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如果他是带着恶意而来,她会对他龇牙咧嘴地哈气,然后躲到沙发底下的角落里,静静地等到他离开,如果他是善意的,那么她……可以被他撸一下,但也只是短暂的一下下。
  她喜欢他,只有一点点。
  可哪怕一点点,乔雾也不敢说。
  她仍然害怕,有一天一觉醒来,苏致钦又不见了。
  她也不想为了他,一再去放低自己的底线。
  他总有各种各样她不知道的理由,突然消失,又突然出现,而她对他做的事情,一无所知。
  “那乔雾,你现在站在我旁边,是什么感觉?”
  隔岸的烟火忽然在眼前炸裂,乔雾恍惚地眨了眨眼,她不确定在刚才振聋发聩的几连焰火声里,她的耳朵有没有出现幻听的错觉。
  她愕然地转过头,对上他温和而从容的目光。
  她张了张唇,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苏致钦却像是已经知道她刚才张唇的口型里想表达的意思——
  你说什么?
  “我说。”
  他弯了弯唇,很有耐心地一字一顿。
  “我爱你。”
  在隔岸烟花炸开的绚烂里,在乔雾不可思议的瞪大眼睛的忪怔里,她看着那双宝石般漂亮的绿眼睛里,只有她自己。
  然后,她听见苏致钦再次温柔而坚定地告诉她——
  “我说,我爱你。”
  请让我永远留在你的身边。
  有阴影于眼前投落,有淡淡的薄荷冷香充盈她的鼻息和意识,有温柔的吻由浅入深熨帖在她的唇角,有力的双手环紧她的腰,将她用力而深情地按进他炙热的胸膛里。
  从14岁到22岁,从19岁到27岁。
  八年的时间。
  穿着背心裙的小萝莉好奇地分花拂叶,一身西装的暴徒,警觉地握住腰间的手//木仓。
  玻璃花房里的少女,颓唐地叹了口气,玫瑰花架下不怀好意的野心家,露出笑意。
  极光、雪地、白云、各自的战场,最后他们回到同一片星空下。
  虔诚的信徒不远千里朝圣。
  他愿意用自己的余生供奉他选中的神明。
  请赐予我枷锁。
  请剥夺我的自由。
  请让我臣服于你。
  在西伯利亚雪原幽幽回荡的祷告声里,终于有神明听见他的愿望,直到——
  尼斯的小玫瑰被妥帖地藏进玻璃罩里,成为了他永不枯萎的欲望。
  第77章 尼斯的阳光
  078
  乔雾睡醒的时候,乔芝瑜已经出了门。
  一楼餐桌上留了便签纸。
  “言言,妈妈临时有事,去趟巴黎,大概后天晚上回来,你一个人在家要按时吃饭,游戏不准玩到半夜,零花钱放在进门玄关的鞋柜上……”
  乔雾没等把便签纸上的内容读完,就迫不及待跑到门口去摇鞋柜上的罐子。
  轻轻的一个塑料罐,是乔芝瑜拿饮料瓶改的,只是表面被涂上了颜料画上了热带鱼,才看上去像模像样是个储蓄罐,不至于光秃秃的简陋。
  “叮叮当当”空晃晃的响动,让乔雾本能地靠在门框上叹了口气。
  只留了五欧,还不够她两天的点心钱。
  看来妈妈是铁了心不让她吃零食。
  “……冰箱里有我给你做好的便当,微波炉里热一热就好,该写的作业要写完,没画完的油画要继续画,要是我回来发现你又偷懒摸鱼,我会生气的,晚上我会给你打电话检查,不准借口不接我电话。”
  耐着性子将便签纸上的内容读完,乔雾眯着眼睛看了看窗外的大太阳,终于接受了现实,她打着哈欠汲着拖鞋走到厨房打开冰箱。
  乔芝瑜给她裹了小馄饨,放在烧开的水里烫一烫就好,但乔雾的八字天生跟厨房这个地方不对付,不管什么食物到她手上,总会变了原来的味道。
  所以不吃早饭也没什么,临街拐角的商铺就有华夫饼,浇上香香的芝士奶油酱,她为什么非得吃半生不熟的馄饨呢?
  乔雾戴好遮阳帽出门前,将塑料罐里的零钱掏得一干二净,只是临锁门了又犹豫了一瞬——
  她打算去跟面包店的老板讲讲价,如果卖惨有用的话,她能靠妈妈留给她的微薄的五欧,度过快乐且自在的三天。
  她将五个硬币摊在手心里数了又数,最后还是忍痛丢了四枚回去。
  华夫饼一欧一片,如果她能找到某个好心邻居借上一、两欧的话,指不定还能在华夫饼的基础上,有个冰激凌的加餐。
  行动力很强的乔雾,当机立断就朝好心邻居所在的方向走——乔芝瑜临时租住的公寓附近住了一个独居的老太太,丈夫去世的时候给她留了一大笔的遗产,老太太平时就待人和善,因为独居多年,喜欢有人陪,乔雾闲来无事总喜欢往她院子里跑,加上她嘴甜又会聊天,很讨老太太的喜欢。
  乔雾心里的算盘打得噼啪响,甚至已经做好了在人家屋子里蹭饭的准备,可等走到对方院子门口,却发现花园的铁门紧闭,花园里没人,二楼的卧室也拉着厚厚的窗帘。
  她只当是贪觉的老太太在睡午觉,没办法从正门进也没关系,她之前不是没有获得过老太太的应许,从花园的灌木从里像捉迷藏一样偷偷溜进去过。
  夏天的正午阳光有些晒,落在光裸的手臂上有烫人的热意。
  乔雾穿着一件水手蓝的背心裙,汲着人字拖,“踢踏踢踏”踩着树影走,老太太的花园后门,有两株枝桠不算茂密的矮灌木,灌木的树枝不像旁边的玫瑰丛一样有着横生蛰人的小刺,她只稍微微用力,都不用担心皮肤被划痛,就能轻而易举将两株植物往旁边拨开。
  一脚踏进法式花园的边界,她分花拂叶入内,率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双被黑色西装裤包裹的笔直、修长的腿,穿着白衬衣的男人袖口半挽,在阳光下露出骨线分明的手背,以及小臂上隐约可现的青筋。
  精瘦有力的腰身圈着一条细黑金皮带,皮带上悬着的似乎是——
  枪夹?
  乔雾倒抽一口冷气。
  冰冷的黑色枪柄在正午耀目的阳光下折出金属特有的暗色光泽。
  这不是她熟悉的、祥和的、属于老太太的花园。
  对危险的警觉,让十四岁的小少女本能地往后退了一步,而恰好是这后退的一步,后背折到杂乱的树枝,发出很清脆的“咔嚓”声。
  男人扭脸过来时,耀目的阳光落在他干净凌厉的下颚线上,而乔雾却觉得自己像是如迷途中被猎枪锁定的猎物,动弹不得。
  她被一双翠绿色的瞳孔定在原地,而男人下意识防卫的动作,更是让她瞪大了眼睛——
  干净的手背骨线崩起,修长的手指按住木仓夹里的手木仓。
  乔雾知道自己应该跑,应该毫不犹豫转身就跑,但她根本无法控制自己的双腿,而对方不耐地微微拧起的眉心和迎着阳光半眯起的眼睛,似乎都在告诉她,自己现在正身处险境。
  而他越是谨慎地审视她,她就越是动不了。
  她艰难地吞咽了两下,她能听见夏风吹过梧桐叶发出的“沙沙”声响,也能听见穿行于宽阔绿叶间“啾啾”不止的鸟鸣,能听见不远处的面包店门口有人高声在讲电话……
  同时,她也能听见自己的生命像沙漏一样飞速流逝的声音。
  恐惧如有实质般似乎在侵蚀着她的生命。
  乔雾的目光落在已经被他握在手里的枪柄上,她张了张唇,可灵魂却像是被那双绿瞳牢牢锁住,喉咙被一只冰冷而无形手狠狠捏紧,发不出任何声音。
  隔着不远的距离,两人四目相对——是猎人被惊扰的不耐烦,是猎物误入陷阱的无措。
  在男人不动声色的注视里,乔雾在冷静和急躁的情绪里来回切换,却依旧想不出逃脱的办法,僵硬的后背擦过矮灌木的枝条,横生的粗糙枝桠就抵在她光裸的后背,扎得人发麻发痒。
  直到她发现,自己终于能够控制那双被灌了铅的双腿,可她才甫一往后退了一小小步,已有黑影从她的头顶施施然地落了下来。
  乔雾:“……”
  尼斯的盛夏,任何的热意都弥散得很缓慢。
  留有子弹出膛的余温的木仓柄毫不留情地,甚至有些粗鲁、野蛮而生硬地挑起她的下巴。
  少女的肌肤天生娇嫩,尤其是,十四岁的乔雾,并没有小巧的瓜子脸,没有精致而纤瘦的下巴,相反她被乔芝瑜照顾得很好,脸上还有俏腻的婴儿肥。
  生硬的枪柄压在她细软的皮肤上,甚至有轻微的痛感。
  下巴又被强硬地往上抬起一寸,她被迫迎上他冷漠的审视目光。
  她在鼻端那股淡而呛人的硝烟味中,豁然重见天光,也终于能够近距离地看清他的脸。
  男人居高临下的俯视,就像养尊处优多年而丧失正常人类情绪的上位者,打量她就像一件毫无生命力的物件是——一株枯萎的植物,一块不起眼的石头,一片在黎明就会融化的细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