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大致情况在来的路上祝青就已经知道了,这会儿实在感到很对不住,他低头拿出那两个挂件递给对方,小声说:“实在对唔住,他年纪小脾气压不住,回去我会好好说他的,辛苦你垫付医药费,多少钱我转给你……”
  周琅蹲在地上没抬头,听见他和人道歉,扣着地砖的手指愈发用力,气得眼睛发红。
  祝青这副小心翼翼的样子他一次都没见过,他还以为这人永远是骄傲的,对一切都懒懒散散的,什么都不在乎——除了自己,周琅不准、也不想祝青在乎任何人。
  可是他见过的那张照片里,祝青被尧三牵着手奔跑在盛大喧嚷的人群中——周琅拼命地想从他的脸上找到一丝不情愿的蛛丝马迹,可是一丝一毫都没有。
  祝青是自愿的,他自愿被尧三牵手,自愿陪着另一个男人胡闹。
  那自己算什么?
  他对祝青来说到底算什么?
  他头脑都发昏了,狠狠地抹了下眼睛,也不再管祝青和人还说了些什么,刷地一下就站了起来。
  周琅突然闪身到门口,冲着副导演郑重地鞠了一躬,然后鼻音浓重地讲了句“对不起”,讲完转身,哗地捞起汤盒就走。
  祝青的歉意还没给到位,见他走人一时也慌了,匆忙跟愣住的学姐打了个招呼,抬脚就去追人。
  周琅却大步流星,走得虎虎生风。
  祝青小跑着在拐角处撵上了他,男生被他拽住胳膊时还不服气地挣扎了一下,祝青登时火也上来了,上手直接在他后背上重重地掌掴了一下。
  这一下总算叫周琅停了下来。
  他大力地把人掀过来,生气地问:“你来这儿干什么?!”
  周琅别过头,脸颊被牙齿崩出几道清晰的纹路,脖子上青筋攒动,一言不发。
  祝青烦躁地掐住他的脸,左右看了看,周琅和他拧着劲儿不给看,又拉扯了几番。
  但检查完,好歹真如他所想,没受什么重伤,只是嘴角有点淤青,眼角有道红痕。
  祝青放了心,重重一甩手,撂了他的脸。
  他叉着腰走远两步,一脚狠狠地踢在墙上,又转过来重新瞪着人。
  眼睛里的火好像要烧到周琅身上去,祝青咬牙切齿地低吼:“问你话呢!你过来干什么?!谁让你过来的!”
  周琅本来一个字也不想说,但听到他这么理直气壮,委屈地爆发了。
  他哐啷一下又砸了汤盒,一步逼到祝青近在咫尺的位置。
  男生咬着牙,双眼都是红血丝,气闷地质问道:“那你呢?又是谁让你过去的?你不是说你要排练吗?为什么会和他出现在赛马场?!”
  第38章 自暴自弃
  祝青先是被他问得一怔,继而眉峰一扬怒顶了回去:“所以这就是你打架的理由?你知不知道打架要进警局啊?!严重了拘留怎么办?你能不能成熟一点,屁大点事儿至于动手吗?!”
  “屁大点事儿?”
  周琅的眼睛痛苦地皱着,双眸通红地注视着他,呼吸不稳:“你管这叫屁大点事儿?祝青,你是说你骗我这件事,还是说你骗完之后去找另一个人男人这件事?……是哪件不重要?还是说,这两件事对你来说,其实都不值得一提?!”
  他的目光几乎要扎进祝青的脸,再在上面剜出个洞来,看究竟会不会流血。
  这样一张完美的皮囊,第一次见面就让他一见钟情的脸,周琅一寸一寸地瞧着他,想从他盔甲般坚硬的外表里寻找到一丝一毫的愧疚,哪怕是一瞬间的迟疑也好,可是祝青那双眼里,没有丝毫的退让。
  他甚至是冷漠地回视着,面对周琅的诘问,不带一丝感情地抬起手,然后一巴掌扇了上去。
  啪的一声脆响,周琅被打得偏过了头。
  这是他第二次被祝青打,这一次他总算能区分,什么是调情什么是愤怒。
  上一次挨揍,祝青根本无意教训他,只是为了勾引。
  而他还傻傻地上了钩。
  后知后觉的痛意袭来,周琅舔着嘴角,伤上加伤,心头淤积的不忿却忽然烟消云散。
  原来说实话是要被揍的。
  原来问到一个人的痛处是这种结果。
  周琅,你活该,谁叫你要自作多情。
  碎发落下来遮住了眼睛,他维持垂头的姿势笑了一声,开口却问道:“好香的气味,是他亲手给你喷的香水吗?”
  馥郁的玫瑰香,扑鼻的脂粉味,是周琅认识祝青以来,对方身上从来没有出现过的味道。
  祝青虽然染发,化妆,涂指甲,但骨子里其实是个很传统的人,这些外表的叛逆与他真正的内心世界大相径庭,祝青用的洗发水或沐浴露,都是最最平常的那种,除了短暂的清新薄荷味,什么香气也没有。
  那么这玫瑰香是从何处来,不言而喻。
  “别放屁!”
  “不是吗?”黑色的碎发贴在周琅的脸上,汗湿的面庞上有清晰的指印。
  他终于扭过头,眼里盛满了隐忍的痛苦和不甘。
  “回答我祝青,还是你不敢回答我?”
  “我没有什么要回答的。”
  祝青缓了口气,很快压下了情绪的波动。
  新换的面具格外平静,找不到任何气恼的端倪,宛如一尊无悲无喜的观音。
  周琅拼命地攥紧拳头,朝天狠狠眨几下眼,因为他眼泪要掉下来了。
  “你竟然连个解释都不愿意给我吗?”男生在问。
  祝青保持着沉默,侧脸难掩不耐烦。
  一个非要问,一个懒得答。
  如此僵持良久,谁也不愿意退一步。
  最后,还是祝青作为哥哥先打破了僵局,叹口气说道:
  “不是不愿意,是没有解释。”
  ——不算回答的回答,搪塞得明目张胆。
  他这副样子,就像拿一个无理取闹的孩子没有办法又不得不跟对方耗着。
  周琅不想惹他厌烦,却又急于求一个真相。
  他不在乎祝青去找尧三,但是祝青不能骗他,不能骗了他还不承认。
  非要如此的话,那他们的感情算什么呢?
  这些天来肆意妄为的缠绵又算什么?
  他的双脚仿佛被灌了铅,理智叫他远离,可生理篡权夺位,又让他跨出了一步。
  周琅慢吞吞地去抓祝青的手,一根一根手指和他相握,握得又慢又用力,像一个运行迟缓的机器,在逐个逐个地确认代码是否正确。
  等他捏到最后一个,祝青的小指忽然在他手背上点了一下。
  周琅的喉结不能自抑地颤了一下,好容易积攒的勇气差点被击溃。
  祝青迎上他猛然抬起的视线,心瞬间、完整地塌了一片。
  他试着抽出手,前面都很顺利,等到最后一根手指却遭到了猛烈的抵制,祝青用力往外拽,周琅就死死地攫住那一根,捏得他指腹都发白变紫。
  祝青只好伸出了另一只手。
  周琅的余光扫到他的动作,立刻就破了音,仓皇地叫他:“祝青!”
  却没想到,祝青只是用手摸了摸他的脸。
  周琅微微睁大了眼,霎时间又皱眉压下:“……”
  他嘴角破了皮,明显肿了一块,再加上红通通的巴掌印——应该是痛的,可是少年并未避让。
  祝青快速地眨了眨眼,按下不合时宜的心疼,却不由得在心里想:傻子,被打疼了还要发脾气问些有的没的,受了伤就应该撒娇求安慰啊,这都不会吗?
  然后又自暴自弃地生出些庆幸来,这样也好,反正他就要走了,走之前闹这一出,后面总不会太难过。
  神色跟着放软,他安慰道:“好了,我不是一收到消息就过来了么?”
  在瞬息之间,周琅先被打了一巴掌再被塞一个甜枣,他木头似的呆了呆,很快反应过来,重新牵住了祝青的手,迟来的委屈占领了高地,片刻泛滥成灾。
  他已经察觉到祝青是有意要哄他,很想就着台阶下,可这场风暴的源头尚在逍遥法外,像一只锋利的锚勾在他的大动脉上,随着卷起的浪潮反复撕扯、拖拽。
  拔了它,他和祝青的关系也要受牵连;不拔它,如鲠在喉,总有一天他要自食恶果,大概率要付出极惨痛的代价。
  周琅左右摇摆,心脏不安地跳动,第一次感受到被逼着妥协的痛苦。
  原来恋爱要承受的,不止是溢出的幸福。
  祝青已经收拾好了心情,指腹擦过他的伤口之后又攀上眉眼,温柔地蹭了蹭之后,凑近了周琅,轻轻吻向他泛着热意的脸,被打的地方印上他微凉的唇,火辣辣的感觉顷刻就消退了。
  这种生理上的魔法发生得神乎其技,连周琅自己都无法解释。
  他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对祝青有多纵容,仅仅因为对方一个举动就又一次将矛盾搁置。
  祝青走到了一边,捡起滚到墙角的保温汤盒,被摔了两次,新的也成了二手,但好歹还能用。
  他抹了下上头的污渍,也抹不太干净,周琅见状,先一步抢了过来,声音闷闷的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