。我们还以为他没敢去,或者传说是假的。”
  傅莲时“哦”的应了一声,把照片推还给曲君。
  曲君点在照片上:“是这个人。”
  刚才照片是这副模样吗?
  人群中间,挺直地站着一朵莲蓬,直勾勾对着摄像镜头。这朵莲蓬比假曲君还要大,更有生机,多数孔洞深黑无光,也有一两颗莲子长得饱满、成熟,可以栽种了。
  【作者有话说】
  没展开太多的小小鬼故事哇呀呀
  第46章 屋漏偏逢连夜雨
  一月中旬,寒假放了,贺雪朝也要回老家。
  以前戏班子年底“封箱”,把全副家当放在大木头箱子里,封条一贴,意思是今年就此休息,来年再演。东风乐队找不着替班吉他手,也要封箱了。
  最后一次聚餐,大家排练完了,在曲君家里开小灶。每个人带一两个小菜,拼成一桌。
  贺雪朝住宿舍,没有做饭条件。带了一大罐子油炸的鸡枞菌,是家里自制,托上北京的亲戚捎来的。这东西不大能算一道菜,但是心意十足,过关。卫真不会开火,带了啤酒。高云带了一大袋子麦当劳,炸鸡翅、炸鸡腿、薯条薯饼,还有冰的可乐。数九寒冬,从王府井一路拿回来,可乐都上冻了。
  曲君出不了远门,没法去康乐餐厅了。但年末聚会合该正式一点,所以买了整只大烧鹅。烧鹅比烧鸭多一层鹅膏,光洁白腻,吹弹可破,犹如不化之雪。照碟子里摆出来,一桌翅膀、腿、爪子,没有一道正经热菜。
  等到傍晚,傅莲时提了一只沉甸甸菜篮子进门。扒开篮子一看,里面是一块儿生排骨,一只生的鸡,一颗大白菜,还有红的绿的,胡萝卜、葱姜蒜,各色配菜。
  卫真问:“这怎么吃?”曲君说:“蘸大酱吃菜,但是肉能生吃么?”
  傅莲时把他们两个赶开,说:“我会做饭呀。”把菜一样样拿出来,洗的洗切的切。
  这一步备菜是最烦人的,大厨都要配个小工打下手。但傅莲时手脚非常麻利,三下五除二,把菜都切配干净了。曲君原本想帮忙,裹着厚棉衣,在厨房里站了半天,双手还是干的。
  傅莲时点上火,烧热油,曲君终于忍不住问:“既然你会做饭,为什么还来我这吃面条?”
  傅莲时不答,把切碎的生料下进锅里,手腕一翻,颠了个漂亮的勺。曲君自觉话说重了,听起来像责备他蹭吃蹭喝似的,解释道:“意思是说,我煮面条又不好吃。”
  “不一样吧,”傅莲时说,“自己做饭自己吃,太没劲了。”
  曲君只好说:“哦。”继续在厨房里挡路。
  没用多久,傅莲时做出来二菜一汤,热腾腾的,冒白烟。起先大家都以为,傅莲时年纪小,身无积蓄,不由自主轻视他。如今发现还是热菜最好吃,每个人都非常惭愧。
  曲君病没好全,不敢喝酒,端着碗缩在角落。傅莲时一点不怕生病,还是跟他坐在一起。
  吃到半饱,贺雪朝使个眼色,高云一拍大腿道:“差点忘了!”
  傅莲时奇道:“什么忘了?”高云翻出一只不锈钢盒饭,放在傅莲时面前,先不打开,问:“你们期末考试,考完没有?”
  傅莲时说:“考完了。”高云问:“考得怎么样?对答案没有?”傅莲时说:“没有。想想就烦。”
  高云哈哈一笑,邀功一样掀开盒饭盖。里面是半盒虾。每只虾子才有指头大小,煮完是白色的,泛一点点红,肉很细嫩。傅莲时问道:“这是什么东西?”
  高云说:“多吃点。”傅莲时尝了一口,觉得就是虾子味儿,甚至有股淡淡的肥皂味。他说:“尝不出来。”
  高云一句一顿地说:“这是我和贺雪朝,在他们学校那个大池塘,什么名湖,一只一只钓上来的!”
  傅莲时大吃一惊,高云说:“吃了这个,以后就像贺雪朝一样聪明,考个好学校。”
  卫真拿勺子挖了一大口,边吃边说:“比市场买的鲜,我就喜欢小虾。”
  曲君说:“卫真是海边长大的,他觉得虾子鲜,可不容易。”
  “卫真哥不是北京人吗?”贺雪朝问。
  “什刹海,”曲君说,“贺雪朝有洱海,大家都是海边长大的孩子。”
  河虾在暖和的地方过冬,要找没结冰的浅水区域,用吉他弦折一个小钩子,什么都不用串,伸进水里,等虾子开口。高云跟贺雪朝偷偷钓了三天,才得这么小半碗。又精心养了两天,等虾线吐干净,拿来水煮,白灼。
  除傅莲时以外,别人都觉得虾子味道很好。傅莲时难却盛情,自己吃了一小半,剩下一人一勺地分掉了。
  酒饱饭足,贺雪朝还要搭公交车回学校,和大家一一话别。乐队才成立四个月,大家俨然已是挚友。明知道年后就能再见,还是难分难舍、黯然销魂。贺雪朝抱一下高云,抱一下曲君,拍拍肩膀。卫真一哆嗦:“太肉麻了吧。”
  曲君说:“都是男人,有什么大不了的。”卫真才不情不愿,伸开双手。
  应该轮到傅莲时了。众人转头一看,傅莲时脑袋低着,靠在椅背上,满面通红,一副很困的样子。曲君说:“卫真,是不是给他灌酒了?”
  卫真嘴硬道:“根本没有。”曲君说:“真的?”卫真说:“杯子里倒了一点点。”
  傅莲时头昏脑胀,难受得厉害,听每个人讲话,都蜜蜂一样嗡嗡的,绕着自己转来转去。他喃喃说:“好冷。”谁的手背在他额头一贴,曲君说:“哎哟,发烧了。”
  卫真说道:“被你传染的。”
  “不可能,”傅莲时强撑着说,“我没感冒。”
  他手腕、脚踝,像有小虫子在爬。傅莲时挠了挠,越抓越痒,而且痒的感觉四处蔓延。不单在原位痒,手指头都肿起来了。曲君说:“坏了。”把他袖子卷起来一看,手臂坑坑洼洼,起了成片的荨麻疹。卫真道:“过敏了!”
  高云和贺雪朝赶忙来看。曲君问道:“你对什么过敏?”
  傅莲时摇摇头,曲君见他越来越发痒,手臂抓出血了,又心疼又可怜,责备道:“忌口什么,怎么自己都不知道。”
  傅莲时难受得要命,还被他这么苛责,摇头叫道:“我从小到大,一次过敏都没有!”
  “好了好了,”曲君拿了花露水给他涂,“不怪你。”
  今天也没吃上什么稀奇食材,曲君想了一轮,挨个问道:“吃不了蘑菇?”
  傅莲时说:“蘑菇没问题。”曲君说:“鹅?”
  傅莲时昏昏沉沉,听见一个“鹅”字,反问:“飞蛾?”
  大家哭笑不得,卫真说:“谁吃这玩意儿。”
  傅莲时认真道:“我看过动物杂志,东北人把飞蛾翅膀剪了,烤来吃。”
  曲君好一阵恶寒:“烧鹅。”
  “也吃过,”傅莲时说,“不过敏。”
  麦当劳的菜色,虽然比较稀奇,但都是再普通不过的食材,不可能过敏。傅莲时自己做的那些,也都是寻常家常菜。曲君问:“酒精?”
  傅莲时说:“不可能。”
  今晚食材问遍了,只剩最后一样。曲君最后问:“不能是虾过敏吧?”
  傅莲时说:“飞蛾请我吃的,桃花泛,也是虾肉,没问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