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人再回来,林场刚好停电,所有光源一瞬收归黑暗。
  寂静中不知是谁屏了下呼吸,接着是窸窸窣窣的脱衣声,有人掀开了被子一角,躺在了严雪身侧。
  淡淡的香皂味道自空气中飘来,严雪心里漫无边际地想,还好这人卫生习惯不错,要是不洗脚不洗澡,神颜她也吃不下去。
  闭眼等了会儿,旁边却没有动静了。
  这就好比明知道有第二只靴子要落下,但左等右等就是迟迟不落,严雪忍不住翻了个身,睁眼朝旁边看去。
  祁放显然也还没睡,半合着眼平躺着,甚至衬衫都还穿在身上,只领口解开几颗扣子,一只手搭在被头。
  察觉到严雪翻身,他默了会儿,才侧眸看来,黑暗中一双桃花眼完全辨不出情绪。
  两人隔着寂静的黑夜对视,不多久,又似有了默契同时移开。
  严雪再次翻身,这一回直接背对着祁放。祁放虽然还是平躺着,手却下意识将被子往上拉了拉。
  这男人是紧张,是不会,还是等她主动呢?
  严雪有点想吐槽。
  她不知道的是,旁边祁放刚好也在想她,想她这个翻身的举动,想她白天领完结婚证问那几个问题。
  别看严雪话不少,嘴巴也甜,但其实她是个不怎么会说废话的人。
  不打听别人家的闲事,不随意对什么做出评价,今天那两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完全不像是她会问出来的。
  她是终于意识到他们已经结婚了,开始后知后觉紧张?
  还是开始后悔了……
  祁放不得不往最坏的方向去想,就像他这几年的命运,只会把他往更坏的地方去推。
  而且她这么翻身,明显是觉得不安吧。
  怕他会对她做点什么。
  黑暗中,寂静被拉得无限漫长,像两个人都有些混乱的思绪,直到外面突然一阵狗吠,像是从他们屋后那户人家传来的。
  两人仿佛有了默契,不约而同转过视线,凝神细听。
  林场不少人家都养狗,狗叫没什么稀奇。但这毕竟是山里,不仅得防贼,还得防着有野兽,农业队那边就常有野兽去祸害粮食和牲畜。
  听了半天,狗吠都没有停止,甚至隐约出现了人声,祁放拿起叠放在炕边的毛衣,“我去看看。”
  “嗯。”严雪拥被坐起身,见男人利落套好衣裤下地,又追了一句:“注意安全。”
  祁放套着大衣看了她一眼,“嗯。”开门出去了。
  严雪也没闲着,下去把门窗都检查了一遍,看有没有锁上。刚检查完,祁放从外面回来,“没事,后街有一家两口子吵架。”
  两口子吵架,吵得邻居家大半夜狗叫,这是得有多激烈?
  严雪无语,见男人反手将门插上,披紧棉衣回了里屋。
  这回脱衣,上炕,因为有外面的狗叫人声配着,倒没有之前那么不自在了。
  就是也没了做点什么的气氛,毕竟那两口子吵得挺长远,断断续续缠缠绵绵半天都没停。
  严雪累了一天,又喝了大半斤酒,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那边祁放听到,似乎是沉默了一瞬,清冷的嗓音低声道:“睡吧。”
  黑暗中也不知是谁松了一口气,反正严雪再睁眼,已经是第二天的早上了。
  刘卫国是下午一点多来的,来还刘家昨天拿走的盆,进门就朝祁放挤眉弄眼,“知道你们今天起不来,我故意等到这个点儿才过来,怎么样?够意思吧?”
  那可能要让他失望了,他们昨天什么都没干。
  当然这话严雪不可能说,只是笑着接过他手里的盆,放进碗柜。
  祁放脸上也不见丝毫异样,半敛着眼扫向他怀里的东西。
  刘卫国立马抱进来,“我家的小座钟又不准了,走走就慢两分钟,祁放你快帮我看看。”
  严雪就说他抱着个小座钟干嘛,别说送礼不兴送钟,这还明显是个旧的。
  祁放洗了把手,回去小座钟已经被放在了写字桌上。他将座钟一转,轻车熟路打开了木质钟体后面的门,“按时上油了吗?”
  “上了。”刘卫国说,“不仅上油了,我还按你说的把灰也扫了,还是不好使,我这才拿来找你。”
  祁放没再说什么,低眸去写字桌下面的柜子里拿出个工具包。
  他指骨修长,手指灵活有力,不多会儿便将一个个零件拆下来放到了旁边的桌面上。
  动作明明不紧不慢,速度却极快,刘卫国都没怎么看清他是怎么操作的,更不敢去碰那些零件,生怕碰丢了。
  他干脆站在了祁放半米开外,一面探了头瞧,一面问:“你昨天不是让我问于勇志之前在哪喝的吗?你猜是谁家?”
  这还真跑来和他们说了,难怪祁放说他藏不住话。
  严雪本来也不知道祁放还会修这些,闻言干脆也坐在了炕边,准备听听他都打听到了什么。
  刘卫国果然不负祁放给他的评价,祁放只是“嗯”了声,眼都没抬,他已经主动开始往外抖,“是在他姐夫家喝的。”完全不会卖关子。
  “姓梁的那个姐夫吗?”严雪记得带她上山的梁哥好像就是于场长女婿。
  “你知道他啊?”有人接茬刘卫国立马转了过来,“就是他,梁其茂,他是于勇志二姐夫。于勇志四个姐夫呢,除了大姐嫁得早,其他三个姐姐都在这附近。他这人好酒,没事就挨家喝,尤其是他这个二姐,特别惯着他,他都工作好几年了,还回家帮他洗衣服。”
  “他家有几个儿子?”严雪问。
  “就他老哥自己,本来上面还有一个,小时候出天花没了,不然他家能这么惯着他?”
  家里唯一的男丁,上面还有四个姐姐,从小吃足了性别的红利,没被惯出点坏毛病才是稀奇……
  严雪露出点好奇,“他这样,他那些姐夫就没意见?”
  “怎么可能没有?不过人家是奔着他姐去的,他爹还是场长,怎么都得给点面子。”
  还真跟严雪想得差不多,于勇志整天上姐姐家喝酒,估计梁其茂本来就有意见,正好梁其茂跟祁放又有那么点不愉快,干脆把小舅子支了过来。
  只要闹起来,两边谁都讨不到好,可谓是一石二鸟。
  “我记得你上山找祁放那天,他好像还告你们状来着,你是不是那天知道的?”
  严雪这个听众可比祁放称职多了,刘卫国说着说着,就从祁放右边离严雪较远那一侧,挪到了他左边离炕更近那一侧。
  祁放一抬眼,就看到两人一个仰着脸,一个低着头,正蛐蛐得起劲,手里的螺丝刀随意往桌上一丢,“找到原因了。”
  刘卫国立马站直,人也凑了过来,“哪儿的毛病?”
  祁放指尖捏着个齿轮,“磨损太严重,你家这个质量不行,赶不上王兵家那个满天星的。”
  “那咋整?”刘卫国接过齿轮看了看,完全无从下手。
  祁放已经开始将其他零件往里装,“去镇上修钟表的地方看看有没有能用的,买一个换上。”
  “要是没有呢?我家这就是个杂牌子老古董。”
  “没有你就再回来找我。”祁放握着螺丝刀的手顿了下,最后还是说。
  刘卫国也没有别的办法,只好抱着小座钟,拿着那个零件走了,“那我找个试试吧,谢了啊。”
  严雪看着祁放那些五花八门的工具,“没想到你还会修小座钟。”
  这话让祁放顿下动作,转头望向了她,眼神就那么定着,有些叫人摸不着头脑。
  严雪缓慢地眨了一下眼,没有贸然开口。
  可那表情分明是疑惑,两家三年多以前才断了联系,她竟然不知道他大学学的什么,从小就喜欢什么。
  祁放垂眸将东西放回柜子里,一句话没再说。
  接着一下午劈柴,扫尘,收拾食材准备明天的年夜饭,男人一直都很忙碌,忙到没时间说话。
  严雪又不是不会读空气,很快便猜测她那话是不是哪里踩到他雷点了,想了半天又实在想不出到底是哪里。
  这还真是心思深沉喜怒难辨,这男人不会是个天蝎座吧?
  严雪回想了下,他生日好像还真是那几天,也懒得管他登记的是阴历还是阳历,他情绪如何关她什么事。
  他是个思想成熟的大人了,不需要人哄,还是自己想办法消化吧。
  当晚忙完睡觉,更热的炕头照例留给了严雪,祁放洗漱完躺下后,却直接闭上了眼睛。
  这是不是代表今晚也不用做什么了?
  严雪盯着看了两秒,一翻身,安心地合上了双目。
  好一会儿祁放睁眸,身边背对他的人已经传出均匀的呼吸声。
  他揉揉发胀的太阳穴,目光空空望着棚顶,预感今晚又将是一个不眠之夜。
  倒是严雪一夜好眠,再睁眼旁边已经没有人了。
  男人正靠站在写字桌边,低眸给手表上弦,单看那支起的长腿,英俊的侧脸,一大早就很赏心悦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