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9章
  太后不答话。
  她觉得荒谬。这妖妇自是不可信,谁知千方百计地诱她去太极殿,是安了什么心?
  片刻,太后只对身旁内侍道:“你去太极殿问问,即刻回话。”
  “还请太后亲临。”孙微道,“妾但凡有一句虚言,就请太后赐死,妾绝无一句怨言!”
  太后冷哼一声:“你本就是将死之人,竟还敢在我面前讨价还价。”
  “妾自是死不足惜,可尚书府上下的性命及长公主的性命,亦在太后一念之间。”孙微接着道,“太后,尚书府已经被抄,豫章王殿下又被杀,他日谁来庇护王氏族人?”
  “放肆!”
  “要杀要剐,妾悉听尊便!”孙微从地上起身,大声道,“太后若再耽搁,便来不及了!”
  “将这妖妇关起来!”太后喝道。
  一旁的内侍不等孙微再辩驳,将她拉了下去。
  殿内终于安静下来。
  太后仍旧面色苍白,一动不动。
  “这下,太后该相信我说的了吧。”
  一人从屏风后走了出来。
  太后闭了闭眼,好一会才下定决心。
  “你可都准备妥当了?”
  “一切都妥当了,就等着太后发话。”
  ——
  夜幕降临,风中透着寒意。
  太极殿灯火通明。
  太后坐在步辇上,只觉今夜格外寒凉。
  宫中四处死寂,除了显阳殿挂了缟素,别处皆无半点动静,阴森森的。
  孙微的话,一直在太后心中反复回响。
  太子今日的谋划快而隐秘,没有人想到太后会突然驾临。
  禁军护军将军方谧得了信,赶紧从太极殿前迎了上去,挡住了太后的去路。
  “臣……”
  太后已经亲自下了步辇,抬手就是一个耳光。
  “我问你,太子果真去抄了尚书府?”。
  那耳光力道极大,方谧生生受了,耳畔嗡嗡作响。
  “去了。”他回道。
  太后怒视:“你姑母就在尚书府中!”
  方谧扑通跪下,向太后磕头,道:“臣先是臣,才是方氏的侄儿。”
  “匹夫!”太后一脚踢在他身上,冷冷对左右道:“再有挡我路者,杀无赦!”
  众人得令。
  太后不多言,径直往大殿去。
  殿前众人皆不敢阻拦,只望着方谧。方谧着实被打懵了,可他也束手无策。太子可从未跟他说过,太后若来了该如何处置。
  不过,他很快看到了跟在太后身后的男子。他戴着风帽,看不清脸,方谧却觉得身影甚是熟悉。
  方谧想了想,心中一凛。
  第368章 宫变(二)
  太极殿之中,司马隽手里拿着一把剑,横眉冷对着正围过来的一众禁军。
  方才,两名禁军奉太子之命来将他押下,他出手如电,二人顷刻被反杀。
  一切都发生得出乎所料,众人回过神来的时候,原本手无寸铁的司马隽手中已经有了剑。
  不过,太子并不慌张。
  这殿中有数十禁军,任司马隽再是神通广大,也翻不了天。
  他索性在御座上坐下来,让内侍奉茶,打算欣赏这个逆臣如何在一众禁军的刀下变作肉泥。
  众人一拥而上,司马隽犹如困兽,挥剑厮杀。
  如此过了三炷香,殿中的禁军一个个倒下,太子心里头有些慌乱。
  正要让方谧再派人手进来,殿门突然打开,有人大喝一声:“住手!”
  太后中气十足,声音在太极殿中回荡。
  太子诧异十分。
  见太后驾临,禁军们也不敢造次,退了开去。
  太后的目光冷冷扫过殿中,落在司马隽身上。
  他喘着气,衣袍已经沾了血迹。见太后来到,司马隽跪地行礼,并不说话。
  “来人,”太后道,“将阿隽带回我宫中,传太医。”
  内侍应下,便要上前搀扶起司马隽,太子便道“慢着”。
  他从御座上下来,对太后行礼:“祖母怎么来了?”
  太后不与他废话,只道:“且将阿隽带下去。”
  太子不紧不慢道:“我不能允。”
  “你不能允什么?莫非你要将他杀了?”太后说罢,对内侍道,“但去便是,此间有我。”
  太子眼睁睁地看着太后的人将司马隽带走,冷声道:“祖母可知自己在做什么?放虎归山,日后岂有安宁之日。”
  “日子本来是安宁的,”太后道,“只是太子贪心不足,弑君弑父,如今还要屠戮手足!如此无道,莫非还要求什么安宁么?”
  太子的眼神划过一丝震惊。
  他对皇帝做的事,只有皇帝和司马隽知道,太后又是如何知晓的?
  “孙儿不知太后在说什么。”太子故作镇定。
  太后看着他,露出讽刺之色。
  “你以为你父皇驾崩,你便可稳坐皇位了么?你父皇,是我一手送上去的。我既然送得上去,自然也能拉下来。你父皇一样,你也一样。”
  太子看着太后,愣了愣,忽而笑起来:“父皇临终之前,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宣诏传位于孙儿。孙儿倒是好奇,祖母待要如何阻拦?靠王磡么?祖母可看到了这太极殿上的血渍,可知是谁的?就算王磡能再活着回到宫中,也无人拥护他。祖母,王党已死。”
  太后长长叹息,却道:“伯崖,你怎么说?”
  太子听了这话,只觉心头咯噔一响。
  只见一人从殿外走进来,揭开头上的风帽。
  正是前往广州的王磡。
  太子的脸色一阵苍白,多年来对王磡的恐惧,在心中蔓延开来。
  “回禀太后,太子弑君弑父,失德于天下,已罪无可赦。臣以为,当另立新君。”
  太后不理会太子,只平静地看了看王磡,道:“你心中可有人选?”
  “庐陵王如何?”王磡道,“庐陵王奉招归京侍药,如今也在京中。”
  “庐陵王孝顺,是个不错的人选。”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便将新君的人选拟定。
  太子立在原地,只觉羞愤难当。
  过往的无数次皆是如此。太后与王磡或长公主谋定一切,而他这储君,只不过是个摆设。
  “来人,”太子突然大喝一声,指着王磡,“把罪臣王磡拿下!”
  王磡却无所畏惧,看着太子,如同看着一个胡闹的小儿。
  “拿我?”王磡语气轻松,“谁来拿我?方谧么?”
  说罢,他冷眼看向方谧,道:“若没有我,你可有今日?”
  方谧脸色煞白。
  他今日愿意守卫在太子跟前,是因为笃信王氏已经完了。
  可万万没想到,如今,王磡就站在面前。
  他怎能又回来了?
  方谧浑身发抖,不敢答话,只一下伏拜在地。
  “没用的东西!”太子喝道,“去把闾丘颜找来!”
  方谧得令,赶紧派人去寻。
  “闾丘颜?”王磡笑了笑,“我方才还见过闾丘将军,与他相谈甚欢。太子让他前来,所为何事?”
  太子看着王磡从容的笑,心头越发慌乱。
  他想起来,闾丘颜就在把守宫禁。那么王磡是如何进来的?
  王磡看着他犹疑的神色,轻轻叹息:“说起来,那闾丘将军着实可怜。屡遭太子如此羞辱,心中必是愤懑。”
  太子道:“他弟弟李陌还在我手里,他岂敢背叛我。”
  “哦?”王磡道,“原来太子并不知晓。就在方才东宫大火之时,李陌已经不知去向。”
  太子脸色更加难看。
  他知道那意味着什么。
  看太子不说话,王磡摇摇头,对太后道:“臣早就劝过太后,太子尚稚嫩,不能制人,更不可服人。太后还是对太子偏爱了些,不肯听臣的。”
  太后看了一眼王磡,对太子缓声道:“罢了,一家人,何必闹到这个地步。太子当下就撤回尚书府抄家之命,对伯崖当面赔个不是,我做主,今夜的事情就这么过去了。”
  王磡应下,笑着看向太子。
  太子气得满脸涨红。
  明明是万无一失的法子,怎会凭空勾起了一场大火?
  一切都变得太快,他只觉一下从云端坠下,摔了个灰头土脸。
  心中满是不甘。
  太子深吸一口气,声音有几分颤抖。
  “恕孙儿不可从命。祖母明鉴,王氏无道,祸乱超纲,孙儿今日立志要铲除此患!”
  “事到如今,你为何还执迷不悟?”太后拉下脸,质问道,“待新君登基,你什么也不是。何不就此罢手,求一条生路?”
  “谁说我败了?”太子的神色有几许癫狂,“父皇已传位于我!岂是你二人可改!”
  太后注视着太子,神色间露出些哀戚。
  正在此时,闾丘颜走进大殿,向太后行礼:“臣闾丘颜,拜见太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