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两人在办公室分拣了一下午材料,看得头晕眼花,戴豫说要去接闺女放学,方魏跟着出来透口气。
  准备工作已经做好,今晚是关键一战,对博物馆重点排查对象要开始逐个问话。
  跟找偷佛像的小偷不一样,大案有大案的办法,这次问询地点改到了公安局审讯室。
  戴豫,方魏主审,陈晨负责做记录。
  审讯室没窗,房梁上悬下来一根电线,30瓦灯泡照射不到房间里的阴暗角落。吴馆长进来没多久,光洁的大脑门上就起了一层汗,吓的。
  红白脸游戏虽老套,但好使。
  “吴畏,你儿子疲劳驾驶,把人撞成重度伤残,官司打了两年,最近才和解,赔偿费哪弄的?”白脸当然是自带冷气的戴豫来做,先来个下马威。
  “吴馆长,你抽金叶是吧?来一根不?”方魏不等老吴拒绝,把烟点上,就差怼他嘴里,“别紧张,今天只是谈话,还没到审讯的地步,上头盯得紧,我们必须把所有疑点都排查清楚,您多包涵。”
  老吴战战兢兢抽了口烟,面带愁容,“宝贝丢了我这个馆长难辞其咎,我对不起徽宗他老人家。”
  徽宗?陈晨想起大逗逗的口头禅,这扯不扯?
  抽烟压惊,吴馆长终于能把话说利索了,“我儿子开车肇事光医药费就把家里的积蓄花光了,赔偿的钱是我筹来的没错。十年前,首都的瓷器厂胡同还没那么多假货,我在那边淘了套永乐官窑瓷器,私人买卖,不用上交博物馆对吧?
  急着用钱,不得已才把那套瓷器出了。我心疼了好久,再放些年,东西肯定能升值,兴许能换套房,可惜了。”
  吴馆长本身就是做瓷器研究的,是个学者型领导,看着胆子也不算大。
  “你保险柜的密码有没有泄露给别人?”戴豫继续唱白脸。
  “当然没有!保险柜里的那是钥匙吗?那是我们馆的命根子,我怎么会把密码随意泄露给别人!”老吴激动了,再不相信他,身旁要是有把刀,他能把自己切了,以示清白。
  一问一答交流了四十分钟,老吴终被放行。
  第二个进来的是书记,姓姚,看他根根直竖的花白平头就知道这人十分不好惹。
  听戴豫问他儿子婚房的钱是谁出的?姚书记蹭一下站起来,把皮带解了。
  陈晨以为他要动武,扑上前制止,“你想干吗?这里是公安局。”
  结果钟书记把自己打了补丁的裤衩翻出来,“买房子钱怎么来的?看吧,从嘴里,从裤衩子上省的。”
  跟倔老头谈话十分费劲,问一句他能有十句等在那,累心。
  那位常务副馆长和安防队长关系特别铁,两人家里最近都换了遥控大彩电,钱吧……确实不是正道来的。
  世界杯亚洲区预选赛三个月前在谭城办的,全民关注,万人空巷。这俩人都是球迷,不光看球,私下还参与了赌球,彩电是靠赌国家队输球挣回来。
  陈晨没忍住插嘴,“对也门那场你竟然赌咱们国家队输?你什么眼光?哦不,你眼光太犀利了。”
  方魏受不了,猛咳嗽两声,问话呢,聊什么足球?不怕被瘟到。
  他倒是没赌球,他跟朋友打赌,输了一个月工资,老婆发动五指神功,差点破相了都。
  四位关键人物问完,收获不是很多。
  老话讲不见棺材不落泪,用在他们身上虽然不恰当,但没有真实指控,也甭指望能套出有用的,就算杀人犯面对确凿证据,还能狡辩呢。
  也不是说他们没说实话,但对探寻真相帮助不大。四个人都想不起来,自己刻在脑子里的密码怎么会被偷走,他们都信誓旦旦,每次开保险柜都把外人撵走了,没有第三人在场。
  “先排除他们四个协同作案的可能性。”戴豫提了一嘴,方魏没反对。
  机关单位有个毛病,互相看不顺眼,几个人没少说其他人坏话,就连关系最好的副馆长和赵队长都说了两句对方的是非。
  东方列车谋杀案不会重演,这四个人团结一心干坏事的可能性基本没有,甚至两人合作作案都不可能,这点眼力戴豫和方魏还是有的。
  从理论上说,四个钥匙持有人作案最便捷,暂时找不到疑点,只能先放弃。
  两人已经两天两夜没合眼了,铁打的人也受不了,把问话工作交给黑脸魏包拯,戴豫和方魏回宿舍眯了半宿。
  第二天分组接力盘查,又搞了将近一小天,还是没收获。
  心得是,这清水衙门挣得不多,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但也没缺钱到要偷重宝的地步。跟下岗工人比起来,他们旱涝保收,没必要铤而走险。从表面看,都没有作案嫌疑。
  离齐伟强总队长给的7日期限,已经过了一半,第二场专案会上,戴豫和方魏被骂得狗血喷头。
  灰头土脸出了办公楼,碰到刘之杰跟二姨奶王春花交接完,牵着孩子往宿舍楼走。
  背着小书包的念白抬起包包头,把爸爸好一顿打量,撇了撇小嘴口吐芬芳,“瞧你造得皮儿片儿的,是不是让人给削了?抓瞎了吧?磕不磕碜?别装相儿了,换我来吧。”
  被领导削完,被女儿削,戴豫凄凉地喟然长叹,“这扯不扯?上了两天幼儿园,多学了一门外语。”
  第20章 一战成名
  念白被爸爸端起来,连人带书包抡了两圈。
  小孩不简单,被抡得晕头转向,还能找到传达室在哪,向后转,颠着小碎步走得曲里歪斜,“我要听《水浒传》,单田芳大爷妹有口音。”
  “你确定他妹有口音?”一旁的方魏非要跟孩子叫个真。
  “妹有,他评书讲得杠杠滴。”
  电视看三国,评书听水浒,把聪明才智全用来学人说话上了,他家小孩怎么这么有意思。戴豫唇角微扬,目送闺女钻进收发室后,做了个决定。
  “暂时放弃内部这条线吧。”他不是一条道走到黑的死脑筋。
  方魏更不是,把手里的烟头掐灭,撇头问搭档,“明天人该到了吧?”
  “嗯。”
  两人不会把鸡蛋放在同一个篮子里。书画盗窃案有个核心疑点,就是那个以假乱真的赝品。
  直接把东西拿走不就得了,盗贼何必多此一举?
  那个叫李志远的研究员说得倒是有几分道理。
  省博虽然书画藏品多,且有重宝,但在书画研究这一领域远赶不上京城那样的专家汇集之地,从唯一的退休专家核对赝品,核对大半宿还拿不定主意能看出来,水平实在一般。
  李志远也是京城人,此次来谭城是做为期半年的专项书画调研,也多亏了他在,否则藏品被换,可能还要过很久才会发现。
  李志远的到来是意外,或者说盗窃者低估了这位外来研究员的业务水平。
  幕后之人用赝品代替藏品的目的不言而喻,争取时间,真相被揭露得越晚,对他越有利。
  方魏提到的人是从京城请来的专家外援,两城之间坐火车需要一宿,外援们还要准备一些东西,耗费了些时间,明天一早才能到。
  隔天上午9点半,专家一行姗姗来迟,不但有国内首屈一指的书法大师,还有国家博物院的修复专家,资深的古玩收藏家,琉璃厂最大的古玩行老板。
  重宝丢失是圈内大事,能帮忙出一份力,古董文玩圈义不容辞。当然这几位的背景是经过部里背书的,这些年不光谭城丢宝贝,重大文物盗窃案时有发生,专家们被迫积累了些“经验”。
  到了就干活,“9.14省博重大文物失窃案”第三次专案组会议正式开始。
  今天这场会议十分重要,领导能来的都来了。
  省博这边也把丢失的草书赝品,原件的档案照片带来了,还下了血本,把馆藏的徽宗另外两幅真迹也拿来作对比。
  外行啥也不懂,大领导,小领导,参会的干警们屁都不敢放,烟也不敢抽,怕伤了文物。就等着专家比对后,发表重要意见。
  结果倒好,这帮专家拿着放大镜看了半天,又是惊呼,又是摇头,又是争论,最后吵吵得脸红脖子粗。
  谭城这边的人一脸懵,这是闹哪样?
  还是清瘦斯文的古书画修复传承人徐大师心好,解释给大家听:
  “古书画仿制这块,一般人都认为书法字迹是关键,其实不然,早在元初就有郭畀临摹赵孟頫,以假乱真,连正主都分辨不清。说到徽宗,闻名于世的是他的楷书瘦金体,草书传世虽少,但喜欢的人也不在少数。
  你们丢的这幅作品虽然公开展览的次数不多,但曾做成临摹册子在书画圈子流传过一段时间。
  一幅字篇幅有限,临摹个十几二十年,千千万万遍,只要有天赋,肯下功夫,达不到郭畀的水平,赝品的临摹水平还是可以做到的。
  这样的人光我所知就不下二十个,何况民间卧虎藏龙,书法高手比你们想象中多很多。我们来谭城主要是帮你们缩小调查范围,靠赝品的字迹没法达成这一目的。”