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严雪差点被气笑。
  上辈子她混市场的时候,那才真是什么不入流的手段都见过,将麻袋破了口子那一角打上结,如常去了收购站。
  收购站门前便有牌子,写了收什么,都多少钱收。严雪看了下,发现最值钱的是各种皮货,和人参、鹿茸、熊胆、天麻这类药材。
  松子便宜很多,每斤三毛五。但凡是都架不住个多,两袋子卖下来,她还是净赚四十几块。
  这都赶上祁放一个月工资了,还只是她一人的份儿,难怪李树武为了搞副业那么赶工,最终害了郭长安。
  严雪将钱收好,又将倒空的麻袋折好绑在爬犁上,转身去了供销社。
  这回她果断给自己买了双棉乌拉,然后才是做衣服和行李要用的布和棉花。
  像毛巾、脸盆、暖瓶这类林场商店就能买到的,她直接跳过,剩下的算了算,还是狠狠心花二百五十块买了两块手表。
  现在流行的“三转一响”,缝纫机她不会用,自行车林场用不着,收音机白天没有电。看时间的话小座钟倒是便宜,几十块就够了,但她和“祁放”要是都出去工作,在家的时间有限,还是手表更实用。
  手表贴身收着,其他东西装进麻袋绑在爬犁上,严雪又朝小市场走去,看有没有什么能买来办酒席的。
  刚进去,她便和王老头碰上了。只不过老头儿这回卖的不是冻蘑,而是黑木耳。
  对方摊位前站着个男青年,二十出头的年纪,中等个子,身上也穿着林场肥肥大大的蓝灰色制服。长得还不错,就是眼睛有点小,还是个肿眼泡,严重拉低了颜值,看着也有些憨。
  男青年蹲在那研究了半天,也没研究出个名堂,竟然问王老头送人买这个行不行。
  这一看就是林场新招没几年的,什么都不懂,老油子还用出来买木耳,自己就能想办法弄到。
  老头儿立马热情地拿起秤,“送人买这个就对了,我这都是最好的春耳,肉厚实,泡了还出数。不像那些伏耳秋耳,一大把也泡不出来多少,自己吃都不合适。”
  不等对方说到底要不要买便称了半秤,“你看这些够不够?一斤六两。”
  那男青年显然不是个善言辞的,竟然没想过还能拒绝,纠结半天也只说出一句:“一斤就行。”
  “一斤哪够?送人买太少了也不好看不是。”
  王老头根本没听,拿了报纸就要给他包,刚准备倒,一只素白的小手伸过来,在倾斜的秤口抓了一把。
  顺着对方的动作,入眼的是一个熟悉的娇小身影。
  严雪拨着手里的木耳,笑盈盈地问:“你说这是春耳?”表情揶揄,像是在说我看你挺会编啊。
  王老头心里当即一沉,想想又觉得完全没有必要。
  那小伙子一个林场职工都不会挑木耳,她一个外地来的小丫头能懂啥?还不是发现麻袋破了,故意来找他茬?
  这他可不怕,她又没有证据,能空口白牙说是他弄的,他也能说是她诬赖。
  老头儿斜眼睨过去,“这不是春耳,难道是秋耳?”
  说着把秤往严雪手下一送,让严雪放回来,“要买就等会儿,不买拉倒。这别人称好的,你伸手就抓。”
  “我没事儿,你可以先给这位女同志称。”那男青年脾气好得很,一点没发现两人间的暗涌。
  严雪也就没把手里那把木耳放回去,而是似模似样打量起来,“我怎么看着就不像春耳呢?”
  “你来找茬的是吧?”王老头一把将秤摔回了袋子里。
  老头儿这一声不小,附近立马有人看了过来。因为他是老人家,怀疑的视线更是纷纷落在了两个年轻人身上。
  那男青年显然不习惯这种注视,压低声音打圆场,“有话好好说,好好说。”
  “是我不好好说吗?是她搁这儿找茬!”一有人打圆场,王老头声音更大了,“咋了?看我老头子好欺负是吧?”
  “可能这位女同志不太懂……”
  男青年还试图帮严雪解释,严雪脸上却似笑非笑,“我不过是问一嘴,你急什么?难不成我说对了?”
  “少他妈放屁!”老头儿开始飙脏话了。
  严雪也不打断,任由他口沫横飞发泄完,才笑容一敛,“春耳是入伏前生长的木耳,朵大,肉厚,色泽灰黑,吸水膨胀率大。不像伏耳肉薄,秋耳朵小,吸水膨胀率低,我没说错吧?”
  王老头没想到她还真懂,一下子被噎住,半晌才强撑着道:“那又怎么样?”
  “那您应该也知道,三种木耳里面春耳质量最好,都是采大留小,让未成熟的耳芽继续生长,只有伏耳和秋耳会大耳小耳一起采。”
  别的严雪不一定知道,但她上辈子又要赚钱又要照看她爸,时间有限只能开了个网店,卖的就是蜂蜜、木耳、人参这些山货。
  因为更熟悉,她才找了姑姥姥帮她找对象,才不远千里跑到这寒冷的关外来。
  严雪看向老头儿,见对方有话要说又紧接着道:“我就当您懒得再去一次,大的小的一起采了,您这木耳颜色也太黑了点。”
  她将手心摊开,掌心几朵木耳大小不一,颜色深黑,按照她刚才所说来分辨,的确不像是春耳。
  别说刚刚差点就买了的男青年,附近围观的都有人不顾王老头难看的脸色,假装要买抓起一把细看。
  严雪将手里的木耳放回去,“看颜色不像是春耳,看大小又不像是秋耳,您这是品质最差的伏耳吧?把伏耳当成春耳高价卖,我可不敢买。”
  说完也不管周围人的反应,拉起爬犁便走。
  麻袋那事她的确没有证据,但她也不是非得就此和对方讨一个说法,谁叫对方上赶着往她手里送小辫子呢。
  围观那些人也不是她喊来的,会不会遭人议论,又会不会影响生意,自然也不关她的事。
  严雪眼睛尖,已经看到不远处有人在卖野猪肉,赶紧加快脚步挤了进去。
  要论香,野猪肯定比不上家猪,尤其是瘦肉,肉质特别粗糙。
  但这东西不用肉票,还不限量,卖得也不贵,肥肉更是能拿回去榨油。严雪一问才六毛钱一斤,一口气买了二十多斤放在爬犁上。
  剩下就没什么了,严雪逛到下午,就回森铁车站准备坐小火车回去。
  上车的时候,她不禁想起那天单秋芳送她,来找人那小姑娘穿的冰鞋,又想到了刘春彩。
  事后她问过“齐放”,听说刘家孩子之所以不去滑冰,是因为刘春彩之前还有个二哥,就是滑冰时掉进冰窟窿里没的。
  主支ii那边打水的冰窟窿多,又不像钓鱼凿得小,弄不好很容易掉进去。如单秋芳家大强那样被及时救上来还好,刘春彩二哥因为救得不及时,捞上来不到半天就没了,刘家当然不敢再让孩子去滑冰。
  别说刘家,这事一出,各家看孩子都比之前紧了。冰窟窿附近,还有春天河要开化的时候,都不叫孩子去河里滑冰放爬犁。
  不过想滑冰,也不是一定得到冰面上去……
  反正回去还得一个多小时,严雪拿出昨天写购物清单的本子,按在腿上开始勾画,没注意有人路过这边时犹豫了下,最终在她身旁的过道里站定。
  第13章 老实
  齐放有点不相信会这么巧,刚在小市场帮过他的人,竟然还能在火车上遇到。
  但年轻姑娘实在很眼熟,尤其是那双又圆又亮的大眼睛,一笑时像两弯月牙儿,哪怕不笑,眼睛里也总似蕴着一层笑意。
  拉下脸上的围巾,她看起来更漂亮了,让人有点不敢去瞧,可他还是站住了脚。
  反正、反正车上也没有座了,站哪里都一样……
  齐放想着,不敢去看对方的脸,倒是不自觉往对方手上看了好几眼。
  年轻姑娘手白白的,不算大,但手指很纤细修长,还不像这里很多人会有大骨节。她握着铅笔的姿势也很自然松弛,笔下更是流畅,简单几笔就勾勒出一只鞋子的模样,不见一点滞涩。
  不同的是,她在鞋子下面画了四只轮子,画完似乎不太满意,又翻过一页重新画。
  这回鞋子换成了鞋套,和冰鞋那样套在正常鞋外面,带有绑带,下面还是四只轮子。
  齐放已经隐约猜出对方在画什么了,就是看得太专注,一时忘了其他,被小火车一晃,不小心撞到了姑娘肩膀上。
  “对不起对不起!”他赶忙道歉。
  严雪下意识回了句:“没事。”循着声音一抬头,才发现这个世界还真是小。
  对方应该也认出她了,见她已经收回视线,为了确认什么又抬起眸,赶忙再次道歉,“刚才真是对不起。”
  说着又不好意思挠头,“还有,今天谢谢你,不然我可能就买那份木耳送给我姑了。”
  严雪并不是全然出于好心,也不领这份功,只笑着问:“那你买到合适的了吗?”
  对方态度却特别认真,“买到了,在小市场另一份儿买的。”赶忙把手上拎着的纸包拿给她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