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她想,生日礼物?
  谁生日?
  苏致钦的生日不就是12月21日么?
  今晚是平安夜,平安夜没有礼物。
  平安夜只有分手炮。
  乔雾后来不记得自己是怎么睡着的,在意识混沌的迷迷糊糊里,她听到有人说——
  “乔雾,我答应你的。”
  “就一定说到做到。”
  -
  在离开莫斯科之前,乔雾专门找伊娃吃了顿饭,毕竟几年的同窗情谊,也即将在此刻划上句点。
  人跟人就是这样,创造了羁绊,在分别时,就会被羁绊拉扯到黯然神伤。
  因为公寓的交接还需要一些手续,但乔雾走得又急,她不得已之下,只能将钥匙交给伊娃,并拜托她处理公寓的后续事宜。
  钥匙本来是想交给老穆代为保管,但老穆最近忙得没有时间见她。
  同时,乔雾拜托伊娃将靠窗的那幅油画,在新年的时候找人送至一处庄园。
  伊娃坐在沙发上,托着下巴好奇地看着那副被白色的梨花纸包得严严实实的半人高的油画上。
  乔雾打包得太好了,连画框的角都没露出一点隙来。
  “你画的是什么,这么神神秘秘的?”
  伊娃起身,探过手来试图一窥究竟。
  乔雾挡住了她的手,笑着告诉她,这是送给朋友的理由,那位朋友必须做第一个拆礼物的人,这样才有送礼的仪式感。
  伊娃意味深长地“噢”了一声,一本正经地下了结论。
  “我知道了,你喜欢这个人。”
  这次,乔雾并没有像上次否认有男朋友一样,直截了当地否认对方的判断。
  她只是摆摆手,说这是之前答应对方画的东西,因为以前偷懒,拖拖拉拉着一直未能兑现承诺,所以临走之际,她不希望在莫斯科留下任何一丝遗憾。
  伊娃被她的坦然给戳中,她伸手拥抱了乔雾,并伤感地告诉她,她一定会将东西送到她朋友的手上,让她不要担心。
  离开莫斯科的那天是个大晴天,连绵的雪已经下了整整一周,没想到会在这一天里放晴。
  谢列蔑契娃国际机场的候机厅,巨大的落地玻璃窗外,是能见度极好的蓝天,乔雾却忽然想到马哈奇卡拉那家黄色的轻型运动机,在云层之上看天空里都有旖旎的热度。
  她忽然想到“曾经沧海难为水”这句诗,她不知道自己会用多久的时间去遗忘这段记忆。
  但至少今天离开的时候,她做得很好——她翻检着微信的通讯,无数次地确认,那个雪豹头像的账号,已经彻底消失在了自己的世界里。
  她理智而冷静地想,她来的时候是一个人,走的时候也是一个人。
  三年的莫斯科之行,只是一场微不足道的梦境。
  -
  飞机准时落地是在凌晨三点,即便在飞机上没有入睡,乔雾依旧毫无困意。
  她取完行李,就看见了在机场出口处翘首以盼的四个好友。
  她用力向她们招手,陈鸽、凤凰和网名为玛卡巴卡的马真真,扑上来给了她一连串巨大的拥抱。
  而miaoko则打着哈欠,笑着推过了她的旅行箱。
  回去的路上,几个人坐在miaoko的车里,听乔雾描述完当年在尼斯盘山公路上的情景之后,分分钟对阮士铭的所作所为破口大骂。
  陈鸽:“没想到阮士铭的胆子居然这么大,这可是犯罪啊,一条人命,天呐!”
  “我真的很怀疑,这个狗逼到底是不是你亲生爹,虎毒不食子诶,他老婆孩子一个都不放过,我是没想到的。”
  凤凰坐在副驾驶上唏嘘。
  “那不,你看他对阮笠那个傻逼不也挺好的么,所以只能说,物以类聚,垃圾就只会跟垃圾看对眼。”
  只是吐槽归吐槽,冷静下来之后,开车的miaoko主动询问乔雾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miaoko:“说实话,就算你真的想用法律去定他的罪,你手上什么证据也没有,法院并不会因为你空口白牙就信你的话。”
  “作为你的朋友,我当然相信你说的所有的话,且我非常希望你能赢得官司,但是——”
  miaoko顿了顿,沉吟了半分钟,理性地说出了最残酷的结论。
  “同样作为你的朋友,我希望你不要被一时的愤怒和仇恨冲昏头脑,因为冲动行事,无济于事。”
  “你应该回到莫斯科,继续完成你的学业,忘记你刚刚回忆起来的事情。”
  “因为哪怕就我看来,这场官司,你是不可能会赢的。”
  沉默像一柄蜿蜒的白刃,能够割伤所有人的呼吸。
  商务车平静地在绕城高速上行驰,却没有一个人来主动打破这种几乎令人窒息的沉闷。
  miaoko说的是实话。
  她什么也没有,空口无凭,除了亲近的人以外,没有人会相信她,而她亲近的人,也不过就是身边的几个朋友,垃圾街里曾经照顾她的相邻,高中的班主任,以及明昭寺里的那几个和尚。
  忽然,马真真“嘁”了一声。
  “拜托,你们是不是忘了这世上还有一种审判,叫做微博升堂?”
  “虽然不知道行不行,但乔雾不试,我们永远都不知道行不行。”
  “毕竟,公道自在人心。”
  “你不让乔雾去试,你怎么去验证‘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这句话,是吧?”
  陈鸽和凤凰连声附和。
  马真真拍了拍乔雾的肩膀,安慰她给她打气。
  “我以前啊,没觉得打拳有什么好,但至少现在打女拳打出来的这五十多万的活跃粉丝,如果可以帮我的朋友在讨公道的路上,添砖加瓦,那我觉得,也挺好的呀。”
  “总之,就是不能让坏人好过!”
  她认真地看着乔雾,一字一顿地鼓励她。
  “乔雾,你大胆地往前走,你勇敢地去尝试,一次不行,我们陪你折腾第二次,第二次不行,我们陪你折腾第三次。”
  “你老师吃斋念佛这么多年,他不是老跟你说,佛祖有眼吗?”
  “如果佛祖真的有眼睛,那他一定不会放过阮士铭这个臭傻逼的!”
  乔雾心想,老师并没说过这种话,老师只让她放下,一念放下,万法自在。
  他让她忘记阮士铭对她做过的那些事。
  但这么多年,她根本放不下,尤其是,她在回忆起了母亲真实的死因后。
  所以这时候,乔雾并不打算打断马真真的热情,她的胸腔被鼓舞到充盈了热意,她用力点了点头,应承她,说“没错”。
  于是几人在车里商量好接下来的步骤,凤凰去找了学霸,看能否联系到法院里的人,找类似的卷宗案例以供判决参考,陈鸽则去医院调她当年入院的资料和病例,不管怎么样,也要挣到该有的同情分,而马真真则开始策划微博檄文的写法。
  所有人都打算等天一亮,就分开行动。
  商务车就停在乔雾外婆的旧楼下。
  miaoko作为在场唯一的一个异性,理性而冷静地建议乔雾在最快的速度去找自己的老师。
  “乔雾,你想做的事情瞒不住你的老师的,与其你偷偷摸摸对着他老人家藏着掖着,不如光明正大地向他寻求帮助。”
  “毕竟宴安老师在未出家前,也是艺术圈的大拿,他有那么多有头有脸的朋友,而且他年轻的时候,跟京圈那边的艺术家关系好着呢,指不定他那边有路子可以帮你呢?”
  “就像玛卡巴卡说的,既然你已经下定了决定,无论如何,都得试试。”
  -
  乔雾在外婆的老宅子里做了简单的休整后,就给宴安打了电话。
  宴安在片刻的意外后,便听她详述了前因后果,只是他一听完,就恨铁不成钢地长叹了一口气。
  他对她一声不响就从莫斯科休学回国的事情并不认同。
  “老师,我知道的,如果我提前告诉你这些事情以及我的打算,你一定不会答应我回国的。”
  “所以,我才选择先斩后奏。”
  电话那头又听见了老师的叹息。
  乔雾想到乔芝瑜,心里却苦到发酸,但她这个时候并不想在老师面前哭出声来。
  “言言,你知道老师为什么给你改名叫‘乔雾’吗?”
  像是已经接受了她的决定,老和尚说话的语调平和而缓慢。
  “因为雾是虚无而没有重量的,我希望你能够放下以前的事情,轻装去走未来的路。”
  乔雾的眼眶又热又酸。
  她想告诉他,告诉眼前这个的的确确是在关心她的人,前不久王征在莫斯科对她做的那些事情,但她又怕说了,让老师平白无故地担心、后怕。
  鼻腔里都是水汽,但她这个时候也不敢当着老师的面吸鼻子,她希望老师是真心实意地想要帮她,而不是用自己脆弱的情绪和别扭的不甘心去绑架他、压迫他。
  “老师,你要知道,云也没有。”
  是宴安将她从“阮停云”改名,最后,她成了“乔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